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祯还在与袁嬷嬷斡旋,待瞧清来人后即刻就离了位子躬身作揖相迎,满脸尽是讨好的恭顺模样。
而言蹊被这个身姿挺拔的“儿子”一拜却是结结实实骇了一跳。她儿子这么年轻?眼瞅着也才三十出头,竟就是这一家之主了,古代世家大族的当家之人不都该是一把胡子满面威仪么?
方才烛光影绰如入鬼屋,余怖未尽消散便又吃一惊,登时言蹊心里念着全是“阿弥陀佛”。
话说这裴子祯方才当真是做了好大一会子工夫的思想斗争,忖及自己若是出面调停失败就要被迫独守空房,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家族的安宁,才下定了决心——这把,得冲!
他不是拖沓的性子,想着也没必要与自己母亲客套寒暄,打定主意后便懒得再同言蹊讲那套虚礼,只是将薛帘君的一番话稍加润色,直截了当脱口便来:“帘君托儿子跟您说,她先前不懂事,这几日理账才发觉自己办事的确比不得母亲妥帖,就想着把账簿再送还山月居。”
言蹊刚念到“南无观世音菩萨”以求心安便听到了薛帘君的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就因为冰盆一事对薛氏印象不好,加之袁嬷嬷这成日里在她身边添油加醋的阴阳怪气薛氏的光辉事迹,言蹊如今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脑仁疼。
不过如今看来,也是怨不得袁嬷嬷对她抱以如此大的恶意,瞧瞧这好儿媳妇,自己不现身,倒是使得一副好手段,几日不见,便挑唆丈夫专程来忤逆母亲,真是高手!
成日里惹事生事闹事无所事事,看来从前的盛老太君从前对这个蛇蝎事精女人,还是太惯着了。
言蹊稍定了定心神,嘱绣巧进屋点灯,待等着山月居亮如白昼才收了遐思,半卧在院中的竹椅上,厉色道:“既知自己办事不妥帖便更要学了!谁人是生下来就会识文断字算账念书的?!”
“就连你,也是自幼勤学苦练才有今日一番成绩!”话虽如此说,但此时言蹊心里却不由想到“你可是盛老太君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话糙理不糙,思及此处她不由忍俊不禁,丝丝缕缕的暖意,也为那受惊的小心脏驱散了几分阴霾。
裴子祯本想着以母亲的性子一听出事必定巴不得赶紧把权揽回来,兀的被言蹊这么一怼,尴尬之余,又添了几分哑然。
言蹊微微阖目,她并不打算轻易揭过,便缓了脸色,装模作样喟然长叹:“我本是好意,奈何她不领情……放眼满京勋贵娘子,哪家主母有她清闲,谁人婚后日子比她称心?也不怕人家背后闲话么?”
说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待裴子祯答复便岔开话头:“这院子里山山水水确实好看,只是也太静了些,你只管叫绵姐儿再搬来,权当是给老身做个伴儿。”
语气中突然含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决绝,裴子祯一向拙于口舌之辩,加之他自幼见识过盛老太君多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打心底里尊敬母亲,故而也不再讨价还价,只阖眸屏息,恭谨垂首连连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