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家美好的一天照例从楼梯间传来的噼里啪啦开始。
林婉如将煎得正好的荷包蛋盛到盘子里,放到女儿面前,“你不是已经放暑假了么?干嘛还要他叫你?”
司马雨吃着自己的早餐,含糊不清地说:“可是他平时也没有哪天叫过我呀。”
林婉如笑,“做姐姐的每天睡懒觉,连闹钟也叫不起来,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老妈你分明就在偏袒那小子。”司马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将牛奶杯端起来,一滴不剩地倒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嘴的时候,脚已在往外迈了。“我出去了。”
“这么早去哪里?”
林婉如这句话问完的时候,她已骑上了自行车,答了句“去看青山初中时代的最后一场比赛”,连人带车已在好几米以外。
林婉如追到门口,“早点回家吃饭。”
司马雨头也没回,只扬了一下手,表示她听见了。
林婉如轻轻的微笑,回去收拾餐具,准备开店。
司马家是如同a市其它千千万万家庭一般再普通不过的家庭。父亲司马彦是个普通的民警,主要负责户籍登记工作,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可以表现他的英勇,所以性格也是一惯的不愠不火,母亲林婉如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咖啡吧,与其说是做生意,倒不如说是自己的兴趣还更恰当一些。店就开在自己楼下,小小的店面,简简单单几张桌椅,来来往往都是附近的邻里熟客,一杯咖啡,一壶茶,几张报纸,一段闲聊便消磨一下午。女儿司马雨是很普通的女生,个子长相都是中等,留削薄的短发,穿休闲的t恤,平日里为了功课苦恼,课余和朋友一起玩闹,也会为了买到喜欢歌手的新cd兴奋一整天。而不得不提到的,是他们家的儿子司马青山。
那是一个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林婉如曾经开玩笑地说,如果有青山在的话,咖啡吧的业绩至少要上升几倍,光那些来看他的女孩子就可以让店里的咖啡供不应求。
才刚刚初中毕业的男孩子,高大,俊朗,有着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领袖气质,而且待人和气,又乖巧听话,简直找不出可以用在他身上的贬义词。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长得并不像司马家的人,不论是司马彦,林婉如,或者司马雨跟他都没有任何一个相像的地方。
司马青山到底是不是司马彦和林婉如的亲生子?这种议论并不是没有过,但是在一向温柔的林婉如将一杯冰水泼在那长舌的妇人头上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提起这话题来。
这个话题人物现在刚刚从一场篮球比赛上退下来。
司马青山坐到球场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刚刚还滴过汗在上面的篮球场,更远一点的田径场,直看到操场边上,围墙上长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
他毕业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在这里打球了。
司马青山漂亮的眼睛里,隐隐有一丝惆怅。
有只手搭在他肩上,司马青山回过头,是篮球队的教练,他连忙站起来,“李老师。”
“坐。”李老师拍拍他的肩,依然按他在原地坐下来,自己也坐在他旁边,顺手递过一瓶矿泉水给他。
司马青山接过来,并没有打开来喝,心里揣测着李老师要跟他说什么。果然李老师只静了一两秒钟,就开口问:“我听说八中的张老师打过电话给你?”
“嗯。”司马青山点头,“他问我要不要去八中。”
“八中是体育名校,像你这样的学生,可以直接保送进大学或者推荐打职业篮球啊,你为什么要拒绝?”李老师看着他,一脸惋惜,“还有十三中,明锋高中这样的学校你一个都没有去考,你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呀?”
司马青山微微低了头,并不回话。
李老师叹了口气,“我教体育这么多年,像你这种年纪球就打得这么好的人真是不多见,身体条件和运动神经都是一流的,你不能糟蹋了自己的天份啊。当然,并不是说不上那些学校就没有前途,可是你知道氛围和条件是很重要的。有好的教练,好的队友,好的环境你才可能更好的进步啊。”
司马青山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师说的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不是没想过,他当然也想更好的打球,他甚至也半开玩笑的和一干队友在一起说,不打球,毋宁死。说篮球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可是啊——
他的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来,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
但他从不曾后悔过自己的这个决定。
李老师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和司马青山相处三年,对他再清楚不过,他认定的事情,八头牛也拖不回来。他只是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他还要开口来问的时候,已看到身边的男生伸出手来,向围栏的外面挥了挥。
有个穿着海蓝色翻领短袖t恤,磨白牛仔裤的女孩子正伏在她自己的自行车上,迎着太阳看向这边,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用口香糖吹出很大的一个泡泡。
司马青山站起来,向李老师稍微鞠了个躬,“老师,我姐姐来找我,我先回去了。”
李老师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好的,升高中的事,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现在录取通知都还没下,如果你改变主意,尽早通知我。”
“知道了,谢谢老师。”
司马青山应着声,背起自己的包,向围墙外的女生走去。
李老师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的叹息。
司马雨趴在自行车的龙头上,斜斜地看着那个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将t恤的袖子挽到肩上露出结实肌肉的男生,又吹了一个泡泡,“哟,青山。”
司马青山走近她,“嗯,走吧。”
“咦,球赛结束了吗?”司马雨指向那边的球场,那里分明还有在跑动跳跃的身影。
“是啊。”司马青山跟着看过去,嘴角有一丝不知是寂寞还是失落的表情。“一场球能打多久。”
“亏我还特意跑来想看你初中的最后一场比赛呢。”司马雨皱起眉来,伸了个懒腰,“都怪青山你啦,说好了要叫我起床的,结果一声不吭就跑掉了。”
司马青山也皱起眉来,“你还好意思说啊,我门都快敲烂了,你一点反应也没有的。”
“你不会进去叫我吗?”
“啊,那个啊,是因为姐姐你的睡相太差啦。”司马青山挑起眉来,露了个很贼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走光的话,我就每天早上去叫你。”
“臭小子,居然敢消遣我。”司马雨咬了咬牙,抡起拳头就向司马青山砸去,司马青山装模作样的向前跑了几步,“不敢了,姐姐饶命啊。”
司马雨骑着自行车追过去,“青山,我们来比赛吧。”
“比什么?”
“看谁先到家。”
“有奖品吗?”司马青山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来。
“输的人洗这个月的碗。”司马雨话才落音,自行车已箭一般射了出去。
“啊?姐姐你耍赖啊。”司马青山惊叫一声,拨腿便追上去,“哪有人骑车跟人赛跑的?”
司马雨回过头来向他做鬼脸,“对你这种运动天才来说,这样的比赛当然是我骑车你徒步才公平呀。”
“不干呀,姐姐你分明欺负人呀。”
看得出来,这样叫的着男生并没有尽力奔跑,只落后半个车身的样子,轻轻松松的小跑,动作协调,一步步显出匀称的肌肉和骨架,优雅如在丛林漫步的豹。而自行车上的女生同样的没有尽全力,只悠悠哉哉的蹬着车,偶尔侧过脸去看落在后面的弟弟,风吹起耳畔的碎发来,在那双细长的眼里投下细碎的阴影。
从校门口,到门前架着好几张桌子的快餐店,再到挂着漂亮海报的影楼,直转到两岸都开着白色不知名的小花的河边。
一路都是头顶上摇曳的法国梧桐的树影和脚下因光线不同而长短变化的自己的影子。
以及空气里回荡的快乐的气息。
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
司马雨被突然的一个惊雷吓得将手里的书都掉下去之后,忍不住便想起这句话来。窗外刚刚还晴空万里,似乎一瞬间就被乌云浸食得一干二净,暗得吓人的天空低沉得似乎随时可能压上人的头顶,还不时有隆隆雷声传来,眼见着就有一场大雨要下。
司马雨皱了皱眉,她讨厌下雨。
这时林婉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小雨,去收一下衣服,要下雨了。”
“哦。”司马雨答应着,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去院子里,手忙脚乱的把衣服从绳子上收下来,到最后两件的时候绳子因为没有了负重而回复到原有的高度,她踮起脚也够不到了,慌忙中又找不到撑衣架,只得跳起来去拉那件衣服,连跳了两三下都没能抓住,她咬紧牙,正要跳第四下的时候,有只手从她头上伸过去,轻轻松松将那件衣服拿在手里。
司马雨回过头,看到司马青山将那件衣服搭在左手的臂弯里,伸出右手将最后一件也收下来。
司马雨怔在那里,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山的身高居然和她相差了这么远?
司马青山收了那两件衣服跑回屋里,回头见司马雨还站在那里,皱着眉叫了声,“姐,你还在磨蹭什么啊?下雨了啊,还不快进来。”
他话刚落音,已有豆大的雨滴打在司马雨的鼻尖,微微生痛。
司马雨如梦醒一般,抱着一堆衣服,冲进房里。
司马青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拿去挂在淋不到雨的阳台上。司马雨看着他做这些,突然问,“青山你现在多高?”
“才178公分啊。”司马青山手上做着事,漫不经心地回答,而司马雨则几乎要跳起来,“什么叫才178公分啊?你难道还嫌矮?”
“当然啊。”司马青山转过来看着姐姐,觉得她的尖叫有些莫明其妙,“乔丹有198公分,姚明的身高也超过2米呀,我连180公分都没有。不过,应该还会长一点吧?”
“不要跟那些篮球明星比。”司马雨走过去,站到司马青山面前,五指合拢,从自己的头顶向司马青山平移。
结果令她很沮丧,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伸直腰绷紧腿了,也只不过刚刚齐到司马青山的肩。
司马雨不甘心的表情令司马青山笑出声来,“姐姐啊,没有这种比法吧?我是男生啊。”
司马雨很明显并没有听到司马青山在说什么,咬紧了牙,揪住了司马青山的衣领,狠狠道:“真是不公平啊,你居然一个人偷偷地长高了。我们明明都是吃一样的东西长大的对不对?难道老妈有背着我给你开小灶?”
司马青山很无奈地皱起眉来,“你要是长到和我一样高会嫁不出去啊,女孩子娇小玲珑一点比较可爱吧。”
“可是……”司马雨的后半句话咽在肚子里,司马青山没听见,便追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司马雨松开手,走开了,任司马青山在那里很莫明其妙地摸自己的后脑。
当初明明是那么瘦弱可怜的样子,一有人过来便怯怯地躲到她身后去,揪紧她的衣角半天也不肯出来的小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竟长成高出她一头的男生,似乎一伸手就能为她把天撑起来的样子。
司马雨回头看了那高大的男生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他有一点陌生。
隔了几天的早上,司马雨难得地起了一个早。下楼的时候,林婉如才刚刚系上围裙弄早餐,司马彦也还没有去上班。
“哟,真难得。早饭还没好,你先去把今天的报纸拿回来吧。”林婉如温柔的笑着,指使女儿。
司马雨翻着白眼,“那不是一向是青山的工作么?”
“青山晨跑还没回来,你就代劳一次吧。”
“是,是。”司马雨老大不情愿地趿着拖鞋慢腾腾走出门去,打开了自家因年代久远而稍微显得有些斑驳的信箱,拿出里面的报纸。
有一个信封从报纸中滑出来,掉在地上。
司马雨弯腰拣起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式样。白底,右下角印着红色的一排字。a市第一普通高等中学。她正在就读的学校。
从录取通知书起,这一年来这种信封的信她少说也收到四五封吧,一般来说不外是成绩单啊,书面表扬或者批评啦,要不就是家长会或者校庆什么的通知。
大概是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吧。
司马雨这样想着,将报纸挟在腋下,伸手就将那个信封撕开来,里面是张红色的对折卡。
这种卡她好像也见过,就像是录取通知书之类。
这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司马雨已看清了那张卡上的字,果然是录取通知书。
她怔了一下,录取通知书?!
学校哪个老师吃饱饭没事做给她这个市一中学生会组织部长寄录取通知书?
等一下。
司马雨将目光重新拉回那个雪白的信封上面。
a市沿江东路明泉巷273号,地址没错。
收信人的名字是——欧、阳、青山!
司马雨觉得自己脑海里轰的一下,有一两秒钟的空白。
当她确定信封上用端正的行楷字写的名字是司马青山而不是司马雨之后,便发出一声惊叫。
青山那小子居然考取了市一中!
司马彦和林婉如几乎在听到女儿的惊叫同一时间抢出门来,一面问“怎么了”,一面四下张望,发现并没有其它人在,司马雨只不过对着一个信封在发怔之后才松了口气,林婉如走过去,在司马雨背上拍了一把,“你这丫头搞什么鬼,大清早一惊一诈的。”
司马雨扬着手上的录取通知书,“青山他考到一中去了啊。”
“青山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考明锋也没问题,考上一中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就是因为这个啊。”司马雨睁大眼看着妈妈,“他明明可以考更好的学校啊,难道考砸到这种程度?”
“他填志愿的时候只有填一中一所学校啦。”林婉如一面说着一面已走进屋去照料还在炉子上的稀饭。似乎那锅饭比自己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司马雨继续睁大她那双单眼皮狭长的眼,跟进去,声音都要冒火,“你知道还让他填?哪有明明可以考上好学校还偏偏要去全市最差的高中啊?”
林婉如盛出一碗稀饭来,放到老公面前,斜了女儿一眼,“你是在后悔自己当年没好好用功念书么?”
司马雨甩甩头,咬牙切齿,“这是另外一回事,你们两个就这样看着他葬送自己的前程么?到底有没有将他当自己的儿子啊。”
夫妻俩怔了一下,然后相视而笑。司马彦端起稀饭喝了一口,“正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才尊重他自己的选择啊。”
林婉如盛了另一碗稀饭递给脸都已经因生气而涨红的女儿,“青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不用多操心了。呐,乖乖的吃你的早饭吧。”
司马雨赌气般坐下来,端起稀饭来喝了一大口,被烫到了,连忙吐出来,一面把舌头伸出来扇风,一面去倒水喝,乒乒乓乓的响成一片。
林婉如看着她,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儿,“嗯,还是这样有精神的女儿最可爱了。”
司马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到底是怎么样的父母啊。
司马青山晨跑回来便被司马雨堵在房间里。
他看着姐姐手里的信封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微笑着从司马雨手里将那个信封拿过来,抽出里面那张录取通知书来看,“啊,一中的通知书真是俗气啊。”
司马雨用鼻子哼一声。“本来就不见得是什么很高雅的学校。”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评价我们的学校嘛。”司马青山笑眯眯的将手臂搭上姐姐的肩,“从九月起,就请多指教了,司马学姐。”
司马雨甩开他的手,看向他,横眉怒目,尖尖的手指戳向他的脑门,“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司马青山的眼睛看向别处,装傻,“什么想什么啊?”
“为什么要考一中?”司马雨将他的脸正过来,连珠炮般甩出一串话来,“以你的成绩明明可以考更好的学校啊,而且一中的体育烂到什么程度你难道不知道?它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项目能通过高中联赛的预赛,你就真的甘心到这样的学校念书?你难道不想继续打球了?那种环境,你根本就伸不开手脚,青山你填志愿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嘛。”司马青山摆出很神勇的poss来,“你弟弟将是一中校史上将一中的篮球带向辉煌的人物,做姐姐的是不是也很光荣呢?”
“光荣个头。”司马雨重重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我才不想要种狗屁光荣。一中也不需要你这种英雄,你还是乖乖的给我挑一家更适合你的学校去念,我去和爸妈商量看有没有办法给你办转学,以你的条件,应该会有学校愿意接收的……”
司马雨说着已一面往外走,司马青山一只手捂着被她打出一个大包的头,一只手伸出去拉住她,“姐姐,你不要生气啊。”
“你叫我怎么能够不生气?青山你根本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司马雨转过身来瞪着他,因为咬牙的关系,脸上的肌肉都已绷紧。
“姐姐。”司马青山牵起她的手,轻轻的晃了两下,“之前没有和你商量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手掌都比自己大出三分之一的男生用小时候常用的动作和语气向自己撒娇的可笑样子,司马雨微微皱了皱眉,眼晴里的神色却忍不住缓和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青山。我只是想你能更好一点的……”
“我知道,姐姐,我知道。”司马青山打断了姐姐的话,微微弯下腰来,让司马雨能正视他的眼。
那双眼乌黑,明亮,有着不动如山的坚定,又有绕指春水一般的柔情。
他握紧了姐姐的手,“我知道姐姐只是为了我好,所以,能不能让我走自己想走的路呢?”
司马雨看着他,叹息,再叹息,眉眼终于柔顺下来,绷紧的背也放松下来,伸手揉了揉司马青山的头,“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司马青山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来,放开姐姐的手,“那么,我先去洗澡了,早上跑步出了一身汗呢。”
司马雨点点头,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过过,目光停在自己的手上。
那只手,刚刚揉过司马青山的头。
小时候,这是很简单的动作,她每天也要做好几次的。可是现在居然要青山弯下腰,自己踮起脚才能够得到。
司马雨看着自己的手,思绪像是回到十年前。
她第一次看到青山,是个春天的傍晚,夕阳将河畔的丁香花映得通红,那时他们还没有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来,住在一幢旧公寓的三楼,司马雨背着她的书包一蹦一跳的跑回家,一开门就看到一个小男生站在爸爸的身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手脚细得像后来她在课文里学到的芦柴棒。
妈妈说,“小雨,来打个招呼,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弟弟了。”
于是她走过去,仔细的看那个男孩子,男孩子抬起眼来怯怯的瞟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抓住爸爸的衣角,藏到他身后去。
司马雨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要将他拖出来,他只拼命的往爸爸身后藏,两个小孩隔着爸爸的腿进行了一两分钟的拨河比赛,做父母的笑吟吟的看着这特别的见面仪式。小男生的力气竟没有小女生大,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栽出来,正撞到她身上,父母没来得及伸手去扶,两个人已双双跌在地上。
还是司马雨先爬起来,向跌坐在地上的小男生伸出手,“起来啦,我可不要一个爱哭鬼做弟弟。”
小男生抽了抽鼻子,把本来已到了眼框边上的泪水忍回去,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瞪着那个眯眯眼的小女生,“我才不是爱哭鬼。”
那是姐弟俩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对话。
从那之后,反而格外的亲密起来,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在十岁之前甚至连睡觉也在一起不肯分开。
然后时间一晃,当年那个一见生人就脸红,连半夜上厕所都要她陪着的小男生已长成高大英俊远近闻名的篮球王子了。
而她,却好像在他面前缩水了一般。又矮又小,甚至要踮起脚来才能够到他的头顶。
司马雨叹了口气,缓缓将自己的手指收拢来,捏成了拳。
刚刚青山的那个眼神,分明表现出那个男生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都已经成长起来了。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上,有一只刚刚退去壳的蝉在迎着太阳舒展它的翅膀。
司马雨突然莫明的沮丧。
她和青山的距离,是不是会越拉越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