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沉浸在秋天的丰收喜悦中,忙忙碌碌中,突然一场大雪就宣告了冬天的到来。
这是来到新疆的第二个冬天。周天每天都在应付各种考核和检查,精疲力竭。周天已经是一个踏踏实实的新疆干部了。想起在上海安逸的日子,周天觉得生命分成了两个阶段,平淡的享乐的安逸的城市生活阶段,动荡的艰苦的快乐的踏实的农村生活阶段,仿佛人生多了一个层次,多了一次过程。周天已经从儿女情长的小男人,变成了宏图大志的西部汉子。周天充满了对人生的自信,对理想的追求。当把个人融入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之中,融入伟大的时代旋律之中,周天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开天辟地的不屈精神,一种不屈不挠的顽强动力。
周天利用业余时间开始撰写《实践与思考——援疆干部笔记》。周天把援疆以来的工作笔记拿出来一遍遍翻阅,然后拟出提纲,交给金立,让金立写出初稿,自己再一遍遍修改。周天有个想法,援疆结束以后,出一本书,把自己的援疆实践和援疆体会、援疆建议系统地写出来,留给后人,留给援疆战略的决策者。
这天,周天和金立讨论一篇文章的思路。
金立说道:“周天书记,这些文章固然对决策者和后一批援疆干部有借鉴的意义,但是,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我们在文章里写出了理性的思考、工作的实践,这些都是骨架的东西,谁又能了解我们在这个历史进程中付出的各种牺牲,我们那些充满苦和累的感情生活。”
周天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了解,要写出一个时代的援疆干部的精神风采。可是对于我这样的角色来说,理性的思考要比写个人的苦乐更有价值。”
金立说道:“上次回到上海,你的那个朋友田正就说,总有一天,他会为援疆干部写出一部书,拍出一部电影。我们能不能和田正联系,让他组织一个写作班子,写写我们援疆干部的感情世界。”
周天道:“金立,我们现在不是写小说的时候,还是把《实践与思考》这本书写好,小说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伟大的时代一定会有伟大的艺术。我们干不了的事情,就交给后人,我们只要竭尽全力,干好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无愧于这个时代。不过,我倒建议,你以后搞一些这方面的艺术创作,我看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金立自嘲地笑起来,说道:“周天书记,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才华横溢呢,我是一事无成啊。”
周天鼓励金立,说道:“你是鹰立若睡,总有一天会鲲鹏展翅。哎,听说你和王逸凡恋爱了,有没有这回事情?王亮含含糊糊给我提起过,好像对你这种做法有点意见。”
金立赶紧解释:“周天书记,你也不要以为我饥不择食。逸凡是个充满个性的好姑娘,但我从来没有和王逸凡谈恋爱。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华蕾的影子,我几乎容不下她人。再说王逸凡是王亮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我把自己看成王逸凡的叔叔,只是在王逸凡的心里,我像她的哥哥而已。”
周天说道:“是啊,逸凡这个孩子,还确实个性鲜明、可爱至极,又难于驾驭。如果你对华蕾还有感情,我让你苏婉嫂子做些工作。可是,华蕾的母亲伤害你那么深,华蕾也那么无情,你怎么就是这样认死理?”
金立道:“周天书记,爱情是需要物质条件的,所以华蕾的母亲那样对我也是正常的。华蕾一直是爱我的,只不过受她母亲的影响,没有和我生活的勇气。我认为爱情就是对对方一生的责任,是为了对方付出自己的生命。抱怨的情感只能为我带来不幸,而原谅才是另一种爱情的语言。所以,受那些伤害算什么?当我看到身边的农民,有的一生都没有出过远门,没有去过乌鲁木齐,但对家庭的忠诚、对生活的态度是那么实实在在。家就是世界,爱着对方,就是生活的全部。没有豪言壮语,却把生活过得那么充实。纳赛尔大妈的腿不好,每次下乡,我都可以体会到纳赛尔大叔那种感人的情感。春天来了,纳赛尔大叔会折一枝梨花插在大妈的头上;夏天来了,会把没有熟透的酸杏子塞在大妈嘴里,尽管是那么酸,大妈还是吃的香甜无比。居来提问大妈,为什么这样?大妈说,纳赛尔大叔为她带来了春天的美丽,带来了夏天的香甜。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态度,是那么打动我,没有一个爱字,却洒满爱意。我喜欢这种人生态度,我就是要寻求那种脚踏实地的爱情。”
周天为金立的变化感到由衷的高兴,说道:“金立,你知不知道你变得坚强而充满自信了。”
金立感叹道:“周天书记,如果在上海,我怎么会有这种体验?这也是在援疆以后我的成长。我感谢援疆工作的经历,感谢这块土地的泥土芬芳。我的爱情观已经超越了过去那种狭隘的上海男人的小资观点。有一首新疆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那个意境多么纯粹,那种感情多么感人。我就是想找一个我可以抛弃一切的爱人,跟随她走遍天涯。”
周天在想,援疆是一段神奇的经历,让每个人重新认识人生,重新找到一种定位。援疆让每个人的思考方式都在转变,让每个援疆干部都变得深刻而成熟。
周天和王亮谈了一次话,说明了金立和王逸凡的关系。王亮解除了对金立的敌视态度,想到王逸凡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有金立关心,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平时,王逸凡对父亲话不多,更多的话都和金立说。这样也有益于王逸凡的情感释放,也可以了解王逸凡的思想动向,王亮反而多了对金立的尊重。
星期六,王逸凡告诉王亮,要和米拉、金立一起参加徒步,王亮没有反对。乘了两个小时的车,来到山脚下,几人开始下车徒步,向天山脚下的一个山谷平台前进。看着不远处的山峰,路,却那么遥远。踩在雪白雪白的雪上,听着嘎嘎的踏雪声,人就有一种快乐。待惯了大城市的人们,突然觉得遥不可及的大自然就变成了脚下的白雪,如歌的脚步,沁人心脾的空气,近在眼前的雪山……
天高云淡,雪山高耸,寒风凌厉。这一切的一切,让王逸凡激动万分。无边的大漠让这个生活在水泥森林的孩子激情忘我,高耸的雪山让这个美丽的女孩灵魂超脱,心灵震撼。
王逸凡张开双臂喊着:“天山,我来了!”
米拉张开双臂喊着:“雪山,我来了!”
金立迅速按下快门,把两个美丽女孩呼唤天山的一刻定格在相片上。王逸凡热泪盈眶,呆呆地面对壮美的天山。
王逸凡摆开大字躺在洁白的雪地上。望着空旷的蓝天,米拉和金立被感染,一起躺在王逸凡的旁边,静静地望着阳光灿烂的天空。山谷寂静,三个人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三个人互相在雪地里望着。王逸凡突然紧紧抱着米拉,米拉紧紧拥抱着王逸凡。
王逸凡动情地说:“新疆这么美丽!人生怎么如此美丽?”
王逸凡看着身边的金立,伸出一只手,搂住了金立。天山脚下,雪白的山顶,美丽的王逸凡,左手搂住米拉,右手搂着金立。三个人静静地望着蓝天,躺在积雪的天山上,友谊像雪莲花一样在山谷绽放。
徒步回来后,王逸凡把在雪山徒步的相片发到网上,全国各地的徒步发烧友开始和王逸凡联系。
一天,王逸凡对金立悄悄说道:“金立哥,我恋爱了。”
金立笑起来,轻轻地拍拍王逸凡美丽的笑脸,说道:“逸凡,你是超凡脱俗的女孩,好好恋爱吧,找到心中理想的爱人,找到一生的幸福。”
那一刻,金立有些惆怅。
春节临近。所有的援疆干部都已经返回上海,只有周天和金立没走。塔河县要召开县、乡、村三级干部会议,周天要做主题报告。金立因为在上海没有家人,计划回湖南老家,担心周天一个人寂寞,留下来陪周天,在宿舍修改周天的书稿。
周天和常委们一次次修改会议报告。县里的人们在工作之余开始准备年货,一派忙忙碌碌的节前的景象。
三级干部大会如期召开。
下午,代表们讨论着周天代表县委做的主题报告,憧憬着机遇和挑战并存的新一年。周天正在记录代表的意见。信访局局长过来告诉周天,有一百多个塔北农场的职工集体信访。上午信访局干部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信访群众才没有冲击会场;下午闹得更凶。姬世雄副县长一直在做工作。领头的非要见周天书记,扬言不见周天就要冲击会场,并集体到北京上访。塔河县群众越级上访,在地区都非常有名。曾经有上访群众在北京拦截中央首长的坐车,事情闹得很大。眼看年关已近,又出这样的事情,周天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问了信访局局长群众上访的原因。原来塔北农场刚刚改制完毕,让一个山东的私人老板买断了三十年的经营权。按照合同,那个老板应该在上年年底前,向县里交付一个亿的土地出让金,但企业老板只给塔河县财政付了三千万元出让金。事情一直拖了一年。吴书记去***学习以后,作为县财经领导小组组长的姬世雄加紧了欠款追缴力度,年底前,扣下了一批棉花。那个老板看看赖账已经不是办法,就又给县财政支付了三千万元欠款,并保证开春以后偿还全部出让金。可是对农场职工集中收购的棉花款,企业都打了白条。当揭不开锅的农场职工到企业老板那儿要求兑现棉花款,老板说,农场职工的棉花款都被县财政征缴了,并安排几个大户带领农场职工准备集体上访,企图制造混乱,从而给县政府压力,以便继续拖欠政府的土地出让金。
周天来到县委大院,一百多号上访的职工群情激奋,并打出了“还我血汗钱”的标语。周天拿起话筒喊话,农场职工就向周天扔鸡蛋和西红柿,场面混乱。周天转身进了大楼,安排姬世雄找几位农场职工代表进来商谈。周天给武文韬打电话,让武文韬立刻到县委,防止事态扩大。
几个农场职工大大咧咧进到县委会议室,提出要县委为职工支付棉花款。周天解释了企业改制和县财政之间的债务纠纷,提出将在春节前和企业一起解决部分棉花款的措施,并要求职工代表回去做好其他职工的工作。职工代表听了周天的劝说,也认为只有这样解决了,不情愿地回到县委大院。
武文韬对塔北农场的改制工作一直比较关注。从社会稳定的大局出发,他一直认为塔北农场的企业改制会成为塔河县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在这之前,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摸底工作,提前掌握了组织上访的头目都是这个农场的承包大户。而且,企业老板对承包大户的非法串联不管不问,鼓励承包大户大闹三干会。武文韬多次给周天和姬世雄汇报掌握的情报,姬世雄已经和企业老板谈了几次,企业老板口头承诺,但在下面,却直接和政府对着干,组织群众进行上访的准备。周天没有过多地过问此事,只是交给姬世雄,让姬世雄和企业老板协商解决。
没想到,这场有准备的集体上访就在三干会会议期间发生了。武文韬接到周天电话之前,已经认识到问题比周天预料的要大,便秘密派干警穿便服深入到集体上访的队伍里,了解和掌握带头闹事的头目,派干警在头目周围布置,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
职工代表回到大院以后,通报了周天书记的几点意见。其中两个头目就闹起来,带头开始砸县委大楼的玻璃门。周天听到响声,急匆匆下楼,就被愤怒的人群撕扯着衣服,劈头盖脸挨了几记蒙拳。
武文韬掏出手枪,鸣枪示警。警车呼啸着赶到,只几秒钟工夫,便衣警察已经把五个带头闹事的头目抓了起来,人群安静下来。姬世雄把躺倒在地的周天扶起来,周天满脸鲜血。
周天推开姬世雄的手臂,站在一个凳子上,用喇叭大声喊话:“农民兄弟们,党中央三令五申不许打白条,但是你们的企业老板给你们打了白条。这些问题的发生,我们县委有责任,监管不到位,我代表县委向你们道歉。我表个态,虽然县委监管不到位,但是农场职工的血汗钱不能被盘剥。还有十天就过年了,我们县委立刻解决此事。大年三十之前,一定保证为你们兑现全部棉花款,过一个丰收的春节,快乐的春节,祥和的春节。”
看着鲜血直流的县委书记,听到掷地有声的承诺,农场职工被感动了。职工们鼓起掌来。人群中有人喊:“谢谢周天书记!只要改制以后,县委、政府还管我们,我们就不再上访了。兄弟们,老少爷们撤了,回家过年。”一百多号人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
周天被搀扶着,摇摇晃晃从凳子上下来。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带着一群妇女过来。武文韬看到那个胖子,想想好像在哪儿见过。突然想起来,在几天前民警摸底时,干警们收集的几个组织上访的头目相片里有这个人,于是问道:“站住,你来县委干什么?”
胖子答道:“我是三干会会议代表,来参加讨论。”
武文韬怒道:“刘胖子,你一个农场的承包户,参加什么三干会?你是来组织闹事的吧!我们早就掌握了你的活动。今天你是组织头目,聚众闹事,已经触犯了法律,抓起来。”
几位干警立刻把胖子铐了起来。十几个妇女哭着喊着,要求周天书记放了所有被抓的人。其中一个妇女撕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干瘪的胸脯,跪在地上,寻死觅活。周天已经支撑不住了,疲惫地看着武文韬和姬世雄。周天可怜这些被人蛊惑闹事的职工,可是面对聚众闹事的头目,周天也说不出口让武文韬放人。
姬世雄扶起周天,走进大楼,说道:“团伙都散了,这些人也闹不成事情。处理这些不讲理的村妇,武文韬有办法。周天书记你还是去医院吧。”
周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头部被开了个口子。
姬世雄和武文韬一直在医院守护着周天。
周天试图笑一笑,可是嘴唇剧烈疼痛。周天摸了摸嘴。
姬世雄说道:“你的嘴巴被缝了三针。”
周天看看武文韬,问道:“文韬,你昨天对老百姓那么凶,把那些人放了没有?我昨天不想抓人的,毕竟这是人民内部矛盾。”
武文韬道:“书记,群众上访是人民内部矛盾,但是这种有组织的上访、打砸,就是破坏塔河县的稳定大局。在新疆,稳定是第一责任,发展是第一要务。那些组织者,已经不是简单的上访,而是向县委、县政府示威,挑战法律的尊严。那几个坏家伙全被抓起来了,以后还要依法起诉。”
姬世雄提醒道:“文韬,你到哪里都喜欢给人上课,你面前的人是塔河县县委书记。”
武文韬不管不顾,说道:“书记也有认识不到位的地方。这次事件,如果我们公安的情报上去以后,县委重视,哪里会有昨天的事情。”
姬世雄也附和着说道:“是啊,周天书记,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一个是碍于有些人的情面,怕别人骂我们背后整人,所以没有防患于未然。这是我们用人情代替了原则。另一方面,我们面对市场经济的考验,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那个企业老板不守信用,设置了合同圈套,我们一时还没有解决的办法,加上政府监管不到位,就后患无穷。同时,我们的敏锐性不够,如果不是文韬提前介入,掌握了幕后组织者,现场秘密布控,那么这一小撮人还不把天捅了?可以总结的太多了。”
周天没说话,点头表示赞同。
一会儿,周天接到黄成华副书记的问候电话。刚挂了,又接到地委张书记的电话。张书记问了周天的伤情后说道:“周天同志,要从此次集体上访中汲取教训,总结经验。塔河县的民情、社情很复杂,切不可掉以轻心。作为书记一定要有大局观,要充分认识到发展中遇到的各种矛盾,对问题要有一个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的思想准备,确保一方平安。武文韬同志在稳定工作方面能够提前介入,及时处置,稳控大局,是一个不错的同志,要表扬,在四大班子会议上表扬。我派了地委副秘书长去看望你,安心养伤,准备回家过年。”
地委张书记挂了电话。周天就有一种激动,感到这里的干部,政治严肃,但人情味十足,一种温暖传遍周天全身。
这时阿不来提县长抱着一盆鲜花进来了,看到周天的样子,说道:“猎鹰被兔子咬了,雪豹被山鹿踢了,可爱的周天书记光荣负伤了。”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传遍了医院的过道。
根据周天的意见,塔河县向地区打报告,向地区财政借了一千万资金,在春节前兑现了企业欠付农场职工的欠款。县人民政府向地区法院起诉了那家企业,一场官司就打了起来。
在新疆工作的第二个冬天就这样结束了。周天回到了上海。
春节前,田正和周天商量,大家凑钱请援疆干部的家人聚一次。
由于要请黄成华副书记一家人,他们把晚宴放在了上海宾馆。周天一进去,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在农村待久了,加上又是县委书记,周天的主人翁意识特别强烈,有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新疆干部,那些奢华的都市生活离自己特别遥远。可是一回到上海,仿佛又回到了可以任意挥霍和享受的旧时光,就又找回了那种久违的都市人的感受。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浦江的轮船上下穿梭,船笛呜鸣,东方明珠灯火辉煌,万国楼群妖娆争艳,周天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觉得上海的大气尽显本色。新疆那种渺无人烟、人迹罕至、浩渺无边的壮丽就多出了许多悲凉。
人还是要生活在激情四射的人间啊。周天多出许多沧桑复杂的感受。
共有十五个人,黄成华一家三口,周天一家三口,何可儿和久酒,高明一家三口。陆地的老婆蔡老师推脱有事,没有来。金立回了湖南。王亮一个人,王逸凡去了青海找网上的朋友,说是在青海过年。还有田正和儿子土块。
黄成华副书记的爱人漂亮稳重,上大学的女儿话不多。大人们谈天说地,孩子们聚在一边交流。
黄成华对于自己的得意下属周天十分看重,为了和周天他们聚会,推掉了地委的一次公务聚餐,来时,还特意说明了此事。周天有些感动。在塔河,周天很难请到黄成华副书记,一方面是援疆兄弟太多,黄成华不好平衡,一般的聚会就推了。另一方面,黄成华是地委副书记,地方的事务也比较多。后来周天主持县委工作以后,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了请黄成华的心思。
宴会开始,田正致祝酒词:“今天我们请黄成华副书记一家人,请周天书记一家人,还有其他援疆的朋友和家人,不胜荣幸。略备薄酒,请大家尽情享用,祝诸位来宾春节吉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田正文质彬彬地祝酒,全然没有了过去那种随意散漫的做派。宴会洋溢着久别重逢的欢乐气氛。
久酒见陆地只一个人,就问道:“陆叔叔,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家的阿姨?”
土块一旁制止道:“小孩子别乱问大人的事情,大人有自己的感情生活,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大家笑起来。
陆地看到大家谈兴正浓,就发起牢骚,说道:“我就是不喜欢新疆,那里的人太粗犷,做事情又好无规矩。你看比如请客,在上海,被请的人给了请客人的面子。今天黄副书记能够来,就是给我们援疆兄弟特殊的面子,领导是放弃了自己的业余时间陪主人吃饭。请客不是请吃饭,是请吃面,面子的面。可是到了新疆,主人一再邀请,不去吧,伤了和气,去了吧,伤了客人。饭一吃,就端起酒杯大干,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好像自己的身体都是别人姆妈给的,一天喝得酩酊大醉,你不喝,好像主人没有面子。受罪!我一听到新疆人请客,胸毛都竖起来了。”
大家又笑。其实作为地委副书记的黄成华和县委书记的周天对新疆的这种酒文化,也是颇有看法。但由于是长久的习惯,大家都不多说什么。只是作为技术干部的陆地始终无法接受这种文化,而且逢人就说。黄成华觉得陆地是一个不能担当大任的男人。
黄成华对陆地说道:“陆地同志,你到新疆,医学技术受了影响,水平下降了,可思想觉悟应该锻炼成长。新疆的环境是苦了一点,干部的工作作风和生活方式也和上海干部有很大差别,可是新疆人的忘我精神、牺牲精神、奋发向上的精神、和谐团结的精神,不是也值得我们学习吗?”
黄成华淡淡的几句话,为酒席话题定了个调。没有人再数落新疆的不是,陆地才觉得自己的失态,窘迫地喝茶。
周天为了打消陆地给黄成华带来的不好印象,说起新疆的见闻,田正一顿插科打诨,酒席的气氛又热闹起来。
一会儿,周天的电话响起来。是金立。金立知道田正今天请客,所以就打了电话过来。周天问候了几句,就把电话交给黄成华,然后在座的每个大人都给金立问候平安。苏婉最后一个问候。一会儿,周天的电话又响起来。周天看看,又是金立。
金立在电话里焦急地说道:“书记,你到阳台上接个电话。”
周天走到了阳台上,问道:“什么事啊?”金立告诉周天,王逸凡跑去青海见网友,被网友给骗了,网友把她撂在宾馆。王逸凡没办法了,用总台电话打给了金立。金立给她卡上汇去了五千块钱,她就飞到金立那儿去了。
周天说道:“那让她快回上海,不然,王亮和你有事情了。”
金立道:“周天书记,我是英雄救美,告诉你一声,也别担心,过完大年初五,我把逸凡送回去。”
周天挂了电话。回去看到沉稳开心的王亮,心生苦楚。
王逸凡是个天马行空的姑娘。本分的父亲因为她母亲的去世,对王逸凡百依百顺,培养了王逸凡娇纵的个性。再加上缺失母爱,对父亲依恋,王逸凡的性格里就有一种炽烈的东西。青春的王逸凡活力四射,对纯美的感情充满渴望。
从青海来到韶山,在乡下金立妈妈家睡了三天。金立妈妈像伺候公主一样照看着王逸凡,王逸凡缓过劲来,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金立精心照顾逸凡,带着逸凡爬山、徒步,走亲戚,观庙会。逸凡看得眼花缭乱,玩得心花怒放,对韶山依依不舍。
要回上海的时候,吃过晚饭,王逸凡就待在金立的房间,痴迷地看着金立。金立笑起来,轻轻拍着王逸凡漂亮的面孔,说道:“逸凡,回去睡吧,我们明天要赶到上海,好好休息。”
王逸凡紧紧抱住金立,默默流泪:“金立哥,做我一生的哥哥吧,你像我梦中的骑士。”
金立拍着王逸凡的脸,笑着说道:“我一直就是你的哥哥。”
王逸凡躺在金立的床上睡着了。金立坐在床头的凳子上,望着美丽多情的王逸凡昏昏睡去。
早晨,阳光明媚。
金立的妈妈幸福地看着儿子,王逸凡没有理解老人目光中的意味。金立拥抱了母亲,直奔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