蕊珠跪在厅前想及自家哥儿如今的处境便不由如芒在背,言语间一次又一次的呜咽,孟娘子瞧她泫然欲泣,又出面耳语安慰了一番,众人这才听她把听来的此事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
裴宣琅原本是逃了夫子的课出来吃酒的。只是满月楼历来生意火爆,此番突访未与掌柜的提前打好招呼,雅间早已客满,协商过后便只好坐到了大厅,琅哥儿心态一向很好也不挑三拣四,只是嫌上菜太慢便支随行的小厮晏荣去后厨瞧了瞧。
晏荣手脚很快,却从未料到自己不过就是去催了个菜的工夫,回来就瞧见琅哥儿与另一个锦衣小公子扭作一团,俩人打到兴时不论抓着什么东西都往对方身上招呼,从起初的饭菜餐盘到后来的桌椅条凳,仿佛生怕搞不大场面似的。
后来也不知是谁惊动了官差,俩人还在地上滚着厮打呢,就被几个壮汉给强行扯开,为首的说教了几句就把他们几个都带走了。
这故事不惊心不动魄,言蹊也不理解底下这丫头有什么可害怕的,只是觉得刺眼的日光迷了眼睛,难受得紧。
虽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她如今也算知道个大概了,骂裴宣琅一句“熊孩子”想必不算太过分罢?
回想当初,她表哥打架归打架,但都是自个儿在偏僻小巷子里解决的,别看她表哥平时流里流气的仿佛是个涩会人,但他要是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斗殴滋事,还惊动警察叔叔被堂而皇之的带回局子,她姨妈估计会选择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让他在警局自生自灭,然后趁自己年轻再赶紧重新练个小号。
所以她一直以为,让熊孩子早早接受社会毒打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对此,有句老话说得还颇有道理:
“孩子淘气老不好,多半是废了,打一顿就好。”
不过薛氏显然着了慌,这故事讲完之后见言蹊久无反应,便急切地添了一句说此番打的是明相公家的小公子,怕是不好善了。
殿内檀香静燃,满室暗白的烟气迷蒙,直教人看不清各人掩藏在皮相下的各异心思。静谧许久,言蹊才侧目觎了薛氏一眼,透着慵慵倦色,懒喟了一声:“他生的事儿还少么?”
话音未落,一时云间白虹浮现,旋过怪鸟凄鸣,屋内氛围霎时变得有些蹊跷。
“白虹贯日是不祥的兆头。”言蹊不愿理会,不料一向不肯给薛氏好脸子的袁嬷嬷却忽然开了口。
她本是早听腻了薛氏这或真情或假意的赘述,欲一笑了之,但忖度良久才发觉,此番不论薛帘君是虚情也好、谀意也罢,这事都切切实实关乎到定国公府的脸面。可她又瞧着太夫人全然无半分插手的兴致,故而才不得不亲自下场推波逐浪。
言蹊还纳闷说近日相处瞧着袁嬷嬷也不似那般信鬼信神之人,前尘往事便生生地往脑海里闯。
理了许久,强压下脑子的刺痛,她才终于明白:
在这个朝代像她如今这种家族,丢钱丢财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丢脸。就算整个府邸只余下一副空壳,他们亦须做出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撑住门面,既是做给皇帝看,亦是做给天下的百姓看,唯有如此,才有望保住子孙后世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