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子光辉灿烂，言蹊端坐在席间，仿佛未听出绵姐儿话中他意，恰也懒得去寒暄客套，便顾自端了茶细呷两口，兴致一如先前，不减半分。

府中家规“食不言寝不语”，因此即便二人只是埋头干饭也无甚尴尬，只是吃到兴处，言蹊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嘱咐袁嬷嬷去温壶热酒。

就言蹊这段时日对袁嬷嬷的观察而言，她能断定这老婆子没什么坏心眼，但也很会来事儿，只是平日里做人太过直率以至于吃力不讨好，简言之便是俗话所说的“脑子一根筋不拐弯”。

果不其然，袁嬷嬷离席半晌，再度归来时手中已多了不知什么物什。

裴绵泱心里预感不妙，藏在袖口里的手不觉间已被自己掐的通红，但袁嬷嬷未及至眼前心里总还存着几分侥幸。

不过待袁嬷嬷将手中之物递予言蹊之时，绵姐儿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晚风载着象牙折扇一开一合的细微声响掠过耳畔，暗夜里的斑斓照在裴绵泱身上，她掐着手腕的手愈渐收拢，吐息在不觉间亦有所收敛，喷薄而出的尴尬敷地嗓间钝痛，再难撑住从容自若的神态。

言蹊笑意未颓，眉目间舒展着玩味：“我瞧着这扇子挺眼熟的，绵丫头你觉着呢？”

闻言，裴绵泱脊背僵硬的挺直，嘴唇一张一翕却寂寂无声，言罢便又低了头借着垂在颞颥旁的几缕发丝似是意图遮掩面上的情绪。

“老奴记性不好，但也记得先前好像是太夫人亲手送给四姑娘了罢……”裴绵泱不应，就剩言蹊自己唱独角戏便尴尬至极，袁嬷嬷便见缝插针推波助澜。

话已至此，裴绵泱不得不回应了，只瞧她有意压制着狼狈的神色与嗓间的不平稳，才与这夜色借胆：“孙女保管不妥丢失祖母爱物，实为不孝，甘愿领罚。”从唇齿间泄出的音儿听起来裹挟着几分急促，却是掷地无声。

这次言蹊一如既往噤声浅笑，不一会儿，袁嬷嬷的诘问果真如期而至。

“老奴记着屠苏馆一直对外宣称闭户养病来着，怎么会无缘无故丢东西呢？莫非……是院儿里闹了贼？”

裴绵泱心神俱是一震，堪堪敛起不自然的神色才低声回应：“多谢袁娘子关怀，不过……这只怕是多虑了。”

声若蚊蝇恍若被缄默的风吞噬，此时，晚风压过绿枝的窸窣声响便显得格外聒噪。

言蹊看袁嬷嬷不怒自威的脸色仿佛是把孩子吓傻了，忙将一盅热酒推至绵姐儿面前。

是松醪春。

看着熟悉的酒，裴绵泱心底泛起一股酸涩，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阖眸将一切酸楚尽隐眼底，接着便捧过酒盅一饮而尽。

总之也无甚借口，不如全招了的好！

乘着酒兴，裴绵泱索性便破罐破摔直言不讳：“不必多说了，这折扇是我先前去逛酒楼落下的，与屠苏馆其余人无干。”

“是我自作主张装病私逃出府，是我隐姓埋名遍结京中文人，是我肆意妄为偭规越矩不成体统。”

“但求祖母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