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渊回来那日的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担心茅草屋漏水,身量还比较瘦小的幼渊披着蓑衣爬上了房顶。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爬得这么高,以往这种事情,都是司渊在做的。
想到这里,小孩儿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轰隆隆!”一声雷鸣,幼渊被吓得一哆嗦,险些摔下去,好在及时抓住了房沿。
幼渊心惊胆战地拍了拍胸脯,小声嘀咕道:“呼……原来这活儿这么难啊,看来以后还是交给司渊吧……”
“小孩儿,又在算计我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幼渊猛的一回头。
是了,那站在门边抱臂笑着看向他的人,不是司渊又会是谁?
“你总算回来啦!”幼渊顾不得许多,急吼吼地就要往楼下跑,奈何那木梯是个豆腐渣工程,眼看着就要断成两半,梯上的幼渊也变得摇摇欲坠。
司渊轻轻一跃,把幼渊抱了下来。
“哪来的梯子,怎么质量如此之差!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乖乖缩在他怀里的幼渊擤擤鼻子,小声道:“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我哪知道它那么差啊。再说你不是来了嘛。
有你在,我就不会摔。”
司渊苍白着脸笑了笑,抱着他进了屋。
一进屋,司渊就呕出两口鲜血,亏了幼渊扶着才没直接倒下去。
幼渊差点没被吓死,在他眼里,司渊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老妖怪,哪里能受这么重的伤。
“司渊你怎么样啊?我去找大夫吧,你躺着等我!”
司渊一把拉住他,“他们救不了我,让我歇会儿就好。”
看着小孩儿又要掉眼泪了,司渊撑着他站起身,又道:“我真没事,扶我上床吧。”
“可……可你刚刚明明吐血了……”
司渊啧了一声,自顾自地往里间走。
“我先睡了。”
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幼渊心里一沉,又穿好蓑衣跑了出去。
好在现下雨是停了,就是地面湿滑得很,幼渊又跑得急,一路上愣是摔了好几跤。等他终于蹒跚着脚步来到山雀精的鸟窝时,已经彻底成了个“泥人”,往日清俊的模样不复存在。
“您在家吗?我有事想拜托您。”
云雀精透过树缝看了一眼,心说外面怎么站着个素未谋面的泥人?
眼见着鸟窝没有任何动静,幼渊心里更加着急起来,“您在的话就帮帮我吧。求您了。”
“你是何人?”
这下,幼渊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模样,赶紧胡乱抹了把脸,清瘦的小脸才露了出来,“是幼渊我呀,如果您在的话,可以出来帮帮我吗?”
云雀精这才现了身。
“小幼渊呀,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惨兮兮的模样,没摔疼了吧?”
幼渊摇摇头,“我没事。是司渊,司渊出事了。您能不能帮我找找司茗大哥啊,我想只有他有办法了。”
云雀精嗯了一声,“咻”地飞走。
这一次,司茗来得很快,毕竟司渊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弟弟。
“小幼渊,咱们又见面啦,你怎么成这幅德行的,看起来可不好吃了。”
顾不上司茗的调笑,幼渊抓起他就想往家跑,司茗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司渊都快没命了!你怎么还杵在这?”
司茗翻了个白眼,“要不怎么说爱情让人冲昏头脑。小幼渊,我是妖怪啊。”
“是啊,那怎么啊……”
随着幼渊一声惊呼,两人瞬移到了小院门口。
“怎么样啊小幼渊?我这么厉害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幼渊白他一眼,边脱蓑衣边往里间走。心说不就是瞬移嘛,司渊会的可比你多多了!
“他?他可没我厉害。”
幼渊气得想打蛇,这厮不讲武德!竟然偷听他的心声!要不是时机不对,他早动手了,虽然很大几率打不过……
“吵死了。”床上侧躺着的司渊微微愠怒,沉声道。
“哟,还能说话,看来暂时死不了。”司茗抱起手臂打量着自家弟弟。
“说什么呢!”幼渊实在没忍住,踮起脚拍了下这坏蛇的后脑勺。
“好了不逗你了,等我看看,”
认真做事的司茗,表情不复刚刚的嬉皮笑脸,而是无比正经。
只见他一把掀开司渊紧紧裹着的被子,幼渊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别捂了,他又没光着。”
幼渊这才尴尬地把手放下。
那被子里裹着的,确实不是修长白皙的人腿,而是一条布满伤痕的蛇尾。
此时的司渊,一半人样,一半蛇样,看起来却格外妖冶。
“啧,”被看光光的感觉让司渊更加焦躁,奈何此时的他,手劲儿又比不上司茗,被子硬是扯不下来。
“松手。”
“哎呀弟弟,你态度不能好点嘛,跟吃了炮仗似的。”
闻言司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伤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话一出,司茗和幼渊面面相觑。
“难道是司茗打的你?”小孩儿急了,下意识抄起扫帚。
司渊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就算是司茗也不能动他!
“诶诶诶,小孩儿你干嘛!我可没打过他!小时候不算。”
幼渊才不管那些,举着扫帚就要“清理门户”,司茗又不好还手,只得左躲右闪,奈何屋子里太小躲不开,就算是他这样功力深厚的老妖怪,也还是挨了两下。
看着自家哥哥吃瘪的模样,司渊又笑了出来。
司茗急了,干脆把怒气冲冲的幼渊定在原地,然后径直走向床铺。
“说说吧,我的好弟弟,你这伤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老情人还记得吧。他打的,那不就是和你有关系?”
“老情人?不是我什么时候……”司茗正想说我这几百年来可是寡得很,哪有什么老情人。
“是白则。”
“……”
房间里一时间静悄悄的,被定在原地的幼渊眨了眨眼睛,暗道这是什么爆炸性的消息——
恶劣如厮的司茗竟然有老情人!看样子还是个男的!救命!!!
“他……我和他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
“是么。你俩的腌臜事儿我不可想管,现在赶紧做完你该做的就走吧,小孩儿不喜欢你在这。”
司茗白了他一眼,认命地开始给他疗起伤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司茗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站起身。
“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哥哥,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就算是咱俩联手也打不过他,所以不管你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都不能再去了。”
“我会看着办的,你快走吧!”
“过河拆桥!还得是你啊!”司茗低声骂了几句,转身就往门口走。
“!!!”幼渊疯狂朝他眨眼,心说这人难道把自己忘了吗?
“小幼渊,今日我心情不好,你就好好站着吧。”说着还拍了拍小孩儿的肩头,“哥哥我先走咯。”
“……”幼渊此刻真是想破口大骂了,他的腿都快站得没知觉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糟。
“啧。”司渊披着衣服走过来,朝他打了个响指,幼渊一下瘫倒在地,捂着酥酥麻麻的双腿龇牙咧嘴。
“以后你可少招惹他,那老妖怪恶劣得很。”
(刚刚飞到一半的司茗:你和我半斤八两吧?)
“……知道了。”
“过来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司渊语气温柔,朝还坐在地上的幼渊伸出手。
“嗯!”幼渊抬眸一笑,搭上那只想了许久的大掌。
虽然那手的温度依旧冰冰凉凉,但幼渊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像是火在烧。
想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等两人上床后,司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注意身旁的小孩儿一直在偷偷看他。
“司渊……司渊你睡了吗……”
见他没反应,幼渊大着胆子摸了摸司渊的脸。
这俊脸一如初见时那般俊逸,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曾经没有的温柔。
“要好好保护自己啊……笨蛇。”
回答他的,是身旁人绵长的呼吸声。
伴着这呼吸声,幼渊也慢慢睡着了。
后半夜,又下起暴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跟放炮似的。
“嘀嗒……嘀嗒……”,那房顶到底还是漏了。
司渊睁开眼睛,先给踢被子的小孩儿重新盖好,这才出了门。
等他上了房顶,就看到了正在渗水的房顶。
这小孩离了我果然不行啊。这样想着,司渊赶紧三下五除二补好屋顶,正准备下去时,就看到院子里傻站着淋雨的幼渊。
“你这小孩儿!一会儿生病了怎么办?真是记吃不记打。”司渊一边骂着,一边拉起幼渊往里屋走。
小孩儿一声不吭地跟着他,等司渊帮他换衣服时,才发现他竟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呀?”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又走了……呜呜呜……”
司渊捏了捏眉心,又一把搂住他,“我不是在这吗?我不会走的。”至少现在不会。
“我可还等着你考取功名带我吃香的喝辣的呢,别哭了,嗯?”
小孩儿靠着他小声呜咽,“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司渊心疼地帮他扶去泪花,“现在真该去睡觉了,不然去迟了,明天夫子可是要生气的。”
幼渊唔了一声,乖乖点头,只是这次睡觉,幼渊一直拉着司渊的手,任由他怎么不乐意都没松开。
第二天一早,鸡鸣声刚亮,幼渊就起了床。一瞅,身旁的司渊还在酣睡,幼渊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转身出门。
许是心念之人回来的缘故,连带着幼渊去学堂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呀幼渊,你可算恢复原样了。”杜旭揽着幼渊的肩头打趣他。
“恢复原样?”
“可不嘛,前几天你跟丢了魂似的,我都不敢跟你搭话。
对了,你姐姐在家吗?我托大哥从京都捎了些女子喜欢的玩意儿来,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幼渊刚想说我哪来的的姐姐,猛的想起那个妖娆的女妖精,无奈的笑了下:“她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只是现在再不抓紧的话,我们就要迟到了!”
杜旭惊呼一声,两人急吼吼地往学堂冲。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夫子早就站在里面了。
“杜旭啊,你自己不学无术,为什么要拉幼渊下水?幼渊你也是,先人曾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啊,就是被杜旭带坏了!
老规矩,门口罚站,等我消气了再进来!”
“那夫子你什么时候消气啊?”杜旭眨巴着眼睛,格外认真。
幼渊疯狂给杜旭使眼色,这种时候还敢贫嘴?
奈何杜旭丝毫没有眼力界。
于是,被罚站的杜旭头顶多了一摞厚厚的《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