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动都不敢动,只从喉咙眼里往外憋出声音:“赵军,去叫人!”
赵军还没反应,围着我的三只恶狗先动了。
它们转过身、屁股对着我,斗大的脑袋盯上了赵军。
赵军那么大的个子,竟然能缩在血缸之间那么小的缝里,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背上的狗伸出腥热的舌头,在我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我连头发根都立了起来,心想:完喽!
想我小五仙,如今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薄有威名。
今天出师不利,请狗阎王出山帮忙,结果连面都没见着,就要被这四条畜生给收拾了?
实在是不甘心啊!
我想好了,哪怕这畜生头一口咬断了我的脖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都得跟它们拼。
死在这实在是太冤了……
“黑头、白毛、大黄、铁背,狗宝儿给你们做了大骨头,你们别乱吃零食,会拉肚子的。”
房檐底下走出来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
他剃着光头,满身的虚膘白肉,端着个大铁盆,盆里装着冒热气的大腿骨!
把我们两个大活人当零食?
这小胖子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跟狗阎王一样的狠人。
他现在也是能救我命的人。
我背上一轻,就见一只黑背狼狗和盯着赵军的三条恶狗朝小胖子奔了过去。
它们刚才还是要吃人的样子,见着这小胖子立马就开始摇尾乞怜。
同样都是呲牙咧嘴,我感觉它们这会儿都是一副的笑脸。
我这儿刚挪了下腿,准备爬起来。
四条恶狗又转过身,凶相毕露。
都说狗脸变的快,今天算见识到了,这情绪转换行云流水,比影帝都牛掰。
“旺!”
小胖子身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狗叫。
他的t恤袖筒里又钻出了一只手掌大的白毛茶杯犬。
小狗子又蠢又笨,打着滚从小胖子身上摔下来。
它昂着小脑袋,瞪着好奇的小眼睛,晃到我的身边对着我又闻又舔。
那边还有四只恶犬坐镇,我是一动都不敢动。
小狗子回过头对着小胖子叫了两声。
“咣当——”
装大骨头的盆被小胖子扔在了地上。
我以为那四条大恶狗该抢吃的了,没想到它们保镖似的跟小胖子一起跑到了我面前。
小胖子抱起小狗子就对我吼:“狗宝儿问你,你们把红姑弄哪去了?”
红姑?
狗宝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确定这小孩确实是脑子不怎么好用。
不过他能在狗阎王家里,肯定就是狗阎王身边的人。
我赶紧对小胖子解释:“我不知道你说的狗宝儿,红姑,我姓金,我爷爷是门头沟的老五仙,我来找狗阎王帮忙的。”
小胖子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狗宝儿也不知道老无仙和狗阎王是啥,小狗宝儿的鼻子最灵了,它跟狗宝儿说你身上有红姑的味儿,肯定就是你偷走了红姑。”
我有点听明白了。
狗宝儿是说的小胖子自己。
小狗宝儿就是那只白毛茶杯犬。
可红姑是谁,我就实在不知道了。
“哼,狗宝儿不喜欢你们这些坏人,我不相信你。”小胖子说着就朝四条大狗使了个眼色。
那四条大狗一齐朝我扑了过来。
我使出个懒驴打滚往旁边躲。
手里捏碎的“怯地羊”粉当头就朝四只狗撒了出去。
小胖子脑子不好使,脾气倒不小,一言不合就放狗咬人!
我也不是泥巴做的,随便让人摆弄。
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就伸手到百宝囊里做好了应急准备。
四只恶狗打着喷嚏,退到了房檐下。
我小五仙总算翻身农奴把歌唱,重新又站了起来。
没四只恶犬助阵,我还能怕你个小屁孩?
我伸手就扭住了小胖子的耳朵:“快点带我去找狗阎王,不然我收拾你啊。”
“知道,狗宝儿知道了,你有狗宝儿家的闹狗药,你是狗宝儿爷爷的朋友,狗宝儿带你去找爷爷,你别拧耳朵。”小胖子使劲挣了两下。
我看那四只恶狗又不安分,就命令小胖子:“让你狗的老实趴着,不许动。”
小胖子摆了下手,那四条恶狗竟然摇着尾巴啃骨头去了。
危险解除,赵军屁颠屁颠的从缸缝里爬了出来。
“小混蛋,差点被你吓死。”赵军对着狗宝儿抬起了大巴掌。
我一脚踢在赵军小腿迎面骨上。
这一脚是教训他刚才又临阵脱逃,也是分个内外亲疏。
人敬我一尺,我得还人一丈。
小胖子说到做到,叫退四只狗,先解除了对我最大的威胁。
人品上就比赵军强了百倍。
他还跟狗阎王叫爷爷,那就是狗阎王家孙子。
从老一辈论起来,这得是我弟弟,今天我还是来找人家帮忙的。
怎么能让赵军当我面把人给打了?
踢他一脚都算是轻的。
我冲赵军比划出三根指头。
这是我们事先定好的约法三章。
赵军自知理亏,不敢出声,一瘸一拐跟着我和小胖子往堂屋去。
狗阎王家院里盖房害了风水。
本该通透明亮的堂屋理所当然的一片晦暗。
我瞅着坐在当厅正中抽旱烟的老头,不禁心中一颤。
人没错,确实是在爷爷葬礼上给我留话的老头子。
可这已经不是那个“一动百畜惊,凶煞随身至”的狗阎王了。
没了满身的杀气,这只是个生机晦暗,坐在轮椅上看天等死的老头子。
对着这样的狗阎王,我不禁悲从心中起。
不是因为白跑了一趟,而是想起了我爷爷。
爷爷的死是个谁都想不到的意外。
当初我从外地连夜赶回门头沟,也没跟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我想爷爷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幅样子。
或许比眼前的狗阎王还要颓败。
我很伤心。
比爷爷下葬那天还要伤心。
今天以前,我知道爷爷死了,但我从未觉得他老人家是真的离我而去。
在阴阳仙的观念中,死和离开应该是两个概念。
在回到门头沟的这段日子里,我执着的认为他老人家一定还在我的周围。
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看着我、护着我,只是换了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方式。
看到现在的狗阎王,我突然明白了。
哪怕爷爷再厉害。
哪怕金家阴阳仙有再多神乎其神的术法巧技。
哪怕他对这个世还有再多的不舍,依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爷爷是真的离我而去了……
“小金子,你来的太迟,我……已经废了,帮不上你的忙了。”狗阎王长叹了一口气,本就佝偻的身子几乎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