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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村兄弟 15

根据谢浩杰的工作计划,驻村工作队将全村的村民逐户建档立卡,形成了完整的档案资料。把全村200户1200人,分成20个十户联防小组。全村20多名党员,加上驻村工作队的党员干部,组成了党员联系工作组,让驻村工作队带领党员干部分组包干,做群众工作,发挥政策宣传员、民意联络员、纠纷调解员、维稳信息员、民生保障员五大员作用,新制定了《喀拉苏村村组干部和党员落实维稳责任区实施包组联户的办法》和《包联责任制度》,确定一个党员干部联系10户人家,进行人对人、户对户定向帮扶,把群众组织动员起来。全村实现了村组干部和党员对1200个农民帮联责任的全覆盖。

阿尔法和谢浩杰召集召开十户长会议。谢浩杰说得眉飞色舞,村民们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阿尔法笑起来。

“浩杰,做动员不是你那种做法,你说汉语,他们一句不懂。”

“我就说么,我们不推广国家通用语言,就失去了群众,失去了阵地。”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有用吗?还是我说吧。”

谢浩杰点了根雪莲烟,闷头无语。阿尔法把十户联防的意义、作用、做法,简单地给村民解释一遍。

村民们一个个都兴奋异常。这些平时没有人关注的村民,一直悄无声息地过着辛苦的日子,随着四季变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关心灶头、炕头和地头。他们静静地日复一日地过着辛苦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些不再本分的家伙,想聆听另一种声音,他们在内心深处要寻找一种关怀和存在感。渐渐地,那些来自远方的杂音,飘进他们的耳朵里,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从寺院里游荡出来,和他们谈一下他们关心的事情:孩子无法管教;老婆子翻了天,骑在了男人头上,露着白花花的脸蛋四处招摇;收成时好时坏,治病让家变得贫穷;甚至找份工作,都让别人占据了岗位……就这样,他们每天在等待着关怀,每天在期待着改变,他们开始每天五次去礼拜寺,在那里寻找慰藉,寻找内心的“天堂”,一些宗教极端势力伺机而动。日子久了,村里的风气在悄悄地改变。先开始,那些女人的服装开始变化,一个个包头蒙面,然后是他们的孩子,奔走于课堂和地下学经点,最后是他们的男人,一团一伙地戒酒戒烟,开始干涉那些不懂“信仰”,而且和自己的行为格格不入的人们。这些危险的男人们充当起世俗道德的研判者,他们渐渐从暗处走出来,开始时胆战心惊,后来变得无所顾忌。他们招摇过市,村庄里终于被折腾得昏天黑地。一时间,宗教极端思想像一股污水,在人们的心里渗透开来,暴力恐怖活动恐吓着善良的人们。管理者们开始反思,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当驻村工作队走近他们身边,和那些村干部来到家里,问寒问暖,把他们像兄弟姊妹、爹娘老子一样关心起来,他们这些村民,一时间有点儿激动,原来自己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物,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呼来唤去地让那些干部们跑前跑后。村民们开心起来,他们活得像模像样了。

所以,今天当阿尔法和他们签订了十户长的责任状,这些往日灰头土脸的人们有一种痛快淋漓的开心——我们将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把父老乡亲们组织起来,成为这块土地上真正的管理者,真正的主人翁!

小饭店的业主库伦克亚被选上了第三村民小组的一个十户长,他乐得心花怒放。自从开了个小饭店,日子就没有安生过。以前,村里来了客人,孩子起名、割礼,年轻人结婚,都去他的小饭店割块肉,买瓶酒,买包烟,喝一顿。一个月下来,赚几千块钱,在村里也算日子过得比别人家红火。可是,慢慢地,来的人也少了,眼看挣的钱越来越少,日渐拮据,日子过得烦闷,他总是一个人躲在饭店里唉声叹气喝闷酒。他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人一家家生着孩子,年轻人一天天长大,客人们依然像羊群一样串门,可就是很少到他的店里买抽的喝的了。后来,他的饭店会在半夜里被人扔石头,窗户玻璃没几天就要被砸碎一回,吓得老婆和自己都不敢住在店里。

有一天夜里,就有两个人,用女人的黑丝袜裹着脸,拿着刀,冲到他的店里,厉声警告他,再卖烟酒,再给汉族人卖吃的,小心家里出人命。库伦克亚吓得发抖,他变得谨小慎微。

有一天,村里的副书记拜克库力去吃饭,库伦克亚犹豫了很久,悄悄把他拉进后堂,诉说了那晚的遭遇。拜克库力神情凝重,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目光严厉地望着他,又突然用手掌砍一下自己的脖子。看着库伦克亚迷惑的神情,拜克库力紧紧拥抱一下他,哈哈大笑着走出饭店。

库伦克亚脑海里一片茫然,他相信拜克库力,他是村里的副书记,他的威望比那个出头露面的阿巴书记大多了。拜克库力总是阴沉个脸,目光像猎犬一样扫过家家户户的窗口。只有在他见到斯迪克阿吉时,才会露出微笑,背着手,站在路边,和斯迪克大声喧荒。村民们敬畏他,因为他是村里的副书记,手里拿着一大堆优惠政策;人们敬畏他,因为不可一世的斯迪克阿吉都得高看他一眼。拜克库力走后,库伦克亚脑子里翻腾着拜克库力的一举一动,他终于琢磨清楚了,这事对谁也不能说,黑丝袜男人说的规矩,他必须遵守,还必须保密。

今天,库伦克亚当了十户长,他还有点儿愧疚。那天,驻村工作队的头头们,到他“库伦克亚的饭店”来吃饭,他一看到汉族人,内心就犯了嘀咕,那个乡长伊里亚尔居然还要酒喝。他可以得罪乡长,但他不敢得罪那些黑丝袜男人,谁知道那些人躲在哪里,会突然间拿着砍刀冲过来。所以,他脚底抹油,悄悄溜了,虽然把女儿落在了店里,但总不能为了一瓶酒,断送了全家人的性命。

没有想到,那个一天到晚走家串巷的汉族大官,并没有肚子胀,还让自己当了十户长,自己也被村党支部选为了小干部,以后也有组织保护自己了,就不再怕那些黑丝袜男人了。

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地议论时,突然院子里吵闹起来。原来是第三村民小组的阿尔斯兰和他的邻居力提普,一路撕扯着、喊叫着来到村委会。他们都是贫困户。力提普老婆阿斯艳的肚子里长了个瘤,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阿尔斯兰的老婆一口气生了四个小崽子,小家伙出门才穿裤子,家里穷得买不起布。

三天前,任乐水召开村委会、警务室联席会议,按照“四议两公开”的办法重新核定了低保户。过去村里议事,阿巴书记把村干部找来,说说想法,念一念名单,事情就算定了。会议之前,村民四处串门,找亲戚、找朋友,踏破村干部的门槛,好吃的鸡鸭鱼肉送一点儿,好喝的牛奶、穆塞莱斯送几瓶,一些上级的优惠政策就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他们头上。村干部的亲戚享受了五花八门的优惠政策,日子久了,村民们习以为常,谁家亲戚做干部,谁家得实惠!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任乐水带领驻村工作队一家一户摸清了家底,建了档案,家庭状况、收入情况、政治表现尽收眼底。驻村工作队先从评定低保户入手,居然有一半的贫困户,几经筛选,去掉了十几户收入和贫困程度明显不符的家庭,又补充进去十几户。

当时,党支部会提议后,在“两委”会商议时,对阿尔斯兰的问题干部们就产生了分歧。他的家庭说起来也贫困,可是第四个孩子是计划外生育,还没有户口,老二初中毕业不久就参与了非法组织,参与暴恐活动,被判了刑。不评吧,有实际困难;评吧,把违法乱纪的人群揽进来,总觉得给群众无法说清楚。任乐水非常矛盾。可偏偏,拜克库力又大呼小叫地为阿尔斯兰鸣不平。

任乐水用目光询问阿巴书记,阿巴用汉语说:“阿尔斯兰和斯迪克,和拜克库力都是狗连蛋的亲戚。”

任乐水下定决心,要把阿尔斯兰从低保户名单里剔除。

“‘四议两公开’,除了村委会提议、村‘两委’班子商议,还要党员大会审议、村民代表会议或村民会议决议,所以把这个问题交给党员和群众商定。评定以后,决议公开、实施结果公开,要通过基层民主,抓农村党建,建设文明乡风,推动基层治理水平。”任乐水说。

阿巴书记一会儿用汉语、一会儿用维吾尔语点头说好,听得拜克库力怒火中烧。

任乐水说得合情合理,拜克库力虽有意见,但在任乐水面前,他还不敢放肆。以前,商量问题,阿巴书记总是笑眯眯地听拜克库力说,他的意见就代表阿巴的总结。所以,虽然拜克库力知道阿巴和自己不一条心,但只要阿巴不挡道,拜克库力也不觉得副书记地位比书记低。可是自从驻村工作队来了以后,阿巴的做派就让拜克库力反感,什么事情都是和任乐水商量。上会讨论,几乎把拜克库力像晾葡萄干一样晾在一边。时不时还说起汉语,简直把自己当成了聋子。拜克库力内心充满怨恨。

党员大会审议时,党员们一下子来了情绪。过去空挂了个党员名号,什么也干不了,说话没有人听,规矩还一大堆,看着一群群的亲戚、乡亲跟着唤礼的声音进清真寺,只能站在路边眼巴巴望,孤独得说不清内心的感受。而现在,评定低保户要大家讨论,大家不同意,就上不了低保户名单。也不知道过去是怎么评的,那些游手好闲,那些和斯迪克关系好的,那些和村干部有亲戚关系的哈嘛斯上了低保户名单。党员说一句,有人会说:“你们就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党员们如鲠在喉,甚至生出些悔意。而今天,他们畅所欲言,一户一户论过来,再也不需要看斯迪克的脸色了,再也不怕得罪村干部了。议了一下午,46户贫困户的情况和大家平时看到的完全一致。这让这些党员油然生出一种敬佩之情。他们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参与村里大事小事的议政了,做一个党员是多么光荣。同时他们也惊奇,怎么几个驻村工作队员一来,过去那些糊里糊涂的事情就变得通亮透明?都是党的干部,为什么这些党员干部心中就装着一杆秤?一杆公开、公平、公正的秤,一杆凝聚人心的秤。

讨论完,所有党员举起了右手,庄严地投出了票。

轮到村民会议表决,大家更是过年一样快乐。原本开会,通知下午3点,人们会稀稀拉拉5点才到会,而且许多人会以各种理由不来。而那天,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拖家带口来到村委会,大院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村民们悬着一颗颗激动的心。低保户的确定,给了谁,就给了生活保障的红红的普勒,虽然只可以维持家里的生活,但有党和政府管着,就不会饿肚子。即使自己家没有被评上,也能找到一种舒坦的感受。要知道,多少年以来,那些先进呀低保户呀扶贫项目呀,都好像在夜里进的村。突然一些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人,又意外地得到了扶持,怎么来的钱,谁也说不清楚,在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嘴里,得到了一点点消息,反正是政府给的,都给了那些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乡里乡亲,让人生气,还无处诉说,说了也白卡。而今天,所有的事由都明明白白说给大家,让大家评议,多好的办法。以后那些趾高气扬像公鸡一样抬着头,像骚公羊一样撅着屁股的家伙,再也不敢看不起邻居了,为了公正地拿到国家补贴,得低下他们翘得高高的脑袋,和每一个邻居低声和气地说话了。这样的想法,就躲在村民的舌头里,虽然他们不说出来,但是他们眉飞色舞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提出异议的大都是被从原来的低保户名单里剔除的人。他们闹闹哄哄嚷了一阵,看到坐在台上的村干部都不再像以前一样替他们说话,就没了底气。阿尔法和阿巴把他们的家庭收入、把政策说得明明白白,他们泄气了。

阿尔斯兰跳得老高,诉说了一堆自己的困难。

任乐水仔细听着,他内心也有些矛盾,按阿尔斯兰家的人均收入,确实应该被评为低保户,可是一想到他参加非法宗教活动和暴力犯罪被关押的儿子,一想到他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行为,任乐水就打消了对他的同情。阿尔斯兰吼一阵,哭一阵,大家发出嘲笑的嘘声。

拜克库力的脸红一阵紫一阵,他痛恨这些变化,眼看着自己的大舅哥像一个泼皮一样胡闹,丢尽了自己的脸面,可是他无法改变这种现实。那个“公开公平公正”的口号,像一根绳索,紧紧地捆住了自己的手脚,他无能为力。

库伦克亚看不下去了。

“哎,阿尔斯兰,男人的眼泪怎么能像婴儿的奶嘴子一样流水,你的条件不合格,就不能评你。”

阿尔斯兰一愣,平时走路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库伦克亚,居然敢笑话我?

“你是疯狗吃了豹子肉,也敢教训我?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库伦克亚笑起来,说:“我是十户长了,你就归我管。”

会场上人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库伦克亚什么时候见了人都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人在他腰上顶了把刀子,随时担心有人会捅他一刀,怎么现在,腰杆子一下子挺直了,还当了个“长”?全村只有20个十户长,如今库伦克亚也是一个大人物了。

力提普和阿尔斯兰做邻居多年,过去自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却没有被评上低保户,他阿尔斯兰一天到晚在城里做生意,不过节的时候,锅里还飘着肉香,却被评上了低保户。更可气的是他儿子是犯罪分子,却从不觉得丢人,仗着妹夫是村里的副书记,一样在村里风光得很。去年春天,阿尔斯兰在两家的后院扎起一段篱笆墙,硬生生占了自己二分地。力提普只有忍气吞声,看着阿尔斯兰蛮横地竖围墙,自己只好到邻村的亲戚家串门。亲戚奇怪,说春天了不下地干活,怎么像一只馋嘴的麻雀乱飞。力提普只能干笑,阿尔斯兰,他得罪不起,也不敢背后说他的不是。

今天,驻村工作队、村委会给我力提普评了低保户,自己也有人照顾了,可阿尔斯兰一直哭穷,是不是想像当初霸占自己家二分地一样,抢去自己的低保户名额?力提普的心脏一阵狂跳,那些憋了多年的怨气一下发泄出来。

“你的二儿子是个坏家伙,老四连户口本本都没有,你还在城里开了个杂货店,你就不是贫困户。共产党的钱,为什么要养你们这些坏家伙?”力提普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阿尔斯兰彻底泄了气,转身走出了会场。

阿尔斯兰在家里哀叹了三天三夜,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世界怎么就突然变了。他去找妹夫拜克库力。拜克库力一言不发,让他觉得高深莫测。

临走,拜克库力说:“你那个邻居就是一个没有信仰的穷鬼。”

阿尔斯兰明白了,一切原因都来源于力提普。当今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冲进力提普家,把力提普的锅碗瓢盆扔了一地。搁在往昔,力提普怕极了这个恶邻居,可今天他不想忍了,他和阿尔斯兰打作一团,揪着阿尔斯兰来到村委会。

所有的十户长在谢浩杰的带领下出了会议室。阿尔法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却有点儿束手无措,厉声斥责阿尔斯兰。

谢浩杰热血上涌,他叫来亚力坤。

“关起来,对这种破坏社会稳定的坏人,要毫不手软。”

亚力坤愣了一下,他平时只听任乐水的,在他眼里,只有任乐水才具有乡长一样的权威。

“亚力坤,你发什么呆?对这样的破坏分子要毫不留情,我是驻村工作队副队长,你得听我的。”

亚力坤还是很犹豫,这样不履行任何法律手续,不开会、不收集证据、不下法律文书,轻易抓人,显然是违法的。但在所有村民面前,他又不能不维护驻村工作队领导的权威。

亚力坤严厉地看着阿尔斯兰。当阿尔斯兰被力提普拽到村委会的那一刻,他已经没有了底气,嚣张的气焰蔫了下来。看到全副武装的亚力坤,阿尔斯兰想跑,可是脚底犹如粘在了地上,一股热流从裤裆里流出来。

亚力坤拍拍阿尔斯兰的后背,指了指警务室,阿尔斯兰乖乖地跟着亚力坤走了。所有的人捂起了鼻子。阿尔斯兰裤裆散发出的尿臊气,熏得人头晕。

大家在餐厅吃午饭,谢浩杰非常兴奋,把上午的经过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大家都很累,吃饭时没有人喜欢谈工作,可是谢浩杰却叽里呱啦停不下来。文泰扒拉了几口米饭,丢下碗出去了。谢浩杰看一眼文泰的背影。

“文泰害着心病,整天蔫头耷脑。”

“你也别得意,你那种工作方法,有问题。”阿尔法说。

“看人看长处,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的不是,比个子我比你矮,比汉语你比我差,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汉语水平差了?”谢浩杰嘴里嚼着饭,嘟囔道。

一旁的海拉提笑起来。

“你那是比水高,比山长,哪儿是哪儿的事呀?”

“浩杰,你的工作态度、工作热情都不是问题,可还是要讲究方法。就像我们做研究,做一个命题的结论,就要有依据。”任乐水说。

谢浩杰有点儿委屈,上午,村委会闹得鸡飞狗跳,不是他果断处置,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书记,您说,我哪一点儿不对了,阿尔斯兰就是个坏,我让亚力坤抓了他,大家不是天天说,要保持严打整治高压威慑态势,提高应急处突能力,对暴恐分子果断出手、坚决打击,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任乐水笑了笑,显然,谢浩杰对上级的文件精神是认真学习了,可就是生搬硬套,学了没学懂,贯彻了又走偏了方向。

“你是只读文件,还没有融会贯通。我们首先要分清敌我,‘三股势力’是我们的敌人,对他们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坚决打击。对待人民群众就要像春天般的温暖,要讲究工作的方式方法。你说阿尔斯兰是我们的群众还是我们的敌人?他肯定是我们要团结教育的对象。怎么做群众工作?农村的干群关系为什么不让人满意?是我们基层党员干部联系群众不紧密、服务群众不到位、作风粗暴的问题,在阿尔斯兰这件事情上,反映出了我们基层干部的一大堆问题: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伤害群众感情等。淳朴的民风要以优良的党风来带动来形成。”

谢浩杰以为,自己说出一段上级文件精神,任乐水再有水平,也无法驳斥,没有想到,任乐水的政治水平、工作方法要比自己高明许多,内心生出许多敬意,呆呆地望着任乐水。

其实,在阿尔斯兰的问题上,任乐水也一直在困惑,甚至觉得自己解决农村问题的能力不足。他确实忽视了一个现实问题,阿尔斯兰一家就是贫困户,但当他夹杂了一种个人情绪在里边的时候,自己也突然犯了糊涂。阿尔斯兰和力提普两家的矛盾,是邻居之间的长年聚集的不和睦现象的爆发。而当决策者站在一种自以为正确的立场时,却忽视了简单处理矛盾带来的更大的矛盾。阿尔斯兰家里有服刑人员,还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但他本人还是我们要团结、教育的对象。驻村工作队在主动与各族群众交朋友,面对面、心贴心、实打实了解群众所思所想所盼,访出群众心声,真正做到社情民意的“知情人”、群众信赖的“知心人”、稳定发展的“管用人”等方面,差距还大着呢。尤其面对阿尔斯兰这样的重点困难户的情况,只简单地了解情况,无异于大水漫灌,雨过地皮湿。

“阿尔斯兰这样的人,本来就是重点人员,难道对既要吃共产党的饭,还砸共产党的锅的人,还要给低保?再说,刚才他对待力提普的样子,一副狗急跳墙的架势,我再不制止他,群众怎么看?”

“阿尔斯兰是我们的群众,不是砸共产党锅的歹徒,要分清敌我。他们一家没有进低保户,事出有因,但也反映出了民怨,那就是我们的民忧,对群众一时不理解的政策要认真解释,我们的工作不能简单化,一定要成为宣传引导群众、团结凝聚群众的过程。阿尔斯兰的儿子犯了罪,不代表他有罪,我们要重点帮教,但不能简单粗暴把他一家都推到了对立面。”任乐水说。

谢浩杰霍地站起来,任乐水静静地看着他。当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谢浩杰没了底气,任乐水神闲气定的目光透着力量,谢浩杰又默默坐下来。

“书记,您说,那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你就和阿尔斯兰结对子,包思想、包教育、包发展,把他一家带起来,转变过来。现在去警务室,送他回家。”

麦迪亚娜和良嘉熙来村委会布置双语教室。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一进院子,一股美丽的气息扑面而来。麦迪亚娜美艳活泼,良嘉熙端庄雅致,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的味道。

自从见到良嘉熙第一眼,谢浩杰内心就失去了平静,他喜欢这个姑娘那种清新淡雅的神情,她温柔的目光从白色镜框后面透出来,文静中透出妩媚,别样的性感,总让他的心像小鹿一样乱窜。

那些不可与人诉说的往事,再也挡不住他渴望的情愫,他突然躁动起来、勇猛起来,不再瞻前顾后。那段失败的婚姻,不再干扰他的判断,却让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姑娘。

谢浩杰想起他曾经的女人。

那个像辣椒一样香辣的姑娘,让他痴迷,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同学,成了自己的女朋友,然后做了自己的新娘,再后来就有了儿子。可慢慢地,自己身上原来被辣椒女喜欢的东西,都成了她嘲笑他的理由:不修边幅、书生意气、志大才疏。岁月弄人,曾经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却被辣椒女时时耻笑。她常在他的耳边白话:那个追过自己的男生当了科长,另一个为自己割腕的男生开了奥迪,还有一个和谢浩杰争风吃醋的男生早已出国,功成名就。只有自己的老公谢浩杰窝窝囊囊。那时,谢浩杰抬不起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于是有了没完没了的争吵。他做的美食已经搅动不了辣椒女的味蕾了。最丢人的是,当他欲火缠身时,辣椒女仿佛无动于衷,她说:“去外面野吧,像流浪狗一样,愿意上哪个母狗都行。”那时,谢浩杰就有了绝望的感受,他想死命掐住这个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的脖子。他内心变得疯狂,在他即将崩溃的一刻,他失声痛哭。他手无缚鸡之力,他充满对辣椒女的爱恋,他万般无奈。辣椒女已经走进了他生命的深处,更何况还有他们的儿子,那个传承着他们血脉,寄托着他的未来的儿子。于是,谢浩杰独自搬出了家,他埋头在他的学问里。在现实、在家庭,他无法找到生存的肯定,只有在他的学术里,他才有一种做男人的骄傲。

然而,那些浮华的面子却一夜间像一张画一样被焚毁了。那一刻,谢浩杰带着兴奋的心情,回到那个家。虽然他有点儿犹豫,他知道自己那一点点成绩,不可能让辣椒女开心,他只是发表了一篇论文,一篇可以评职称,但不能多买一斤大米的论文,但他还是很开心。他无人诉说,在读了无数遍写有自己名字的文章以后,他有点儿飘忽。初秋的月夜,南方的宿舍没有暖气,有点儿冷,他想起了那个冒着热气的,有儿子呼号的家。于是,他伴着星光,脚下生风,回到自己的家,哪怕听一声儿子的欢叫,他也满足了。他步行了许久,他要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想象着和辣椒女见面的一刻,也许她是烦闷的,也许她是开心的,但无论如何,他会见到牙牙学语的儿子,儿子会张开热烈的小胳膊,接纳他的拥抱。他幻想着一切可能展现的场景。他一遍遍要求自己冷静再冷静,他要把自己的快乐带回那久违的家。当他终于筋疲力尽来到小区,他看到了窗户里熟悉的灯光,那个窗口,让他有一种归属感有一种责任感。那是他的生活,那是他未来的躺椅。他数着台阶走到门口,他一次次按响了门铃,而屋内一片静寂。那让他心烦意乱,他知道儿子躺在床上,即使儿子不在,还有那盏照亮了窗口的灯。可是屋里悄无声息。他呼喊着儿子的乳名,呼喊着辣椒女的名字,屋内死一般沉寂。那一刻,唤起了他无数种想象,关于危险,关于怨怒,关于赌气,而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就是饱含耻辱的背叛。终于,门开了,那个曾经追求过辣椒女的科长打开门,像个老朋友一样和他招一下手,匆匆离开他的家门。他脑袋一片茫然,他无法判断当前的现状,他挥着手和那个小科长道别。他进了门,辣椒女若无其事地调拨电视频道。他进了卧室,儿子不在,只有那些凌乱的被褥,像风中飘摇的祭旗在描述着马蹄踏踏的战事。他如梦初醒,他冲进厨房拿起那把菜刀,他有了熟悉的感觉,手上有了宰鸡剁鱼的力量。他冲出楼梯,他无所畏惧,他会像剁鸡头一样,把那把锋利的菜刀砍向衣冠楚楚的小科长。他站在院子中央,他看到了那个小科长的车,他冲向那辆黑色的轿车,车呼啸而过,他看到那个小科长得意的狞笑。他蹲在地上,挥起菜刀,一次次砍向地面,水泥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火花四溅。

谢浩杰回到家里,辣椒女不停地调拨电视频道。

“我要宰了你。”

“随便,你是个男人。”

“为什么?”

“我要选择自己的生活。”

“难道,我们的生活不是生活?”

“那是你的生活。”

“儿子都不能让你找到我们的未来?”

“儿子有自己的未来,我的未来不在你的选择里。”

谢浩杰把菜刀架在了辣椒女的脖子上,他的手颤抖不已,他痛恨自己的怯懦。他绝望了!他砸毁了家里能够碎裂的一切,但他却无法毁灭眼前那个让他欲恨不能欲爱不能的辣椒女。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从此,黑暗的夜晚总让谢浩杰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阳光洒满了窗口,他的精神开始恢复,他的大脑一点点清醒。他梦幻般苏醒,那场噩梦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看着辣椒女在梳妆台前打扮,他看着辣椒女拿起手包把家里的钥匙扔在茶几上。辣椒女出了门,高跟鞋的嗒嗒声消失在楼道口。

那时,新疆西域丝路研究院的招考信息铺天盖地。谢浩杰毫不犹豫报了名,考试难不倒他,他的才学足以让他游走五湖四海。他来到新疆,风风火火走入另一个天地。

教室是村委会腾出的一间会议室。看到文泰带着两个姑娘进去,谢浩杰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闯了进去。文泰低头在看花名册。

“文泰,还是你有福气,左右飞着蝴蝶,哪像我一天到晚围着低保户转。”谢浩杰说。

麦迪亚娜走上来,拉住谢浩杰的双手,嘣嚓嚓来了一段三步曲,把谢浩杰让到座位上。良嘉熙望着动作笨拙的谢浩杰抿嘴一笑。

自从接受了办双语夜校的任务,文泰一直没有闲着,做预算、定计划、排老师、腾会议室,忙了几天,把会议室打扫出来,眼看着第一节课要开课了,订购的电脑还没有到,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没人报名。文泰正愁着。

“浩杰哥,你点子多,给个建议。”麦迪亚娜说。

文泰和良嘉熙脑袋碰脑袋,在嘀咕什么。

谢浩杰装作没听到,点了根香烟,随手扔一根给文泰。良嘉熙抬眼看一眼谢浩杰。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来?”谢浩杰说。

良嘉熙一下来了情绪,说:“谢队长,你就直话直说吧,什么时候也扭扭捏捏的啦。”

“那这样,我们分个工,嘉熙和我一组,麦迪亚娜和文泰一组,你们同意了,我就说办法。”

文泰一眼就看出了谢浩杰的心思。他对这个同事充满了矛盾的心情,谢浩杰张扬、幽默,还有一股子韧劲。有时他是那么欣赏他,有时他又是那么讨厌他。文泰轻易不会喜欢一个人,也轻易不会厌恶一个人,但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对谢浩杰有一种嫌弃。也许是他那种不着腔调的湖南口音,也许是他不着边际的做派,反正,每次和谢浩杰在一起,文泰会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让自己接受他。可是今天,他又生出了许多反感,犹如大快朵颐时吞下了一只苍蝇,无法容忍谢浩杰对良嘉熙明目张胆的亲近。自从那次良嘉熙发了第一个微信,文泰就有点儿魂不守舍,他不知道良嘉熙“来一次青春的约定”的意思。每次见面,良嘉熙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望着他,这让他心动而又迷茫。良嘉熙若即若离地关注着文泰,可当文泰表现出热情,她却熟视无睹。他们就在这种不可会意的情调中交往。从良嘉熙沉静的目光里,文泰感到她对自己洞察一切。可当文泰走近她,她就会拿一堆的工作说事,这让文泰困惑不已。可是他还是喜欢和良嘉熙在一起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有点儿缥缈,然而能安慰他那颗飘荡的心。

“废话一堆,有办法就说呗!”文泰说。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嘛,先从党员干部的孩子报名入手,不要指望一下子人都来了,当有人学习的时候,就有人羡慕,就有人跟风。”

文泰豁然开朗,这些天他一直忙于收拾教室和制定计划,把招生报名的事情交给了麦迪亚娜和良嘉熙。两个姑娘在学校一遍遍动员,孩子们都犹犹豫豫,等回到家和父母一说,大人说:“村里几乎没有汉族人,学了汉语以后放羊用吗?”在这个维吾尔族的村庄里,孩子们突然给父母亲说要学汉语,大人们不但觉得没有用,而且还会有丢人的感觉,怎么就想着学习那些汉族人的语言?没有人告诉过村民,作为一个中国公民,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应该学习国家通用语言。从他们出生开始,他们觉得母语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语言,当他们一天天长大,他们会疑惑为什么还要学习另一种语言,因为没有人会大声说这是中华民族共同的语言,是我们必须掌握的像生命一样重要的语言。而后来,宗教极端思想渗透开来的时候,许多人就把学汉语和没有信仰画等号,终于,学习语言不再是学习一种知识,不再是必须掌握的工具。他们会相信那些宗教极端势力的宣传:学习汉语就是学习别人的语言,那是一种耻辱。日子久了,这些错误的意识根深蒂固地埋藏在村民的脑子里。所以当孩子们提出学习语言的要求时,理所当然地遭到了父母的拒绝。第二天,孩子们就打消了去夜校学国家通用语言的念头。

他们把党员和干部名单清理出来,一个人负责十几个人的宣传,谢浩杰带着良嘉熙走了。

文泰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内心像堵了块石头。

虽然村民的认识还不到位,但做党员干部的工作,还是比较容易。一个下午,几乎所有在村小学上学的孩子家长,是党员干部的都替孩子报了名。

路上,谢浩杰的脑海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就想到了村里清真寺的伊玛目依不拉音家。“对了,宗教人士也不能漏,要借力教育一下他们。”谢浩杰对良嘉熙说。

他们去了依不拉音家,到了门口,谢浩杰有点儿紧张,从认识依不拉音开始,谢浩杰就没有见到他笑过,他总是目光阴冷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除了念经,他总是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干着自己的事情。

“依不拉音阿卡,我们来登记,让您的儿子晚上到双语夜校学汉语。”

依不拉音直摇头,谢浩杰不知道是他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不让儿子去学习。

良嘉熙听得似懂非懂,说:“他说‘胡买满’就是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谢浩杰狠拍一下自己的后脑:“是啊,他不懂汉语,我说也白说。”

良嘉熙看着谢浩杰的滑稽样,淡淡一笑。谢浩杰给亚力坤打了电话,让亚力坤来劝说。依不拉音听了一阵亚力坤的电话,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挂断了电话。

“您应该带头让儿子学国家通用语言。”

依不拉音望一眼谢浩杰,转身走进院子。谢浩杰想冲进去,被良嘉熙拉住了,他看到良嘉熙高挺的胸脯,内心一阵躁动。

“浩杰哥,他又听不懂汉语,你这么冲动有用吗?”

谢浩杰又拍一下后脑勺,说:“看看我这奶子!看看我这奶子!”

良嘉熙的脸颊一片绯红。谢浩杰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懊恼地说:“我就是太冲动,我就是太冲动。”

良嘉熙的内心一阵紧张,这个说话总不搭调的谢浩杰,一连说出一些没头没脑的话,饱藏暧昧,虽然十分唐突却非常火辣,比起温文尔雅的文泰有另一种冲击力。

他们走在回来的路上,脚下扬起尘土。

“在那些院落里,每天都在上演爱情的故事,而我们却孤男寡女地为他们的幸福努力着,谁关心过我们的内心?”

那一刻,谢浩杰非常落寞。

良嘉熙也生出些许同感,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个边远的乡村支教,当她来到学校,就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当初,学校完成了组织下派的任务——团中央一直在实施研究生西部支教援助计划,在“985”大学选拔一批优秀的大学生,送到西部农村支教一年,然后免试,直接被原大学录取为研究生。当良嘉熙被选拔上的时候,她非常犹豫,自小在东北长大,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叫新疆的地方。当她和男朋友诉说自己的担忧,男朋友却有点儿兴高采烈,他要去美国留学了,他心急如焚要告别自己的祖国,去另一个让他神往的世界,寻找他的未来。他说:“你去吧,反正留在北京,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一刻,那个男人是那么冷漠,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没有等良嘉熙下定决心,他就飞往了万里之外,她有点儿绝望。留在北京意味着放弃了学业,要去找一份工作糊口。她没有勇气迈向社会,也没有心思再留在北京。那种感觉让她窒息。

她失魂落魄,去了北京大学,找到她的同乡蔡一果。这个高她两届的中学同学,以吉林的文科状元考取了北京大学。来到北京以后,她们很少见面,偶尔的同乡聚会,她们会从首都的各个街区来到府右街的一家东北香菜馆,寻找家乡的味道。门庭不大的饭馆,总是让身在异乡的青年学生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大家清一色操着风趣幽默、形象生动、富有诗情的乡音,说着“掏心窝子的话”,男生们“膘起膀子”喝酒,闲侃扯犊子,心头敞亮,那嘎达舒服得劲。更有劲道的是炖酱烤的家乡菜,形糙、色重、味浓,一口下去,满嘴哈喇子,胃口大开,醇厚的高粱烧酒,让男女生们豪气升腾。

良嘉熙总是坐在蔡一果的旁边,默默听一果唠嗑,那个风风火火的北大女生,无所不知激情四射,总让学弟学妹们心生敬佩。以后的几次聚会,良嘉熙都很少看到一果的影子。同学们说,一果又去新疆了,她在天山脚下找了一个当地人。良嘉熙有点儿不信,美艳聪慧的一果一直给她志得天下的豪迈感觉,追她的男生从北大校门排到了长安街,她怎么就能放弃雍容大度的紫禁城,千里迢迢去荒原四野的新疆寻找她的另一半。但她又觉得,一果就应该是那样一个人,一个爱得天荒地老、爱到天涯海角的精灵。也只有那些浩渺无边、天崩地裂的天际,能容下她那颗激情似火的心。

她们坐在东北香菜馆的小包间里。那个格子间的四壁画满了东北二人转里的床头炕尾的故事,都是火辣辣的汉子偷人、寡妇逢春的小段子。那些画面,在东北家乡的小店充斥了墙壁。那时,还是中学生的良嘉熙,总觉得家乡人粗俗和浅陋。而当她在这个冷漠喧哗的都市生活了4年,她却喜欢上了这种俗世的格调:任尔东西南北风,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不是天下人最真实的生活理想吗?

“你和那男人就是这种结果。一个小男人,没一点儿尿性,你们在一起,一个唱沪剧,一个哼东北小调,就是一种错误叫岔劈。散了,也就别想了,虎了吧唧(傻)几年,备不住就是要让你长大些,命中一劫躲不过去。”一果说。

良嘉熙其实早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对那个男人心存幻想,只是心有不甘。一果的一席话,倒让她豁然开朗。她们又说起去新疆支教的事情。一果嘿嘿笑起来,用手拍一拍良嘉熙的脸。

“妹子,我们还真有缘,我就要嫁给新疆男人,可是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你就替我去体验一下大美新疆吧!不要相信那些被舆论妖魔化的新疆,那达的广阔天地才大有作为。去!人如一小舟,天地之间任逍遥。”一果说。

那一天,良嘉熙确定了自己的去向。她也从一果的嘴里,确认了一果和一个新疆男人的恋情。

而来到这里,良嘉熙却依然在情感上有点儿水土不服,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穷乡僻壤,即使在梦中,她也不会想象出这样的情景。那种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完全是诗人以苦为乐的文学创作,面对生存她有一种被遗弃的感受。

谢浩杰的一席话,让良嘉熙百感交集,泪水哗啦一下落满面庞。

谢浩杰瞬间被良嘉熙打动,用手轻轻拍一下良嘉熙的肩,他明显感觉这个美丽的女孩身体战栗了一下。

那一刻,良嘉熙心里浮现出文泰忧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