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办主任吴中杰一上班,就到招待所去跟那几个来催账的客户瞎泡。这是他近些日子的主要工作。这些日子来了一帮要账的,有几个是老客户了,住在厂招待所里不走,赖着要见黄厂长,要钱。厂领导谁也不敢来看人家,只让吴中杰陪着他们吃啊喝的,反正就是不给钱。有一个山西的姓刘的客户都住了一个多月了,挖苦吴中杰:吴主任,你们这么天天吃啊喝啊的有钱,怎么该我们的钱就不给啊?还哭穷呢。弄得吴中杰脸红着哈哈笑:这叫再穷不能穷了嘴,再苦不能苦了胃。其中有个吉林的大胡子天天见着吴中杰就骂大街,张嘴就是妈了个巴子的。吴中杰就装聋作哑,今天说厂长回老家了,明天说厂长出差了。顺嘴瞎说八道。
这两年真是要命,外边欠的钱要不回来,欠别人的厂里也不给。前两个月,吴中杰到山东要过一回账,那厂长根本就不照面。吴中杰在那个厂长家门口,每天晚上都蹲到半夜,就像电影上的特务盯地下党似的。可那个厂长根本就不回家,弄得吴中杰两手空空地回来复命。现在黄厂长也常常不敢回家,怕让那几个催钱的客户给抓住。
厂里去年把厂招待所改造了。招待所原来是一座破旧的三层小楼,原先是厂职工第三单身宿舍。改成招待所之后,条件不行,黄厂长上台后,下狠心投资装修了一下,花了几十万,弄得亭亭玉立的挺像回事了。二楼三楼都弄成了高级房间,有空调有洗澡间。厂里来了要紧的客人,才让住,平常对外不开放。招待所的收入也不入账。都弄到办公室,当了小金库。
那几个要账的都在睡懒觉呢,一定是昨天晚上打麻将来着。吴中杰就溜到服务室去找姜小丽。招待所就是姜小丽还有一个值夜班的老王。姜小丽当所长兼服务员。一进门,见姜小丽正织毛衣呢,吴中杰就问:那几个要账的没说要走?姜小丽抬头看看吴中杰:昨天有几个嘀嘀咕咕地说想回去,还有四个没说走,这四个都是老油子了,看样子是要在沙家滨扎下去了。咱们厂也是,有钱就给人家得了,省得在这赖着,每天还得好吃好喝的,一个个都跟爷似的。
吴中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笑道:有钱也不能给啊,别人还欠咱们的呢,给了他们,咱们就别开支了。又织毛衣啊,别给我织了,我身上这件还没穿坏呢。姜小丽就笑:还美死你了呢。吴中杰和姜小丽是电大同学,两人关系挺铁,说话就没深没浅地乱说。吴中杰就笑:又给赵志海织哪?你真是瞎心啊,那天我看见赵志海跟一个女人在舞厅里搂得紧紧的,就跟搂着你那样理直气壮。
姜小丽人长得挺漂亮,原来是车间里的一个统计员。这两年车间没效益,奖金一个毛毛都见不到了,工资勉强瞎发着。姜小丽干得没劲,就找黄厂长,他男人赵志海在外贸当经理,也认识黄厂长,就说了说到招待所来当所长了。
姜小丽满脸不在乎地笑道:爱搂谁搂谁,我才不管呢。吴中杰惊讶地张大嘴巴:天哟,你可是真开放到家了,现在可是流行性病呢,你别不在乎,那东西着上了可是没办法治的。你可别让赵志海开放进来艾滋病啊。姜小丽笑道:现在得性病是一种身份,更别说得艾滋病这种洋病了,你要没几个钱能得那种病嘛。起码得有点美元外汇什么的才行。吴中杰也笑:你说得有理,我们楼下一个小子,到南方出了一趟差,回来就闹肚子疼,天天拉稀,还拉血……姜小丽皱眉:别说了别说了,听着真恶心。吴中杰笑道:更恶心的在后边呢,天天拉血不止,到医院一查啊,你猜怎么了?
正说着,瘦巴巴的办公室副主任老伊推门进来了,见着吴中杰就嚷;你怎么跑到这儿侃大山呢,黄厂长正在找你呢。吴中杰就笑:你说梦话呢,黄厂长这几天让人追得恨不得水缸里边把身藏呢。老伊急道:真事哩,快去吧,你别在这扯闲天了。吴中杰忙站起来,对老伊笑道:我可没有扯闲天啊,这不我正在跟姜所长谈工作呢。老伊笑骂道:谈个屁,你快去吧,一会黄厂长要发脾气了。吴中杰站起来伸个懒腰:走。走到门口又转身问老伊:厂长找我干什么?
老伊说:东北来了一男一女,说是跟咱们搞联营。是百货公司林经理介绍来的。挺气派的,像个款。那女的,长得挺妖的。吴中杰就笑:这年头有钱没钱都装得跟款似的。娘们儿也都装富婆啊。老伊说:你快去吧,你中午又不能跟太太团圆了。陪着那个小姐去喝吧。姜小丽就笑道:吴中杰啊,你这个职业真不错,天天除了吃就是喝的还陪小姐,没治了。你们家可是省钱了,连老婆都省了。吴中杰就骂:你们以为是什么球的好事呢。天天喝得跟醉枣似的,我老婆为这个都跟我分居了,这损失可太大了。说着拔腿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一脸郑重其事地说:姜小丽,我跟你说的你可别往外说啊,要是让赵志海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他非跟我动刀子不行。就笑着走了。姜小丽笑道:他杀了你才好呢。
老伊问姜小丽: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拉血不拉血的,这么热闹。姜小丽笑道:开玩笑呢,吴中杰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啊。老伊就笑:老吴天天没正经的。说着就凑过去:小姜,这毛线可真不错,在哪买的?就伸过手,不摸毛线,却在姜小丽的胳膊上摸了一把,色迷迷地看着姜小丽。姜小丽就笑:我说伊主任啊,你可是第三次夸我这毛线了啊。老伊不在乎地笑道:是吗?我真是忘记了。不过你是长出身条来了,穿什么都好看。给谁织呢?姜小丽说:反正不是给你织。就不再理老伊,埋头织毛衣。老伊有疾,总爱跟女人们闹,不是摸一下,就是掐一下的,不知道过什么瘾呢,吓得机关的女的见到他就耗子见了猫似的。私下传说老伊有性变态。
老伊呆得没趣,也转身出来了。
吴中杰进了黄厂长的办公室,见屋里坐着方书记等好几个厂领导。黄厂长身边坐着老姚和百货公司的林经理。老姚和林经理都是方书记的大学同学,跟方书记关系很好,常常来找方书记。方书记旁边坐着一个瘦巴巴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子,大概就是东北的两个大款了。黄厂长瞪了吴中杰一眼:你去哪了?我让老伊找你呢。吴中杰忙笑道:我这几天肚子不好,上厕所了。
方书记笑道:中杰,你认识一下,这位是东北沈阳万达公司的陈斌老板,这位是冯雪小姐,这是我们的副厂长兼厂办公室主任吴中杰。那个瘦巴巴的汉子就站起来,朝吴中杰点头笑笑,那个叫冯雪的女人也站起来。吴中杰忙朝这一男一女点头笑笑,觉得这么个獐头鼠目的陈斌不像个正经八百的人,预感着要在这个瘦猴身上发生点什么事儿。一个月之后,吴中杰跟黄厂长说了这种感觉,黄厂长眼睛一瞪:你怎么早不说?吴中杰心里就骂自己,以后少他妈的在领导面前卖弄小聪明。
陈斌微微笑着跟吴中杰握了握手。吴中杰觉得这个陈斌老板的手就跟干柴棍似的硬。陈斌递给吴中杰一张名片,吴中杰忙接过来。那个叫冯雪的女人也递过一张名片,吴中杰也忙接过了。特意留意了冯雪的名片,知道了冯雪是陈斌的助理。冯小姐嘴上抹得鲜艳欲滴,跟刚刚生吃了什么动物似的。一张脸涂得白白的,刚刚刷了房似的。吴中杰本想再跟这个冯小姐也握握手,可是人家没伸出来,吴中杰就有些遗憾地也笑着点点头坐下了。盯着冯小姐细看,觉得冯小姐挺像一个人,可一时想不起像谁了。
黄厂长对吴中杰说:陈老板是林经理和姚先生介绍来的,是沈阳万达公司的副总。想在东南市搞一个建材供销公司,刚刚跟咱们厂谈了给咱们推销四百万的钢坯钢锭的合同意向。今天中午,你陪陈老板好好喝喝,喝完了就把合同签了。陈斌忙笑道:吴主任是海量吧?这年头办公室主任都挺能喝的。吴中杰也笑道:谈不上谈不上,我就是瞎喝,喝不好。黄厂长就看看表:陈老板,上午就到这里?你和冯小姐先到招待所休息,一会咱们吃饭。林经理姚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林经理忙笑道:我没事,你们谈。老姚也笑道:我们就是给你们搭个桥,没我们什么事了。方书记也笑道:老林老姚,今天真得谢谢你们俩了。老姚哈哈笑道:老方,咱们还用说这个吗?
黄厂长站起来:吴中杰,你陪陈老板到招待所去吧,然后到豪华餐厅去订一桌。吴中杰点点头,就朝陈斌和冯小姐笑道:陈老板,冯小姐,我送二位去休息。
吴中杰带着陈老板冯小姐去了招待所。到了二楼,见姜小丽迎过来朝吴中杰笑道:又来了客人了?吴中杰说:来了大客户,开两个一等房间。陈斌就朝姜小丽笑道:还请多关照。就趴在桌子上登记。吴中杰斜了一眼,见陈斌那字蜘蛛爬似的。姜小丽看了登记就笑:你们是沈阳的啊,我舅舅就在沈阳呢。陈斌笑道:太巧了,您舅舅干什么的啊?姜小丽笑道:他是公安局的,不过早退休了。陈斌笑道:那咱们就更近了。我爸爸过去就是市委管政法的书记,他跟您舅舅肯定认识。姜小丽笑道:那咱们算是世交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一声就是了,跟我来吧。就屁股一扭一扭地去开房间了。
陈斌和冯雪一人一个房间,吴中杰先跟陈斌进了房间,姜小丽提起暖水瓶去打开水。陈斌夸奖道:这房间还真不错啊。伸手就把电视打开了,就出来一个女歌星唱歌呢。吴中杰笑道:差得远差得远。陈老板您先休息会儿,中午吃饭我来叫您。陈斌就忙说:谢谢,谢谢了。
吴中杰又到了冯小姐的房间。冯小姐刚刚换了拖鞋,看样子正想洗一洗。吴中杰看到冯小姐脚上涂着红油,挺恶心的。冯小姐见吴中杰进来,就笑道:吴主任,这房间很好的。您坐嘛。吴中杰笑道:我不坐了,您有什么事,就跟刚才的姜同志说一声就行了,我就先走了。
吴中杰下楼的时候碰到刚刚提了两壶开水上来的姜小丽。姜小丽低声笑道:这两人是一对啊?我看不像。吴中杰也笑:你管人家像不像呢,这都什么年代了啊。再说人家跟你舅舅不也认识嘛?姜小丽嘴一撇:狗屁。我舅舅能认识这种土鳖?吴中杰就笑:人家可是高干子弟啊。笑着下楼去了。
豪华餐厅就在钢厂的马路对面,吴中杰进了餐厅,见胖胖的于经理点头哈腰送一个男人出来。吴中杰走过去一看,就笑了,上去一拍那个男人的肩膀:老吕,是你小子啊。老吕回过头来笑:老吴啊,我正想找你呢,那事办得怎么样了啊?一旁的于经理就笑笑,知趣地进门去了。
老吕是自来水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两人是高中同学。吴中杰前些日子跟老吕说想把厂里范铁民的儿子范刚调到自来水公司呢。这事是黄厂长让吴中杰办的。范铁民是厂里的老工人,现在在家里瘫着。儿子范刚在纺织厂上班,已经一年多开不出工资来了。年前黄厂长去家访,看到老范的老伴也瘫了,范刚的媳妇又闹离婚。黄厂长当时就落了泪,回来就想把范刚调进来,好歹能开支啊。方书记不同意,说现在好多工人都想让自己的子女进厂呢,给老范一开这个头,别人怎么办?方书记说:不行就让范刚做点买卖嘛。黄厂长摇头:老方你说的尽是废话,你以为是人就能做买卖啊?范刚那个老实蛋,跟他爹一样,别让人家把他卖了就不错。黄厂长觉得跟方书记说不通,就让吴中杰找自来水公司的同学,把范刚调进去。可是自来水公司更不好进,想调进去的人比厕所里的苍蝇还多。上次吴中杰已经跟老吕讲过了,老吕答应办办这事,可现在还没给信。
老吕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们经理说可以办进来,不过有件事也想请你们办办呢。我们张经理有个外甥女在你们厂,张经理说让你们厂长给提拔一下,转了干,将来好按干部身份调出来。吴中杰皱眉道:真操蛋了,还是个事呢。那个外甥女是干什么的?老吕说:你们厂三车间的,叫王莉,你想办法给她调进办公室就是了。现在哪有白尽义务的啊。我给你办,你也给我办吧。吴中杰笑道:行,这事办成了,我请你喝酒,非把你小子灌得尿了裤子不行。老吕哈哈笑:不一定谁尿裤子呢。就这样吧。你记住,三车间的王莉。摆摆手,就骑着摩托车跑了。
吴中杰骂了一句:操蛋。转身进了餐厅,于经理趴在柜台上笑道:有饭局啊?吴中杰就把中午请客的事说了,让于经理留出一个雅间来。于经理笑道:还用您跑一趟吗?您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吴中杰说:这几个月我们厂经我的手吃了多少了,你把账过过,我先给你结点,现在厂里有点钱。于经理立刻眉开眼笑了: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就从柜里掏出一堆饭条子,在计算器上摁了会,就说:一共四万六千多块钱。吴中杰笑道:操,真有点呢。行了。那我走了。于经理忙拿出一条烟:没烟了吧。吴中杰看看牌子笑道:万宝路?算了,你还是给我一条石林吧。现在我们厂穷得都快不开支了,我要是当着工人的面抽万宝路,工人不得骂我娘啊?于经理感叹:吴主任真是党风正啊。就换了一条石林给了吴中杰。吴中杰苦笑道:我听不出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就揣起烟走了。
中午饭是厂领导们陪着陈老板冯小姐去吃的。吃得很热闹也很愉快。老姚没来,说有急事脱不开,都跟人家约好了,不敢不去。林经理硬让黄厂长方书记给留下了。林经理喝醉了,话特别多,就讲了他和方书记老姚在大学里的一些事儿,说方书记在大学的时候跟一个校花搞得挺热闹的。弄得方书记挺不好意思。大家就哈哈笑。吴中杰忙陪着大家一起笑,还忙着在饭桌上给大家敬酒。这里边就数他官小,他就成了大家的小使唤了。一会出去临时找服务员要求加菜,一会又陪着林经理上厕所去吐酒(林经理还吐了他一裤子,他用卫生巾擦了半天也没弄下去)。一会又去给陈斌冯小姐换热毛巾。喝着酒就当场签了协议:钢厂跟陈斌代表的东南市世界三新公司联营钢坯钢锭,双方共同派员在东南市建立钢厂沈阳办事处,负责代购钢厂生产所用的原材料,并代销钢厂生产的钢材。由陈斌即日回东南市办理一切开办手续。签了协议,厂领导们先后与陈斌老板干杯,那个冯小姐真是海量,白酒啤酒饮料一起灌。于是,越喝越热闹了。一地的酒瓶子和饮料筒乱滚乱响。
喝完了,黄厂长方书记派车先把打着晃的林经理送走了。然后黄厂长就让吴中杰搀着陈老板和冯小姐回招待所。说他和几个厂领导还有点事,就不去招待所了。吴中杰知道厂领导们不敢去招待所,怕被那几家催帐的看到缠住走不脱。吴中杰过去搀脸上已经桃花灿烂的冯小姐,谁知道冯小姐笑道:这点酒算什么啊,不用你们扶我。就屁股一拧一拧地前边走了。扭得几个厂领导眼睛发直。陈斌在后边笑道:冯小姐一个人能干两斤白的,啤酒她能喝一整箱,脸不变色心不跳。还不带上厕所的。方书记吓得张大了嘴:真看不出,她今天一定没喝好,改日一定跟她好好喝喝。今天太照顾她了。
吴中杰跟着陈斌去招待所,到了招待所,冯小姐关上门就去睡了。吴中杰就陪着陈斌瞎聊,陈斌吹他老子是长征老干部,在“文化大革命”时怎么坐土飞机,吹他当年怎样在街上抢军帽的事。正说得热闹,桌上的电话响了,吴中杰接了电话,是黄厂长打来的。说陈老板一定困了,你让人家睡会吧,别在那聊起来没完没了的,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跟你说。吴中杰不知道黄厂长找自己说什么事,忙放下电话对陈斌笑笑:您睡会吧,厂长找我训话。陈斌笑道:您忙。吴中杰就忙着走了。
吴中杰知道黄厂长今天中午又不回家了。他或者是躲着那帮要钱的客户,或者就是让他老婆徐大梅中午睡觉。徐大梅晚上打麻将,白天睡觉。黄厂长要是有饭局,就在办公室呆着,怕回去吵醒了老婆。黄厂长在厂里乱喊乱叫的,可在家里跟猫似的,怕老婆。据说,当年黄厂长追徐大梅的时候,徐大梅是全厂的一枝花。那时黄厂长当技术员,也是挫败好多对手才被徐大梅提拔到丈夫的岗位上的。于是,从那时候开始,黄厂长就服服帖帖地在徐大梅手下当丈夫。当了厂长之后,也是惧内的本色没有丢。
黄厂长正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着呢,袜子也扒了丢在办公桌上了,两只大脚片子就朝着门。吴中杰推门进来,就闻到了黄厂长的脚臭。就笑:厂长,您这是练什么功夫呢?当赤脚大仙啊。黄厂长哈哈笑了,忙坐起来穿上了鞋,就问:范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啊?吴中杰笑道:基本上差不多了,但出了个岔。就把老吕提的条件说了。
黄厂长皱眉说:操蛋的,现在没有白办事的。王莉?我怎么没一点印象啊?把她调上来放哪啊?吴中杰笑道:我想过了,就先放在办公室打杂。黄厂长想了想:回头我跟方书记商量商量再说,这事别让方书记有什么想法。吴中杰笑道:多余了,调个破人,方书记有球的想法啊。黄厂长长叹一声:老方这个人,知识分子,对工人感情差点,老范师傅在厂里干了一辈子,现在这么困难,咱怎么也得解决啊。范师傅老实,不说,咱们不能装傻啊。说着,就不耐烦地挥挥手:先不说这种操蛋事了。你今天看姓陈的怎么样啊?吴中杰笑道:林经理和姚先生带来的人,还行吧。黄厂长就笑道:你小子就会说好听的,说说你的看法。吴中杰就怀疑地说:厂长,这事情有把握嘛?我总觉得有点悬啊。可是又是林经理姚先生介绍来的,我就不敢说什么了。
黄厂长想了想,也笑道:照理说是姚先生跟林经理介绍来的,应该说错不到哪里去了。可是……操,忘记从餐厅拿包牙签了,你装着火柴没有,给我一根,我这破牙……卟,卟,你接着说接着说吧。黄厂长拿着根火柴棍在嘴里乱挖乱掏开了。
吴中杰想说,是不是方书记这里边有什么猫猫事啊?可是话到嘴边上,又咽了回去。吴中杰跟黄厂长关系好得很,黄厂长有什么大事,都爱跟他商量商量。可是吴中杰还是件件事情上跟黄厂长暗暗保持着距离。他知道,谁要是觉得跟顶头上司是朋友,就什么话也敢说的人是大傻蛋。这句话是他从一篇外国小说里看来的。吴中杰皱眉说:这事,我也说不大好的。
黄厂长就笑道: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的,要不人家说你心眼跟筛子似的呢。吴中杰就笑道:厂长别取笑我,还筛子呢,我简直就是漏勺。我这人脑子笨,有些事转不过弯来。不过嘛,我怎么看这个陈老板也没什么水平,拿腔做调的,不像是个搞大生意的啊。那个女的,也看着没什么层次。
黄厂长笑道:我看那个陈斌也像是个暴发户。管他呢,咱们挣了钱就行啊。弄上一笔,咱们厂下半年的工资就有谱了。我想了想,你跟着他们去一趟东南市,摸摸虚实,回来咱们再看。怎么样啊?别人去我不大放心。吴中杰笑道:行,我去一趟。黄厂长笑道:你是不是跟家里商量一下,这一走就得一个多月啊。吴中杰笑道:没事,我老婆恨不得我天天出差。黄厂长笑道:是不是你老婆有外心了?你可得小心点,别一走就弄顶绿帽子戴戴,可真是光荣了。吴中杰笑:我巴不得她有外心呢,我也好光荣光荣。可惜没有能看上她的。黄厂长笑骂道:你小子别说便宜话了,你那个媳妇可是全厂出了名的贤惠。那你就跟陈老板到东北去一趟吧,让老伊也去一下。
一大早,老伊就在楼下喊吴中杰。吴中杰忙起来,跟老伊去了招待所,他和老伊今天跟陈斌去东南市筹备采购办事处。
到了火车站,四个人上了软卧。冯小姐躺在了铺上,嘴里喊着:这车上的味道真不好。吴中杰就猛地想起冯小姐像自己中学同学刘美玉。刘美玉在班里一直是很拔尖的一个,还是团支部书记呢。参加工作听说也干得不错,后来就听说她参加一个拐卖妇女的组织,被判了刑。吴中杰就瞅着冯小姐发呆。冯小姐被吴中杰看得脸上不自在起来,就笑:吴主任,你看什么呢?吴中杰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看冯小姐挺像一个人的。冯小姐就笑:您看我像谁啊?吴中杰笑道:你挺像一个歌星。冯小姐就笑了:您可真会夸我。老伊就笑道:冯小姐可注意了,我们吴主任最大的优点就是好色了,厂里许多女士都跟他有那个意思。冯小姐就笑:那吴主任一定是个情种了。
陈斌在一旁听他们乱说乱笑,就说:这坐火车真不是个事啊。摸一把吧,提提神。我带着家伙呢。就看看老伊和吴中杰。吴中杰摇头笑道:我可是真不行,从来不玩这个。冯小姐就笑道:吴主任说瞎话呢,现在哪有不会干这个的啊。过去是全国一盘棋,现在是全国一桌牌嘛。伊主任,你说呢。谁要是不会那真是见鬼了呢。老伊笑道:就是,老吴,摸一把嘛。吴中杰还是一个劲摇头:我真是不会,我就是冯小姐说的见鬼了的那个。说着就爬到上铺去睡了。
半夜,吴中杰就听到那边铺上哼哼叽叽地乱响了起来,睁开眼一看,见陈斌和那个冯小姐已经滚到一张铺上去了。吴中杰就心里起火,暗暗骂道:什么玩意。就咳嗽一声,那边小了些动静。听到冯小姐小声说:你怎么这么猴急啊,也不怕人家笑你啊。陈斌就骂了几句什么,回到自己铺上来了。
吴中杰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见老伊正跟冯小姐趴在桌上谈得兴致勃勃呢。陈斌躺在铺上正呼噜如雷。睡相很糟糕,嘴咧着,还不时地咬牙。吴中杰就笑:陈老板做梦吃什么呢?
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就到了东南市。
几个人下了车。小风吹着挺凉快。出了站,陈斌在站上东张西望,挺着急的样子,不住地看表,骂道:说好了的,怎么没车来接咱们呢?老伊说问:离你们单位多远。冯小姐说:不远,坐出租车十分钟就到了。陈斌接过话来:那就打的。就招手喊出租车。过来一辆桑塔纳。开车的是个小胡子,探出头来笑道:几位,去哪儿?陈斌说了一个地名,跟小胡子讲了讲价钱,小胡子就笑:都是东北人,我还能唬你们啊?上车吧。
四个人上了车,吴中杰就看窗外,见这座城市是一个新兴的城市,许多建筑都是刚刚盖起来的。满街矗立着大楼,一个个都像大男人似的,神气得不行,好像暴发户似的表情,让人看着眼热。
出租车七拐八拐到了郊外,建筑就稀少了。吴中杰看看表,大概走了四十多分钟。陈斌坐在小胡子旁边指点着,车就在一条小街上停下来。几个人下了车,陈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递给小胡子,小胡子开车跑了。老伊嚷:陈老板,你们公司就在这儿啊?陈斌笑笑:这儿马上就要开发了,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啊。吴中杰四下看看,也看不出怎样的寸土寸金的模样来,倒是看见前边有一个炸油条的摊子,就笑道:你们几位饿不饿,我可是有点饿了。陈斌笑道:走,咱们去饭馆,到我这儿了,我得请客。吴中杰笑道:算了算了,去什么饭馆儿,就吃油条吧,我最爱吃油条了。就奔那个油条摊去了。陈斌嚷道:吴主任,你是怕我请不起你啊。几个人就跟了过去。
是两张单人床板拼起来的案子,上边油腻腻的。几只苍蝇在上边叭着,嘀嘀咕咕的好像商量什么事。四周摆着几只脏兮兮的小木凳。吴中杰拣了一张干净些的木凳坐下了,不住地挥赶着苍蝇。陈斌就朝老板喊:老板,你这有卫生合格证嘛?一身油乎乎的老板笑道:这话说的,没证敢摆摊啊?陈斌就让几个人坐下,要了一大扎油条和四碗老豆腐,笑道:吴主任够不够?吴中杰抓起油条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老豆腐,嘴里乱七八糟地说:吃着看吃着看嘛。
都吃完了,吴中杰去算账,被陈斌拦住了,陈斌抢着把账结了,笑道:到了我的地面上了,我管饭了。算了账,陈斌带着大家往一家小巷去了。老伊就笑:陈老板,你这公司是游击队啊?陈斌就笑:没办法,刚刚开业不久,先在这儿找了个地方。到了,陈斌停住脚。
是一个小院,院子门口挂着好几处长短不一的木头牌子,分别写着什么开发公司啦,贸易公司啦什么的。字都写得不成样子。吴中杰扫了两眼,没兴趣细看,随着陈斌走进院子。里面有十几间房子,好像是刚刚盖的,院子里还有一堆破砖和废水泥堆在院子角上,像是还没来得及运走。陈斌对吴中杰笑道:刚刚在这立脚,条件差了点,好几家都在这儿,挺乱的。正在说着,南屋就跑出一个年轻女人来,朝陈斌笑道:陈总,你回来了。吴中杰就看这个脸蛋子上有两块苹果红的年轻女人,觉得这个女人还不如冯小姐长得顺溜呢。
陈斌笑道:回来了,这是吴主任伊主任。这是我的公关部副主任于兰小姐。于兰小姐就伸过手来跟吴中杰老伊握手。吴中杰握完了手,就往屋里走。老伊握着于兰的手久久没有放开,笑道:于小姐,你可要招待好我们哟。
于兰操着一口串了味道的官话笑道:没问题没问题,二位放心好了。就抢过老伊的包进了屋子。屋子里有一股没有散发掉的白灰气味,微微地有些呛嗓子。几件家具很乱地摆在三间房子里,一个脏兮兮的长条沙发堆在客厅。吴中杰没等让座,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心想,这肯定是个皮包公司了。
于兰提着一只暖水瓶和两只杯子走过来,给吴中杰和老伊倒水。老伊忙掏出自己杯子说:我带着呢。吴中杰心里开始一阵阵发凉,就说:陈老板,你们公司就这么个破地方啊,太惨了点。陈斌笑道:创业时期,创业时期。老伊似乎不在意的样子:不在乎地方,关键是尽快把货卖出去啊。冯小姐就笑道:还是伊主任眼光远大。
陈斌对于兰说:小于子,你给吴主任和伊主任安排在哪屋了?于兰笑道:就在隔壁吧,挺清静的。就对吴中杰笑道:你二位不去看看嘛?吴中杰老伊就跟于兰到了隔壁的房间。挺豁亮的,两张床,被子褥子床单儿都是新的,就是有一股油漆味。墙上贴着两张外国明星的大画,身上没穿多少衣服,挺贱地笑着。于兰笑道:这儿挺干净了。您二位是第一拨儿。
老伊看了看,就问:厕所在哪啊?我晚上老得出去。于兰笑道:真抱歉,就这个不太方便。本来说屋子里要弄厕所的,可是眼下下水不好解决,您只好去院里的厕所了。就在南墙角。老伊有点不高兴地说:这真是不方便了。吴中杰就笑:老伊你别不知足了,这屋里还有两个大美人陪着你呢。就盯着那两个大美人看,笑道:要是真的就好了。老伊看了看,也笑:美死你了哩,要是真的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三个人就回到办公室。陈斌正在跟冯小姐说什么呢。吴中杰就问:陈老板,咱们什么时候开业啊?陈斌笑道:吴主任真是急脾气啊,这不,我正跟小冯说去工商办手续呢。吴中杰问:好办吗?陈斌笑道:都是一帮哥们儿,就跟咱们家开的一样儿。到那就办,一句话的事儿。您和伊主任先躺会儿吧,一路上够累的了。
吴中杰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柔和的阳光泄进来,照在那两个大美人的大腿上。亮亮的。吴中杰盯着那两个美人乱想了一会,就喊老伊,想跟老伊逗两句,老伊没应声,睡得正香呢,怀里抱着枕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吴中杰就暗笑,老伊一定做梦跟墙上这两个女人睡觉呢。
吴中杰轻轻起来,就走出去了。溜了一眼办公室,见陈斌和冯小姐都不在了,只剩下于兰跟一个男人正在说什么。
吴中杰溜出来到了街上,走到一家邮局,就进去,给厂长打长途。直拨电话,好拨得很。黄厂长接了电话就笑道:中杰你还真行,刚刚到吧,就给我汇报,怎么样啊?吴中杰左右看看,低声说:我看没什么戏,姓陈的吹得挺响,也就是个皮包公司。什么集团啊,董事会啊,影都见不着。那办公室就跟咱们厂的传达室差不多。我看这个姓陈的是个骗子,什么高干子弟啊,装着装着就露出了土鳖样儿,什么都不懂,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他刚刚去了苏联。接着就说了陈斌诸多的疑点。
黄厂长在电话里闷了一刻,就说:那你跟老伊商量商量,你们俩先回来一个吧,都在那泡着也不行。照你这么说,这事是有点玄了。吴中杰问:您看是不是让我先回去吧,我跟姓陈的这小子闹不到一块去。天天搂着那个小娘们,什么玩意啊。黄厂长笑道:你管他搂着谁呢,反正又不是搂着你老婆,你有什么看不顺眼的。怪事了,就这样吧。就放了电话。
吴中杰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老婆杨燕打了一个电话。拨通了,就听到一个女的问:找谁啊?吴中杰怕她不给找人,忙着说:我是东北长途,找杨燕。那女的就放下电话喊:杨燕,长途。就听到里边有人嚷:杨燕上厕所了。那女的就拿起话筒说:你别放啊,我去厕所喊她来接。吴中杰就苦笑,杨燕真是的,在厂里给她打电话时,总遇着她上厕所。吴中杰为这事问过她,你怎么就跟在厕所上班似的。杨燕就笑:我把这种事都放在班上解决了,决不在家处理这种问题,咱家一个月省多少水费啊。后来吴中杰就发现,杨燕果然很少在家里处理这类问题。这女人算是会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了。过了一会,就听到跑步声音,杨燕就接了电话,听出是吴中杰,就笑:你刚刚到吧,有什么事嘛?吴中杰笑:你这一趟,得费我多少长途电话费啊?杨燕笑:公家掏,你心疼个什么劲啊。什么事?吴中杰就说:你后天晚上给我打个电话来,就说孩子病了,让我赶紧回去。不管是谁接的电话,你就这样说。杨燕就笑:你怎么跟特务似的啊。吴中杰笑道:你别问了,就这么多。两口子又说了点别的事。杨燕说:家里的电视杨冬说找人去修修。吴中杰说:算了吧,还是我回去再说。看看表,已经讲了快半个小时了,就放了电话。
走出邮局,吴中杰想起家里那台电视机,就头疼起来。半年前,吴中杰给一家乡镇企业批了点废旧钢材,人家就送了他一个红包,是送到家里来的,装在一条石林烟里,客人走的时候,特意指了指那条烟说:听说这是新牌子,质量不错,吴主任抽一抽。等客人走了,吴中杰打开了那条烟,发现里边塞着一个红包,包着两千块钱。吴中杰心就有些跳,他是第一次收这么多的礼。杨燕就说: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现在哪个办事的不收礼啊。正好咱家的电视机该换换了,再加点钱买了算了。吴中杰听妻子一说,也就想开了,过了两天,就和杨燕上街花了三千块钱买回了一台平面直角电视,高兴地抬了回来。谁知道看了没一个月,电视机里就不出人了。吴中杰去那家商场退货。可是那商场不给退,说就是这一批货,可以给修修。让吴中杰先放下。过了半个多月,吴中杰把修好的电视机又拉回来,用了没几天,竟又坏了,于是吴中杰和杨燕又去交涉,还是没有结果。吴中杰就到消费者协会去告状,消费者协会出面去找那家商场,可是仍没有结果。吴中杰临来的时候,跟杨燕说:先不要去商场找了,等他回来再说。他想托托人找找这家商场的头头。
走到一个书摊上,吴中杰买了两本武打小说。
吴中杰回到陈斌的公司时,老伊跟冯小姐都不在。陈斌正在跟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吵架呢,声音挺大。于兰也变了个人似的,脸硬硬地绷着,两手叉腰站在门口,好像准备随时扑上去帮着陈斌打架。陈斌脸红红的,好像生了真气。那个鸭舌帽也不嘴软,骂道:我告诉你小子,你他妈的要是敢坑了我,我可是杀了你这个王八蛋。
陈斌就翻了脸,“啪”地一声拍开了桌子,骂道:我怕谁?老子就是从肉案子上滚过来的,还怕你个球啊。老子耍街上玩刀子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那个鸭舌帽呆住了,怔怔地看了陈斌一眼,一跺脚骂道:好,姓陈的,算你骨头硬。老子今天先让你一马。就转身走了,随手把门摔得山响。
吴中杰心里发冷,觉得这个陈斌真是流氓了。笑着问陈斌: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陈斌骂道:敢跟老子玩骨头,老子就是不怕这个。您坐。吴主任,这半天您去哪了?这地方治安情况不大好,你可别乱跑啊。街上净是打架的,您要是出去我给您找个伴儿带着。于兰在一旁也笑道:可不是嘛,前天离这不远刚刚扎死一个,把钱抢去了。吴中杰笑道:凡是劫道的,或是劫财、劫色、劫仇。我是要钱没钱,要色没色,要仇人没仇人。哪一个项目都不在,没人劫我的。
陈斌就哈哈笑了。吴中杰也笑了,就问:老伊呢?于兰一脸色迷迷地笑道:伊主任让冯小姐陪着他买东西去了。陈斌看看表,就对吴中杰道:吴主任,咱们先去吃饭吧。吴中杰笑道:等等老伊和冯小姐吧。于兰笑道:他们俩还能饿着啊?不定在哪找个地方吃了呢。走吧,吴主任。就过去挽吴中杰的胳膊。吴中杰就觉得心里麻麻的不好受。一股好闻又不好闻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吴中杰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觉得没意思,就关了。刚刚翻了几页武打小说,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这书根本就不像是古龙写的。肉肉几几的,打架的招数也笨极了,还挺黄的。正在不耐烦地乱翻着,就听到冯小姐喊:吴主任电话。吴中杰就忙爬起来,到了办公室,就见老伊正在跟陈斌说什么,正说得兴高采烈。冯小姐指指电话笑道:您的长途,是您爱人的。吴中杰接了电话,就听杨燕说:吴中杰,你赶快回家吧,家里出事了。吴中杰忙假装很惊慌的样子: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嘛。杨燕声音颤颤的:你别问了,快回来吧。就把电话放了。屋里很静,吴中杰相信杨燕的声音满屋子都听到了,心里好笑,觉得杨燕跟演员似的。回去之后,一定要跟她开开心,演得真是那么回事。吴中杰放了电话,就回过头来。冯小姐关切地问:吴主任,家里出什么事了?吴中杰皱眉道:谁知道啊?我得回去一趟了。老伊,要不你先在这蹲几天。老伊还没说话,冯小姐也笑道:吴主任想爱人了吧。男人都这样。吴中杰心里就骂:我操你妈了。嘴上却笑道:男人都是没出息的。冯小姐好笑道:其实我们这儿的姑娘很可爱的,吴主任要是真有意思,我今天晚上就给您找一个来,包您满意的。吴中杰忙摆手:行了,等回去老伊给我老婆告一状,我就得跪着了。老伊就笑:我保险不告诉你老婆,你要有胆子就在这儿干上一回。陈斌问:吴主任需要我们帮忙的嘛?吴中杰笑道:别的不用,这车票你是不是帮我弄一张?冯小姐笑道:这您放心,您多会走?
吴中杰看看老伊:我今天夜里就动身。就给老伊使个眼色,那我先收拾一下东西。就回了房间。老伊跟进来,笑道:有什么临终嘱咐啊?吴中杰低声说:我看这家不像那么回事,你在这盯几天,不行也撤吧。合同书千万别撒手。老伊笑道:你发现什么了?我看陈老板挺仗义的啊。你就是心眼多,要不黄厂长说你是筛子呢。吴中杰看老伊不在乎,就急道:你这人,小心没大错。千万别把合同给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正说着,冯小姐就进来了,笑道:吴主任,我们陈总说找个地方给您饯行。吴中杰笑道: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啊。
吴中杰到家时,听到对门家里的电视正在播天气预报呢。掏出钥匙开了门,却吓了一跳,见妻子杨燕正在跟小姨子哭呢。见吴中杰进来,杨燕就擦了把眼泪,起身说:真出事了,电话里也没敢跟你细说,怕你上火。吴中杰放了挎包,就问妻子:怎么了?还真出事了?小姨子就难过地说:姐夫,你赶快想想办法吧。杨冬给抓进去了。
杨冬是吴中杰的小舅子,经常在街上打架斗殴,进拘留所是家常便饭。吴中杰听了心里没当回事,脸上却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他又怎么了?总天天惹事啊,我路上右眼直跳,怕家里要出事,还真是出事了。杨燕说:是为咱家那台电视机。吴中杰听了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小姨子和妻子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那天,吴中杰前脚出差走了,后脚杨冬就来姐姐家喝酒,杨燕气乎乎地说了电视机的事。杨冬气坏了,说姐姐,我去找他们。杨燕害怕杨冬性子急,要闹事。杨冬笑道:我一个同学认识他们经理,说说看,问题不大。杨燕半信半疑地就让杨冬把电视机拉走了。前天才知道,杨冬找了几个哥们到那家商场打架去了,还把那个胖经理打得住了院,那个胖经理的妹夫是市委侯副书记,这还了得,就把杨冬抓走了。杨燕吓坏了,到处托人找关系,想把杨冬弄出来。可是跑了整整一天,也没个结果,那个胖经理的门子太硬,根本弄不动。杨燕和妹妹又买了一大包东西去看那个胖经理,说好话,求胖经理不要再追究了,那个胖经理却怒气不消,说:对这样的小流氓就是要狠狠治治。看样子,杨冬这一回是难逃法网了。
吴中杰听了,火就窜起来,对杨燕嚷道:我走时怎么跟你说来着,叫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可好,把杨冬支了去。他那个狗脾气,还能不惹事?杨燕就垂下头哭起来。小姨子忙说:算了算了,姐夫,你就先别怪我姐姐了,她也不知道杨冬会去闯祸啊。现在得想办法把杨冬弄出来啊。
吴中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点着一支烟,深深吸了几口,就站起身,往外走。杨燕怯怯地问了一句:你去哪啊?吴中杰说:我去找找那个郭经理,求求情,赔他点钱就是了。
吴中杰在街上买了一兜子水果,去看望郭经理。他上次为换那台破电视机找过郭经理,认识姓郭的家。进了门,郭经理挺热情。他早忘了吴中杰是谁了。吴中杰忙通报了姓名,郭经理就不客气了,也不给吴中杰让座。吴中杰提着一兜子水果,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干巴巴地赔着笑脸。郭经理说:你回去吧,这件事已经动了官司了。吴中杰还想说点好听的,那个胖家伙真是操蛋,根本就不理吴中杰,说要是私了,就得让杨冬掏十万块钱。这些天来找他说情的人不少,这算是看在一些朋友的面子上。不然,就一定要判杨冬最少五年徒刑。吴中杰只好告退,就把那兜子水果放在了桌上,不料郭经理又抓起来塞给他:别闹这个,咱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吴中杰出了门,把那兜水果扬手扔在了马路上,两眼恶恶地瞪着天,狠狠地骂了一句:我操你妈。
吴中杰灰灰地回来了。一进家,见杨冬的几个哥们正在家里坐着呢。见吴中杰进来了,就七嘴八舌地问:姐夫,怎么样了啊?
吴中杰就垂头丧气地把郭经理的态度讲了一遍,众人就炸了。小田冷笑:操他妈的,他既然不让杨冬好受了,咱们也不想让他好受了。走。就起身走了。众人就跟出去了。吴中杰吓了一跳,忙跑出去说:小田,你们可不能胡闹啊。他知道小田进过好几回局子了。小田头也不回地说:姐夫,您放心吧,救不出杨冬,我他妈的不姓田了。众人就骑着摩托车跑了。
杨燕害怕地说:这几个愣小子可别出什么事啊?吴中杰想了想,就推门出去了。杨燕追出来:你又去哪啊?吴中杰说:我去找方书记,请他帮着想想方法。
方书记不在家,方书记的爱人告诉吴中杰说方书记去林经理那里了。吴中杰就忙出来,又去黄厂长家。到了门口,就听到里边哗哗地搓麻将的声音。黄厂长的爱人徐大梅是个牌迷,天天弄一堆人来家里打麻将,吵得街坊四邻睡不好,可是都碍着黄厂长谁也不敢说什么。不知道是谁恨得忍不住了,就举报到派出所,就来抓了一回赌,把徐大梅弄到派出所罚了一千块钱。徐大梅放出来就站在楼门口跳脚骂大街,骂得一塌糊涂。
黄厂长的儿子开了门,见是吴中杰,就笑道:吴叔叔啊,快进来。徐大梅正在牌桌上紧张着呢,抬头看看吴中杰,笑道:中杰啊,你不是去东北了嘛,怎么就不上牌呢?谁拿着我的牌看画儿呢?三万,喂你们一张,爱谁和谁和。
吴中杰就坐在徐大梅身旁,看看牌,笑道:好牌啊,徐大姐,你手气真是不错啊。徐大梅笑骂道:吴中杰你小子就是会哄人,我都输了好几天了,光给人支牌架子了。又一个三条,不要。这几天邪了,不要什么来什么。
吴中杰就问:大姐,黄厂长呢?徐大梅头也不抬: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一天到晚不着家,天天都有催账的来找他,昨天还让我骂走几个呢。他这个厂长当得就跟做贼似的。连家也不敢……八万,真是邪了屁的了。
吴中杰看了一会徐大梅的牌,就告辞出来了。站在黑地里发了会呆,想了想,赵志海认识人多,求姜小丽找找赵志海也许能行。吴中杰就去了招待所。走到招待所楼下,听到里边有人吵架。吴中杰听到姜小丽又嚷又叫的,就忙上了楼。
招待所里,姜小丽正在跟几个要账的干架呢。姜小丽骂道:想占老娘的便宜,你们找错了人了。那几个要账的脸红红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也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啊?姜小丽就要扑上去,被值夜班的老王拉住了。姜小丽就恶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啊?天天晚上在屋子里赌钱,我要是不让公安局的抓起你们来,我姓你们的姓。那几个要账的就脸色软下来,看看疯了似的姜小丽,都悄悄地回屋了。吴中杰看着直想乐,赶忙追到要账的屋里,赔着笑说了几句好话。要账的骂道:这个娘们吃错药了。门外姜小丽听到了,又破口骂起来了。吴中杰忙出来,把姜小丽拉到值班室,把门关了,就问:你跟人家吵吵什么呢?人家是来要账的,你对人家客气些才是。姜小丽悄声笑道:我也是奉命行事,黄厂长让这几个人缠得没办法,就让我找碴把他们赶走。今天我就是找碴跟他们干架的。吴中杰苦笑道:黄厂长真是的,人家不走也不能用这种下道的办法啊。姜小丽也笑道:厂长真是给逼急了,才想出这么个损招来的。过几天我还有行动,得抓小子们赌博,抓住就先关上几天再说。吴中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就别做得那么绝了。人家催咱们还账,正当防卫,咱们不给人家钱就够赖皮的了,还治人家,也太损了点。姜小丽就问:你不是去东北了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吴中杰苦笑道:家里出了点事。就把杨冬的事说了。问姜小丽赵志海市里有没有管公安的熟人。姜小丽笑道:他这些天忙得放个屁都没工夫。又出差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好了好了,明天我带着你去找人。吴中杰心里稍稍宽解了些:那明天一上班我先跟厂长汇报,完了就跟着你去找人。那我先回去了。
吴中杰一路唱着小曲回家了。进了家见杨燕正在跟小姨子闷闷地发愁呢。就笑道:行了行了。就说了明天跟姜小丽去找关系的话。杨燕和小姨子的心也就定了下来,小姨子起身笑道:那我先走了。姐夫坐了两天的火车,早点睡吧。
第二天一早,吴中杰就先去厂里找黄厂长汇报。黄厂长听了,生气地说:我跟方书记说说,让老伊回来算球的了,没什么戏。这年头都是吹牛的骗子,我看方书记也是让林经理和那个老姚给弄晕了。
正说着,方书记就进来了,见到吴中杰就笑:回来了。黄厂长就苦笑道:刚刚还说来着呢,不是那么回事。中杰,你跟方书记说说。吴中杰就说了陈斌的一些疑点。方书记皱眉道:那就给老伊打电话,回来算了,别干了。是不像那么回事的。吴中杰说:那我今天就打电话让老伊回来。黄厂长看看方书记:对了,老方,还有件事,昨天自来水公司来通知范刚去上班,问咱们把王莉调到办公室没有?方书记想了想:现在机关精简人员呢,又调上来一个,工人们有意见没有啊?黄厂长看看吴中杰。吴中杰笑道:我办公室正缺一个文书,现在我忙得顾不上来了。方书记笑道:现在是厂长负责制,黄厂长定吧。黄厂长笑骂道:我就是对这句话有看法!什么叫厂长负责制啊?两千多人交给我,我负责得了嘛?老方,你就是跟我在一条船上呢。方书记也笑了:那你算是一个开明厂长啊。吴中杰看看是时机了,就说:那我就调王莉上来吧。方书记说:按程序来,先让组织部门考察一下再说。
吴中杰跟着姜小丽一连跑了十几天,越跑越上火。姜小丽还真找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可都说不好办,都说那个郭胖子是市委侯副书记的小舅子,谁的账也不买。要说动他,还得找侯书记。可是谁也没本事去找侯书记说这件事。今天,吴中杰又跟姜小丽溜溜跑了一天,姜小丽说是找公安局的梁副局长。梁副局长跟赵志海挺铁的。可是梁副局长不在家,到晚上才找到梁副局长。听说是城西杀人,梁副局长去破案子了。梁副局长长得人高马大的,像个运动员,也像个酒囊饭袋。看样子他跟姜小丽挺熟的,嘻嘻哈哈说了好一会闲话,才问姜小丽找他有什么事。姜小丽就说了杨冬的事。吴中杰在一旁补充了几句。梁副局长听了就皱眉道:那个郭胖子十分不好说话哩。他是侯书记的亲戚,谁的帐也不肯买哩。姜小丽脸就暗下来,就看吴中杰。吴中杰也泄气地看着梁副局长:真的没办法了嘛?梁副局长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你们找找。姜小丽忙说:那可太谢谢了。吴中杰忙把几条烟掏出来放到桌上笑道:那就辛苦局长了。梁副局长笑道:自己人还弄这个干什么啊?让老赵知道了,要骂我的。也没推辞。姜小丽和吴中杰就告辞出来了。到了楼下,姜小丽对吴中杰说:不行就等赵志海回来再说吧。吴中杰泄气地说:只好先等等了。看样子那个姓郭的挺硬的呢,杨冬这次真是撞到墙上了啊。姜小丽恨恨地道:你放心,一定想办法把杨冬弄出来。打个架算个屁事啊,还至于把人抓起来啊。等老赵回来,让他找人。吴中杰苦笑道:那就只好等老赵回来再说吧。
吴中杰回到家,闷头闷脑地吃饭。杨燕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吴中杰刚刚想跟妻子说说找人的情况,就听到有人敲门,挺急的,杨燕吓了一跳,忙去开门,是厂党委的秘书小党。小党气喘吁吁地说:吴主任,黄厂长让你赶快去厂里。问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吴中杰放下饭碗问:什么事啊?看把你给跑的。小党说:山东来了两个人跟黄厂长要钢材。人家都把款交给那个姓陈的了。看样子那个姓陈的是个骗子啊。两人正在黄厂长办公室又哭又闹呢。
吴中杰一怔,心里那种预感就落实了,急忙跟上小党走了。
吴中杰进了黄厂长办公室,见有两个老乡模样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跟黄厂长嚷嚷呢。其中一个高个子老乡几乎带了哭腔:黄厂长啊,我们那是乡亲们的血汗钱啊,你们可不能不管啊。年轻些的就横横地说:我们要是解决不了这事,就没脸回去了。
吴中杰就坐下,听这两个老乡说着嚷着。黄厂长看了一眼吴中杰,心里就冒火: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姓陈的敢骗人啊。我们也确实不知道他干了这些事情啊。
大个子说:这订货合同可是有你们的大印啊。
黄厂长苦笑道:这字可不是我们写的啊。你们先回招待所歇着,我们得研究一下。两个老乡就傻傻地站起来走了。
黄厂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看吴中杰:坏了,真让你说中了。姓陈的那个王八蛋,一下买空卖空了三百万的钢材,这两个老乡来提货。怎么办吧?就呆呆地抽烟。吴中杰皱眉:我临回来跟老伊交待过了,让他千万长个心眼,别把合同纸给了陈斌。谁知道他怎么搞的啊?我都给他打了两回电话了,也没人接。谁知道老伊干什么去了啊?那我现在再给老伊打一个?别让那个陈斌跑球的了。说着就要拨电话。
黄厂长摇摇头:刚刚打过了。根本没人接。我猜那个小子早就跑了。老伊这家伙死了不成?操蛋的。林经理和老姚介绍的这叫什么鸟人啊?
吴中杰问:方书记呢?黄厂长说:他儿子在学校跟人家打架,给老师叫去了。吴中杰突然看到黄厂长的额头上紫了。就问:厂长,你的头上是怎么了?黄厂长苦笑道:别提了,昨天晚上一大意,让那帮要账的抓了俘虏。吴中杰吓了一跳:他们动手打你了?
黄厂长苦笑道:他们打我倒好了,我正好可以赖上他们了,我自己摔的。黄厂长就说他昨天晚上从家里出来,被几个在他家门口蹲了好几天的催账的盯上了。要账的喊了一声黄厂长。黄厂长吓得转身就跑,黑黑的也看不清路,被一块石头绊倒了。那几个人就追上来,笑道:黄厂长,我们可是等您快一个月了。您可是露面了啊。黄厂长见躲不过去了,就笑道:我刚刚以为是坏人呢。这些日子晚上光闹坏人。就把这几个人领到办公室,一下子谈到后半夜。那几个要账的都是老油子了,根本就不肯放黄厂长走。黄厂长不得已,就拍着胸脯乱答应了一气,又打电话把财务科长从被窝里喊来,保证有了钱先给他们,这些人才悻悻地离开。
吴中杰骂道:这也不是个事啊,半夜三更的总盯梢,这不是闹特务嘛?黄厂长垂头丧气:先别管这几个了,得想办法对付陈斌吧。我想你明天一早跟上方书记去找找林经理先问问情况。
第二天一早,吴中杰跟着方书记去了林经理的家。一进门,方书记就苦着脸坐在林经理家的沙发上,把被陈斌骗了的事情跟林经理讲了。讲完了就闷闷地抽烟。吴中杰看到林经理像挨了一枪似的脸白白的了。
方书记恨道:老姚这个家伙也不搞搞清楚,怎么就乱介绍啊。这一下,可是要把我们坑苦了啊。林经理骂道:真是个骗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啊。就在屋里乱走开了。方书记说:你想想看,你真的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林经理瞪了方书记一眼:莫非我知道还不告诉你们吗?方书记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急糊涂了。林经理骂道:都是老姚那个操蛋的。要不是他介绍来,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个骗子啊。还是什么高干子弟,我当时就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嘛。方书记说:现在要是找到老姚就好办了,谁知道老姚跑到哪去了啊。闹不好老姚也让这几个家伙骗了。林经理想了想说:我一会就去找老姚,问问再说吧。我还借给陈斌八万块钱呢。方书记急道:你晕了头了,怎么不知底细就借钱给他呢?林经理脸一红:不是有老姚嘛。真是的,这下怕是全完了。头就低下,呆呆地想。方书记站起身说:我们先回去,下次再商量吧。
林经理唉声叹气地送方书记和吴中杰下楼,骂道:老姚这个王八蛋,肯定是把咱们骗了球的。这年头连同学之间都搞这套名堂,真是连谁也不敢相信了。方书记笑道:你别太着急了。老姚还不至于那样给咱们下套子啊。林经理苦笑道:不瞒你说,你们厂还是小事,关键是老姚要坑我我可是真没办法了啊。方书记问:老姚能坑你什么啊?林经理看了看吴中杰,皱眉道:一句半句说不清楚。下次再告诉你吧。
方书记和吴中杰进了办公室,黄厂长急急地问:怎么样了,找到老姚了嘛?方书记摇头。吴中杰也苦着脸不说话。
黄厂长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子。吴中杰起身想干点什么,可是站起来又坐下了。他心里也是乱乱的。就看到窗台上有一盆花,叶子都打蔫了,该浇水了。
方书记骂道:现在关键是找不到老姚那个王八蛋了。黄厂长叹气道:这事可真是有点麻烦了。吴中杰说:咱们还是去一趟东北吧,总得找到那个陈斌才是啊。也不知道老伊是死是活呢,别让那一对狗男女给害了啊。
黄厂长对方书记说:老方,我和吴中杰去一趟东北,找找那个陈斌,不行就到当地法院告他。你在家里再找老姚,找到老姚才能搞清怎么回事。方书记想了想说:行,真得赶快去一趟。闹球不好真得见官司呢。吴中杰说:让姜小丽也去吧,听说她有个舅舅在辽东公安局,现在退休了。黄厂长点点头:有这层关系就好办点了。我跟姜小丽说,让她去一趟。方书记发愁道:那两个山东老乡怎么办啊?昨天姜小丽跟我说,那两人哭哭啼啼的,别出了人命啊。黄厂长叹道:顾不上这两人了,先擦咱们自己的腚眼吧。中杰,你先告诉办公室,这几天好好陪陪这两个老乡。方书记又说:后天就该发工资了,可是账上还没钱呢。黄厂长想了想:你先找电厂借点,你不是有个亲戚在电厂当厂长嘛?方书记苦笑道:古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现在咱们穷兮兮的,谁还敢借?黄厂长叹口气,先把咱们厂的车卖了算了。厂里穷成这样了,咱们再坐着那么高级的轿车,心里也不是滋味。
黄厂长带着吴中杰姜小丽去了东北。路上姜小丽一个劲低声埋怨吴中杰:你把我扯进来干什么啊?吴中杰苦笑道:我要是有舅舅在辽东当官,还用你来啊?一路上,黄厂长闷闷的,长吁短叹。
到了陈斌的公司,却连人也找不到了。姜小丽就带着黄厂长和吴中杰去找她舅舅。姜小丽的舅舅是个挺瘦小的老头,就带着他们去找当地派出所。派出所是一个大个子所长,姓赖,跟姜小丽的舅舅半生不熟的,还算热情。赖所长说,那个公司他没印象,现在这样的公司太多了,牛毛一样。都是骗一个就换一个地方。你们长得都挺精明的,怎么就上这个当啊。黄厂长和吴中杰脸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吴中杰就问:还有我们一个公司的,姓伊,怎么也没影了。是不是让这几个人给谋害了?赖所长想了想:我听西城派出所的说,前些日子有一个打架的,把人打伤了,伤得不轻。现在住在市第一医院呢,你们去看看吧,保不定是你们的人。我先打个电话给你们问问。就打电话,那边就有人接了。赖所长讲了情况,那边好像是查去了。一会,就回了电话。赖所长客气了几句,就放了电话,对黄厂长说:就是你们那个姓伊的。你们去看看吧,第一医院。黄厂长忙说谢谢你啊。
从派出所出来,姜小丽的舅舅就带着他们去了第一医院。七问八问,才找到老伊的病房。见老伊正在病床上躺着呢,旁边有一个中年汉子守着他。吴中杰后来才知道这汉子是老伊的老乡。
老伊让人打得不轻,脸上还都没消肿呢。腿上还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哼哼哎哎的。见黄厂长几个人进来,就要坐起来,嘴里说: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正要说给厂里打电话呢。吴中杰忙扶他坐下,黄厂长压住火气道:老伊,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老伊叹口气,都怪我太大意了,那几个王八蛋挽了个套子让我钻,我就真钻了。妈的,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让几个小流氓给耍了。老伊就详细说了情况。吴中杰走的那天晚上,老伊吃过夜饭,就跟陈斌去了歌舞厅,跳了一会舞,冯小姐就要出去。老伊说:我跟你出去转转。冯小姐就笑道:那就一起走走吧。两人就走了出去。老伊刚刚要说句什么,冯小姐就笑道:伊主任,你可不能耍流氓啊,就一挥手,黑暗中就过来几个汉子。老伊心中一惊,还没容得他说话,脑袋就嗡的一声,眼睛就冒出金星星来了,就知道自己挨了打了。醒来知道自己还是老伊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提包里的合同纸也全没了。他想起自己有一个老乡在这儿的商业局,让医院给他的老乡打电话,老乡来了,把医药费给他垫上了,要不连医院都住不上。
黄厂长怒道:那你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嘛。老伊不好意思地说:我明天就出院了,我想抓住那小子再给厂里打电话的。黄厂长皱眉道:就你,不让人打死就算便宜了。老伊闷头不说话了。老伊的老乡在一旁道:我跟公安局的报案了,他们说这种事太多了,一下半下的还破不了案。
吴中杰就看出黄厂长还想骂老伊。刚刚想转转圆场,老伊的老乡说:你们几位也就别埋怨了,伊大哥出了院再说吧。
几个人从医院出来,吴中杰骂道:我恨不得抓住那个姓陈的,给他两刀。
姜小丽的舅舅说:怎么办吧?你们马上找到那两个家伙怕是没戏了。
黄厂长想了想说:还是先回去,跟市里说说,这事不行就得通过政府之间解决了。那个陈斌是行骗,没咱们什么事。姜小丽的舅舅摇头道:怕是不好说,陈斌用的是你们厂的合同啊,你们脱不了干系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这个陈斌,抓住他归案。他只要承认是诈骗,这案子才有可能重新审理的。
吴中杰叹道:上哪找这个王八蛋啊?就仰头看天,天已经黑下来,吴中杰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没有一丝亮光了。
几个人一阵沉默。
黄厂长说:算了,先放下,天大的事也得吃饭啊。走,吃饭去吧。吴中杰,你来过这里,你带路,找一家好点的饭馆。
姜小丽的舅舅说:都到我家去吃。黄厂长忙说:可不行,这一天就够麻烦您的了。姜小丽笑道:麻烦什么啊,谁让我舅舅是我舅舅呢。姜小丽的舅舅就笑了。黄厂长坚持请姜小丽的舅舅吃饭,老头儿死活不肯去。最后黄厂长就让姜小丽跟她舅舅走了,他和吴中杰去饭馆吃饭。
没头没脑地找了陈斌三天,也没找到陈斌。黄厂长就带着吴中杰和姜小丽蔫蔫地从东北回来了。
也没敢休息,黄厂长就跟几个厂领导开会研究,方书记对黄厂长说:那两个山东人走了,说是去法院告状了。黄厂长耷拉着脑袋说:咱们就等着法院传吧。
吴中杰说:不行就跟市里说一下,让市里出面给说说?黄厂长苦笑道:让市里知道了,咱们可要有好果子吃了。方书记眼睛一亮,笑道:如果市委出面,这件事还可能有转机的。这件事情只要转成诈骗案,咱们就不用怕赔偿了。黄厂长叹道:这件事要是让市委知道,咱们这班子就得全换了。方书记苦脸说:换就换吧,谁让咱不长眼让人给涮了这一道呢?黄厂长闷闷地说:还是先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了再跟市里讲。方书记说:我明天再去跟老林找找老姚。
吴中杰从办公室出来,想起杨冬的事,就去找姜小丽。姜小丽醒悟道:差点把你那点乱事给忘了哩。赵志海还没回来呢,还是我带你去找梁局长吧。
吴中杰笑道:赵志海是不是死在外面了啊?
姜小丽笑骂:他要死就快点死,别把我给误了。
两人就去了梁副局长家里。梁副局长正在家。
梁副局长苦笑道:我可是找了不少人,可是那个郭胖子一点也不让步。硬得很。他仗着他姐夫是咱们市委侯书记,谁的账也不买的。
姜小丽看看吴中杰:你看呢,老梁可是真给咱们跑了啊。
吴中杰笑道:那就先这样吧。就起身告辞。
梁副局长送他们出来,苦笑道:真是对不起了,这件事我没给办了。
吴中杰骂道:局长,这事不怪你的,现在都他妈的是狗仗人势。
梁副局长想了想又说:我看吴主任还是去找找那个姓郭的再说点好话。这事只要是他不再闹了,也就没事了。公安局的同志也这么说的。他要是不松嘴,谁也没办法的。
第二天上班,黄厂长又黑着一张脸开会。乱吵吵了一会,有人说不行就跟公安局报案吧。
方书记说:现在公安局忙得要死,能管咱们的事啊?吴中杰说:那也不能这么拖着啊。方书记也没了主意:也就找找公安局,说说情况,听听人家的意见。你看呢?厂长。黄厂长说:这事得找找熟人,我听说现在公安局案子堆满了,根本闹不过来。外出办案更别提了。
吴中杰想起了梁副局长,就说:找找姜小丽吧,他爱人赵志海有个同学在公安局当副局长哩,姓梁,挺管事的。方书记忙说:那就让姜小丽带着咱们去说。
黄厂长就给姜小丽打电话。姜小丽在电话里笑:我真是成了厂里的宝贝了。行,我带你们去,今年奖金得多给我开点啊。黄厂长哈哈笑:好说好说。就放了电话。对方书记说,咱们都去。
梁副局长见姜小丽领着黄厂长方书记吴中杰进来,忙笑道:坐吧,坐吧。黄厂长就赔着小心笑道:姜小丽跟您在电话里谈过了吧。梁副局长点头道:谈过了,不过事情不大好办。黄厂长心就凉了半截,怔怔地看着梁副局长。
梁副局长笑道:二位别误会,我不是说不管,这种事也该我们管的。您二位就是不找姜小丽,我也该管的。只是我们现在经费太紧张了。不瞒二位,我去年出差有一千多块钱至今还没报销呢。今年市财政少给了我们六十万块钱经费。老百姓也总骂我们乱收费、乱罚款。我们真是不好办啊。别说别人,我老婆就总骂:你们公安局的都成了警察局了,还有一点人民警察的样子吗?我听了脸上都一红一红的。
黄厂长就笑道:你们是真不容易啊。方书记也笑道:可不,现在群众不理解,还真以为你们搞不正之风呢。今天听您说了,我这才明白点了。
梁副局长叹道:算是你们二位通情达理,你们都猜不出我一年给下面的派出所多少经费,你们猜猜嘛。黄厂长笑道:怎么也得几万吧。
梁副局长哈哈笑了:黄厂长,你可真会说笑话哩,几万?我给他们偷去啊。不瞒几位,也不怕你们笑话,一个派出所二十多个人,每个月的行政事业费就是每人一块钱。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块钱吧。姜小丽惊讶地张大了嘴:二十多块,够干屁用啊?
梁副局长骂道:真是够干屁用的。就这点钱,要用去破案,用去买这买那的,他们还能干什么啊?没办法,就宰企业吧,再平常罚点款什么的。方书记苦笑道:我看电影上电视上的警察动不动就是歌舞厅走一趟,挺阔的哩。梁副局长骂开了:我日他先人哩,那帮弄电影的,都是王八蛋哩。
黄厂长想了想:这样吧,梁副局长,今天听您说了,您就开个价吧。需要我们出多少,反正把案破了就行啊。梁副局长叹道:我跟老赵是老同学。没得说,这事你们找上门来了,我就不好跟你们讲条件的。可是就这种情况。你们要是出点钱呢,我立刻派人去东北,这件案子不太复杂,抓住那个小子就是了。问题不大,只要不出别的什么岔子。
黄厂长方书记吴中杰姜小丽就都站起身来。梁副局长就送他们几个出来出来。
路上,黄厂长长叹一声:老方,你说说,现在这叫什么事啊?破案还要让企业掏钱,真是操蛋了。方书记苦笑道:老梁这人挺实在的,人家实话实说了,没哄咱们就不错。我现在都让人哄怕了。吴中杰想了想说:咱们还用给老梁弄点香油什么的不弄了?姜小丽摇摇头:人家挺实在的,不用了,有我们那口子顶着呢。回头你们还得谢谢我吧。就笑起来。车到了厂门口,姜小丽就先下车走了。
郭经理给吴中杰打了一个电话,吴中杰没想到郭胖子会给自己打电话,而且还那么客气。郭胖子在电话里边哈哈笑道:吴主任啊,杨冬的事,我想就算了吧,一个小年轻的,冒失了点。我跟局里说说,放出来算了吧。
吴中杰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忙又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郭经理笑道:我说我跟局里说说,教育教育杨冬就算了。
吴中杰小心地笑道:郭经理啊,不过我们家实在赔不起您那么多费用啊,您能不能少点啊?我们不是不赔啊,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啊。
郭经理哈哈笑了:赔什么啊,我那是跟您开玩笑的,真让你们赔啊。我还真看不上那几个钱呢。就这样吧,我一两天到局里去看看,让杨冬回来算了。
吴中杰傻傻地放了电话,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蒙蒙地回到家里。见小田正在家里跟杨燕说什么呢,杨燕正在笑着听小田讲着什么。
吴中杰高兴地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杨冬一两天就回来了。
杨燕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吴中杰纳闷:你怎么早知道了?
小田在一旁笑道:我告诉燕姐的。
吴中杰问:你怎么知道?
小田笑道:您猜我这些日子想了个什么招儿啊?
吴中杰苦笑道:你们这群人还能有什么好招法啊。
小田笑道:我把那个姓郭的家的猫药死了。
吴中杰吓了一跳:你们就别再添乱了,还嫌事少啊。
小田笑道:我药死他家的猫,就给姓郭的打电话,我问他,你们家的猫死了,你们家还想死点儿别的什么不了?你猜姓郭的说什么来着,他骂道:你他妈的是谁?我都听出他声音颤了,气的,也是吓的。这年头,谁不怕死啊,越有钱越怕死。我就说,你管老子是谁啊。你家要是不想死点什么了,就把杨冬放出来,我知道你有个孙子在托儿所。我就把电话放了。
吴中杰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姓郭的在电话里那么客气了。
吴中杰想了想就问:你就不怕人家查你的电话了,你在哪打的?
小田笑道:我能在哪打啊,在公用电话亭打的,让那小子查去啊。就哈哈笑了。
吴中杰怔了怔,也笑了。就说:小田,今天别走,跟我好好喝一杯。
黄厂长正在跟吴中杰商量这场官司呢。老方匆匆跑进来,脸色白白的,对黄厂长说:老林自杀了,没死。
黄厂长吓了一跳:老林,哪个老林?林经理?
方书记点点头:不是他还有谁啊。
黄厂长慌了:他怎么可能啊?你和吴中杰不是昨天还去他那家了吗?
吴中杰也听得心跳:怎么回事啊?
方书记点着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今天早上跳楼了,没死成,不过坐骨摔坏了,这辈子人算是废了。我这是刚刚从他家出来。
黄厂长傻傻地问:为什么啊?
方书记说:他不是借给了那个陈斌八万块钱嘛,那钱都是百货公司的现金。现在他那个副手整他呢。他想不开,就……唉,他在部队就是个小心眼儿,针鼻大的事,他也看不开,这算是怎么档子事啊?方书记长吁短叹着。
吴中杰叹了口气:他也真是没点肚量,这事干的。就再没话说了。他知道方书记跟林经理关系很好,本来想说林经理不像个男人,可是没好意思说。
黄厂长说:不管怎么说,林经理这事跟咱们厂有点关系,咱们得表示表示啊。对了,他不是还有个没考上高中的儿子嘛,将来要是找工作,咱们厂接着就是了。咱们也帮不了别的了。
方书记擦了把眼泪,就说:先别说这些了,咱俩去看看吧。
黄厂长说:那我去要个车。
吴中杰说:我就不去了。刚刚来了电话,说我小舅子今天放出来,我得去接他。
杨冬今天放出来了,吴中杰去拘留所接他。小田一帮小哥们早早就等在拘留所门口了,好几辆高级出租汽车停在门口,那个叫胖子的小伙子还举着一台录相机,在杨冬前边录相呢。
杨冬满不在乎地出来了,大家迎上去,小田一下子抱住杨冬,杨冬就领袖似的挥挥手,哈哈笑道:弟兄们,大家好……还要说什么,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吴中杰,就放开小田,走过来:姐夫,你也来了。
吴中杰看了杨冬一眼:看你这些天,闹得家里都快急死了啊。
小田笑道:姐夫,你就别再说了,走吧,跟我们一块去喝点去啊,我们今天要给杨冬洗洗尘。
杨冬就对吴中杰笑道:姐夫,那你就先回去吧,你跟我们也坐不到一起。我一会就回去了。说完就跟小田上了汽车,汽车就一溜烟跑了。
郭经理打来电话,打到了厂里,找吴中杰,让吴中杰给杨冬捎个话,让杨冬明天到他那里去一趟,他有笔买卖要跟杨冬谈一谈。吴中杰在电话里一个劲又替杨冬道歉,说上次真是对不起郭经理。郭经理哈哈大笑:都过去的事了,不打不相识,杨冬兄弟真是条汉子,我老郭就喜欢跟这样的人交朋友的。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话。就放了电话。
吴中杰放了电话,好一会没缓过神来,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这世界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啊。前几天还恨不得往死里收拾杨冬呢,转眼成了生死之交了。
郭经理在时代大酒店请客。请杨冬那帮哥们,吴中杰也被强拉了去。吴中杰心里觉得特别好玩,就放开了跟郭经理干杯,想把郭经理干倒,郭经理却是酒桶,喝了十几杯,脸不变色心不跳。吴中杰却晕晕乎起来,就不敢跟郭经理乱喝了。杨冬几个接过酒杯跟郭经理干开了。郭经理跟谁都喝,小田一个劲竖大拇指,说郭经理真是海量。
后来话就多了,吴中杰就把厂里让陈斌骗了的事说了。郭胖子笑道:那就让公安局的把那小子抓来就是了。吴中杰苦笑道:公安局的没钱办案啊。就把梁局长的话说了。郭经理哈哈大笑:这事交给我吧,我让他们去。吴中杰笑笑,他想这家伙也喝多了,又吹牛呢。郭经理好像看透了吴中杰的心思,就笑道:吴主任不相信啊?真是的,我明天就跟姓梁的说。
第二天,郭经理真个来厂里找吴中杰了。吴中杰就半信半疑地带着郭经理去见黄厂长和方书记,郭经理就跟黄厂长拍着胸脯子乱吹了一气,就要带着黄厂长去公安局。黄厂长高兴地说:郭经理,您要是真办了这事,我代表全厂职工谢谢您了。就和方书记跟着郭经理去公安局了。
下午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黄厂长和方书记回来了,一进门两人就嘟嘟地灌凉白开。吴中杰忙问情况怎么样?黄厂长笑着给了吴中杰一拳:你这小子留着一手,郭经理跟你小舅子是哥们啊?你早没说过啊。吴中杰心里骂,什么哥们啊,差点没气死我呢。脸上笑道:我也是昨天喝酒的时候才跟老郭提起这事的。方书记感动地说:郭经理真够朋友,说公安局办案的经费他包了。公安局明天一早就派人去东南市。中杰,要说这事,真得谢谢你那小舅子啊。事情办完了,我一定请请他。看不透那小子还能交下郭经理这样的朋友啊。吴中杰苦笑:都是一帮社会混子。黄厂长说:你别管混子不混子,人家把事情办了,咱们谁行啊?中杰,我都说好了,你晚上叫你那小舅子,跟郭经理一起坐坐,我和老方书记陪着。吴中杰苦笑:您二位都喝成这样了,还喝啊?方书记硬声硬气地说:喝,一定得喝。人家拔刀相助,咱们还不得好好谢谢人家啊。说好了,晚上谁也不能耍滑头,都老老实实把本事拿出来,好好陪陪郭经理。
公安局派人去了东南市。好几天没消息了,黄厂长天天守着电话机,等消息。小脸熬得黄里透绿,终于顶不住了,那天在办公室就栽倒了,弄到医院去抢救,说是心脏病,于是就住了医院。厂里就靠方书记主持工作。方书记家里也闹事呢,他那儿子被他打了一顿,跑了。方书记先是骂了几天:小王八蛋,死在外边才好呢。过了两天,那个小王八蛋还没回来,方书记就沉不住气了。成天出去乱找,班也不好好上了。
副厂长跟黄厂长闹不来,也趁乱在家歇了。听说是装修房子呢。厂里就剩下吴中杰一个人瞎主持工作。吴中杰忙得屁股都转圆了。今天一上班,三车间的主任老齐来找吴中杰,说几个工人打架了,把一个还打坏了,吴中杰忙着去三车间解决问题。刚刚出了办公室,秘书小党就追出来,说东北长途。吴中杰又忙跑回去接电话。是梁副局长来的电话。
梁副局长在电话里笑道:都抓住了,这个陈斌真名叫李大水,是辽宁省沈阳市的无业游民,那个女的叫韩玉莲,是个几进几出的女流氓。他们不仅骗了你们,还骗了咱们市百货公司八万块钱呢。还有些别的事没问清楚呢。我们正在审讯呢。等审完了,就回去了,带回口供,就向东南市法院提出公诉。这件案子可以按诈骗案处理了。
吴中杰高兴地笑道:真是辛苦你们了,您多会回来,我们全厂领导在市里最大的歌舞厅请你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梁副局长笑道:我是怕你们着急,先告诉你们一个信儿,对了,李大水交待,说你们厂一个姓伊的主任跟他们嫖过妓,你们这个姓伊的是怎样一个人啊,怎么干这种事啊?你们让这个伊副主任写个材料来。吴中杰心里暗暗叫苦,就说:不可能吧。老伊跟这件案子有关嘛?梁副局长笑道:关系倒不大,可是影响太坏了。就这样吧。吴中杰放了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有点眉目了。
吴中杰刚刚要走,电话又响了,吴中杰骂:这个鸡巴乱啊。接了电话,是派出所许所长打来的,说昨天夜里在厂招待所抓了一帮赌博的,是几个来厂里催账的。还有姜小丽,是招待所所长。现在都在所里关着呢。问吴中杰这事怎么处理?吴中杰笑道:那个姜小丽放了吧。麻烦你们把那几个人都赶回去就是了。许所长笑道:我明白了。就放了电话。
吴中杰放了电话,对党秘书笑道:姜小丽真是立了一功啊。党秘书苦笑道:咱们这样干,是不是有点损了。吴中杰皱眉道:有什么办法。先轰走再说吧。实在是没钱还人家啊。党秘书叹口气,不说话了。
吴中杰就去了三车间,路上想,一会得去趟医院,先告诉一下黄厂长。出了门,一阵小风吹过来,吴中杰觉得脑袋清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