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八点左右,南出现在了桃子酒吧门外。
他戴着相马良介的贝雷帽,腋下还夹着他的画册,推开了桃子酒吧的玻璃门。
酒吧很小,吧台只能坐下两三个人,现在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女人站在吧台后面,应该就是老板娘了。
“喂,相马,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哎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过,你们两个长得太像了。”
这正是南预期的效果,这身打扮替他省去了许多搭讪的麻烦。
“你说的大概是相马良介吧?”
“是啊,你们两个太像了。”
“那是自然,我是他的堂兄。”
“怪不得呢。你也画画吗?”
“不,我是美术杂志的编辑。”
南要了一杯酒喝了起来。这时,放在他手边的画册引起了老板娘的注意。
“这画册好眼熟啊,是相马的吗?”
“嗯。”
南把画册递到老板娘手里。老板娘打开画册,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
“应该足以让她相信我跟相马良介是堂兄弟了。”
这样想着,南开口了:
“我和相马不仅是堂兄弟,还是酒友。可是最近那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搞得我喝酒连个伴儿都没有了。”
“我也正为他担心呢。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就连他的亲妹妹也不知道。”
“妹妹?你是说芳江小姐?”
“是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喝酒时经常提起嘛。”
“关于相马的失踪,你有什么想法吗?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打听他的下落。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不可能不担心嘛。”
“相马虽然一喝酒就发酒疯,但其实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好人,是个天真单纯的艺术家……”
“说到发酒疯,他那天晚上是不是跟幸彦打起来了?听说幸彦还被他打出了血,是真的吗?”
“是啊,我当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相马他突然昏了过去,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
“果然不出所料,真下幸彦对相马芳江有所隐瞒。”
南心里暗自吃惊,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出手那么重吗?”
“倒也不是。相马发疯似的扑了过去,真下只是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把他推开了。没想到相马喝得太多了,脚下一个踉跄就仰面摔了过去,结果后脑撞在了洗手池的角上,才会一下子昏死过去的。”
“原来如此,后来呢?”
“我往他脸上泼了些水,他才醒了过来。他爬起来以后就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
“嗯……他的脑袋不会撞坏了吧?”
“我也很担心,就跟真下说了。他立即就追了出去,但是好像也没能找到他。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失忆症!我听说如果脑袋遭受重击,就有可能失去记忆呢。所以相马他才会连自己是谁、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这可是重大线索!相马芳江对这些都一无所知,真下幸彦没告诉她。他会不会还隐瞒了别的什么连老板娘也不知道的事情?看来要会会这个真下幸彦了。不过,先不急,再套套老板娘的话。”
想到这里,南附和道:
“嗯,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可是,不是已经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了吗?也报了警。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说到报警,警察来过了吗?”
“没有。”
“说不定他们只是装作一般的客人来打探情况。”
“你是第一个来打听相马的人。真下倒是来过两次,我们聊了很多。但是……”
老板娘见南好像在想什么,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奇怪!花田竟然没派人来这里调查?看来,他根本就不重视这个案子,只是随便让手下人应付一下。或者,他已经来过了,只是老板娘根本就没有察觉?这老板娘可不是个口风紧的主儿。”
南一时也拿不准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了。于是,他干脆换了个问题:
“他们那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大打出手呢?恐怕不只是艺术观点不合吧?”
“好像是因为芳江的婚事。她和真下不是已经订婚了吗?相马也已经同意了。但是事到临头,他好像又反悔了。这才惹恼了真下。”
原来如此。
第二天下午,南还是那副美术杂志记者的打扮,出现在了银座志摩珍珠商店的门前。橱窗里,一个年轻的画家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背景装饰。
巨大的黑丝绒布上贴着一张足有实际尺寸两倍大的美女头像。那美女穿着一件华贵的低胸礼服,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上戴着引人注目的珍珠项链。
年轻人正在调整照片的位置。大概是感觉到了出窗外的目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就是南要找的真下幸彦。
看到头戴贝雷帽的南,幸彦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很明显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这是南预料之中的效果,他已经知道乍看之下自己有多像相马良介了。
他对着橱窗里的幸彦笑了笑,对方这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
南向幸彦招了招手,把他叫了出来。
“您是真下幸彦先生吧?我想向您打听一下相马良介的事。能不能请您抽出二十分钟,咱们到对面的咖啡馆谈谈。”
“您是?”
“我是侦探,叫南重吉。您大概已经从芳江小姐那里听说了吧?”
幸彦确实已经从芳江那里知道了她请私家侦探的事。虽然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所谓的私家侦探,但对方主动邀请,也不好拒绝。
两人来到咖啡馆,在二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南开诚布公地说了芳江来委托他的经过,以及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调查成果。
“那天晚上您追出酒吧大概是几点?”
“确切时间我说不上来,但大概是在十点左右吧。”
“您赶到千早町的画室又是几点呢?”
“十一点左右。”
“您是坐出租车去的吧?”
“是的。”
“从新宿到千早町,坐出租车的话,二十分钟足够了吧?”
“是的。”
“这么说,您在那么冷的下着大雪的夜里,足足在街上找了四十分钟。明明被他打了,您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呢?”
“他只要喝了酒就会发酒疯,大家都知道,所以我也不会跟他计较。而且那天那么冷,万一他醉倒在什么地方,会冻死的。”
“算了吧,别撒谎了。我昨天已经去过桃子酒吧了,老板娘什么都告诉我了。相马良介摔倒的时候后脑撞到了洗手台的角上,当场就昏死了过去。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告诉芳江小姐?”
幸彦顿时脸色惨白,他别过头去,躲开南的视线,一口接一口地猛吸着烟,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是芳江的哥哥,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我又不是故意的,他那么凶地扑过来,我只是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谁知道他喝得那么醉,又恰好撞到了头,我也没想到……”
南一直盯着幸彦,但幸彦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一直躲闪着他的目光。
“这种理由能说服芳江小姐吗?既然没有恶意,又为什么要隐瞒呢?我看,你是有什么其他的动机吧?”
“什么,你不要胡说!”
“告诉你,我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你有足够的理由置他于死地。因为他不同意你和芳江小姐的婚事!”
虽然楼上并没有别的客人,南还是凑到幸彦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因为那样,你才怒不可遏,把他推倒在地。你随后追出去,也是因为余怒未消,想要追上他,把他痛打一顿。不然的话,根本说不通,一个刚刚被打到流血的人,怎么会在那种下着大雪的夜里,花那么长时间去找那个打他的人。相马良介至今都没有出现,看来,你的目的达到了,对吧?”
“你胡说什么!我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良介确实说过不同意妹妹嫁给我,所以我才没告诉芳江。但是做哥哥的根本无权决定妹妹的婚事。总之,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幸彦气得浑身颤抖。
以南老道的经验,自然看得出幸彦不是在说谎。但是,他并不准备就此放过他。
“好吧,姑且就相信你说的。毕竟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要是你想洗清自己的嫌疑的话,今天晚上十点来桃子酒吧,我们在相同的时间出发,按照你那晚的路线再走一遍,那样,我就知道你那四十分钟都干了些什么了。而且,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怎么样?”
“好,我愿意奉陪。”
“那么,今晚十点,不见不散。再顺便问你一句,那晚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不管在你看来多么微不足道都没关系。”
幸彦想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今天有个漂亮的小姐来过店里,问了些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店里有没有一个叫相马的画家。我虽然大吃一惊,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您说的这位画家全名叫什么?’可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相马的名字。于是我就说:‘是相马良介吗?’她马上点头,问我:‘他是在志摩珍珠商店工作吗?’我告诉她:‘不是的。你要找相马良介的话,他是我的朋友,但是前些日子就已经失踪了。’她一听我这么说,好像吓坏了,慌慌张张地走掉了。南先生,这件事您怎么看?”
“哦?还有这样的事?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啊……那女人什么样子?看起来结婚没有?”
“看样子不像结过婚的。衣着整齐,穿戴讲究,像是个白领。绝对属于‘漂亮女孩’的类型。”
“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花田的部下。而且花田的部下也绝对不可能说不出相马良介的名字。还有,她一听说相马良介下落不明就惊慌失措,这到底是为什么?看来,除了我和警方,还有其他人也在关注相马良介的情况。恐怕不是这个女人,她背后应该还有什么人。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好像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南下意识地抽动鼻子,眼中射出了锐利的光,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