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讲，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秦可卿的出身不但未必寒微，甚至还高于贾府。贾府已经是国公级的贵族了，高于贾府，也就意味着她可能是皇族的成员，因此我们就应该到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皇族里面去寻觅她的踪影，看有没有秦可卿这个角色的原型。

这三朝历时很久，皇族成员也很多，特别是康熙一朝。康熙一生生了三十五个皇子、二十个公主，光是他的子女就这么多；雍正也有十七个子女；乾隆的子女只比康熙稍微少一点。所以我们如果一个一个来说，太费时间，办法也很笨。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们也许可以从康熙四十七年的一个著名的历史事件说起，顺着那个往下摸一摸，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清朝是马上得天下，天下基本平定以后，要施行文治，但是武治、武备也不能松懈。尤其是康熙，非常重视保持满洲八旗的军事实力。他觉得满族的骑射传统不能丢，所以亲自带头，每年都要率领王子、王公大臣以及浩荡的队伍去打猎，通过打猎来进行军事训练。一场围猎就等于是一次军事行动，在这个过程当中，特别能够锻炼每个人的骑射能力。

那个时候，主要是在每年秋天打猎，所以有一个说法叫“木兰秋狝”。木兰是一个地名，一个围场，叫木兰围场。人们让那个地方的植被自然生长，里面有很多野兽自由活动。每年秋天，皇帝就会率领浩荡的队伍到那儿围猎。我们都很熟悉的承德避暑山庄，既是当年皇帝度夏避暑的地方，也是秋前秋后进退驻跸的场所。现在河北省北部还有个县就叫围场县，这个名称就是历史留下的痕迹。当然那时的行政区划跟现在不同，如果按现在的行政区划来说，当年康熙秋狝所到的地方，不仅包括现在河北承德以北的围场县一带，还会更远一些，到达现在内蒙古一带，以及现在属于辽宁的地域。据有的研究者考证，《红楼梦》里面提到的潢海铁网山，潢海其实就是辽海，位于今天辽宁铁岭地区，铁网山就是由铁岭演化出的一个符码。总之，康熙非常重视围猎活动，年年秋天要到那一带打猎。后来，由于愈加重视，康熙就提出来一年还要去围猎两次，有时候春天也去。远处一时去不了，就在京城附近，比如南海子，就是南苑的一些有水洼的湿地，甚至有时候就在紫禁城后的景山进行一些小型的打猎活动。康熙六十六岁的时候自己统计了一下，说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三十五只，熊三十五只，豹二十五只，猞猁狲十只，麋鹿十四只，狼九十六只，野猪一百三十二只，一般鹿上百只，野兔之类那就不计其数了，可见他的武功非同小可。他也希望自己的皇子皇孙能继承这个本事，他带他们去围猎，就是有意对他们进行这方面的培养。

在木兰秋狝的过程中，有时候会跑到比较远的地方，在那个时代，不可能一天到达，途中就要宿营。宿营就要住帐篷，到了木兰围场更要住帐篷，皇上住的帐篷就叫帐殿。据史料记载，当时围猎的队伍最多达到一万五六千人，驻扎的时候也是很大的一个营盘，当中皇帝以及他最亲近的随从住的营区就叫皇城。皇帝住的帐篷在最当中，应该是黄色的，用皇帝特许的一种颜色制作的布匹做的一个大帐篷；外面就是保卫他的一些帐篷，从四面八方包围他，形成一个圆圈，叫网城，构成内营盘，叫内城。内营盘之外还有外城，外城营帐就更多了。整个营盘是内圆外方的形制，非常壮观。一路上，他们可能会宿营几次，到达围场就安营扎寨，那时的营盘一定更加宏伟，设施也更加完备。

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已经五十多岁了。那一年，他又带着太子、皇子，以及其他随行人员木兰秋狝。到达后，他当然住在最当中的帐篷里面，就是帐殿，但是没想到，接着就发生了夜警事件。怎么回事呢？那天晚上，康熙发现，有人在帐篷外面偷偷地窥视他的行动。这还得了？这让康熙大为恼火，直接引发了康熙朝的时局动荡。那么，究竟是谁，竟然如此大胆，去偷窥康熙的行动？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胆敢这么做？

要把这件事弄清楚，还要再折回来，从头说起。

康熙登基的时候是一个少年天子，当时主要靠他的祖母孝庄太皇太后进行政治方面的指导，指点他怎么执政。在这个过程当中，在康熙十四年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早已完婚，生了孩子，而且也有了一定的统治经验——他就在孝庄太皇太后的指导下，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策，就是要从儿子当中选一个立为太子。

在康熙之前，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虽然已经称帝了，但是他们当时还没有打进关内，还没有成为统一的中国的皇帝；真正成为统一的中国的皇帝的是顺治皇帝。孝庄太皇太后是一个很睿智的妇女，是一个大政治家，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有一个考虑：皇太极的皇后没有生下一个儿子，就是说他没有嫡子；到了顺治这一朝，皇后也没有生儿子，康熙本身也是庶出的。满族入关后，已更深地接受了汉族宗法思想的影响，认为嫡出和庶出区别是很大的，这个在《红楼梦》里面是有反映的。像探春和贾环就因为不是王夫人生的，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就有无数的烦恼。特别是探春，那么一个“才自精明志自高”的女性，那么美丽的一个女性，那么有能力的一个女性，就因为自己不是嫡出的而深感痛苦。

康熙的正宫皇后赫舍里氏，第一胎生了一个男孩，虽然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但是她又怀了第二胎，第二胎又是男孩，而且顺利生下来养大了，这就成为清朝统治阶层的一件大事。满族入主中原，要征服所有的中国人，中国人里面汉族占绝大部分，汉族的文化传统是最重视分清嫡庶的，所以，为了笼络、震慑全部的中国人，特别是汉族，这个时候来宣布，我们满族也很重视分清嫡庶，现在我们的皇帝有了嫡子，我们要把他立为太子，这样就使清朝皇权的合法性进一步得到巩固。所以这不是简单地立一个太子，它有非常重大的政治意义。

在孝庄太皇太后的指导下，康熙决定立皇后生的孩子为太子。这个太子虽然是老二，但是因为老大夭折了，也等于是老大，取名叫胤礽。胤礽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多大呢？一岁半。但是当时康熙告示天下，举行了隆重的仪式来宣布这件事情。在这个仪式上，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各种仪式当中的项目，于是就由他的奶妈抱着，来完成各个大礼当中的环节。

康熙爱孩子，是一个慈爱的父亲，简单来说，他的所有皇子，他全爱；所有的女儿，他也全爱，是这么一个父爱无边的人，有许多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对太子他当然就更爱了。爱到什么地步呢？爱到太子的待遇跟他一样，比如说皇帝应该用黄颜色，用一种特殊的黄颜色，他就让太子穿的服装、用的轿子都跟他用完全一样的颜色。后来他还给太子盖了一个很漂亮的宫殿，就是毓庆宫。据清朝史料记载，毓庆宫里面摆设的奢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康熙本人使用的。后来有一件事情，很滑稽，也令康熙很后悔。他觉得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么可爱，今后又是他的王位继承人，他的接班人，所以干脆让太子的奶妈的丈夫，让他的奶父当内务府总管得了。为什么呢？太子要用什么东西，应该问内务府要——内务府就是供应皇家各种用品的机构。这样一来，太子想要什么东西，跟他奶妈一说就行了，省得一层层禀报。康熙后来对此当然很后悔，但是他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

在生活上，康熙对胤礽无微不至地宠爱，但是当然也没有放松对他的培养。文的方面，首先让他研习满文、蒙文和汉文。太子也很争气，最后满文、蒙文、汉文都特别好。对他来说最困难的是汉文。康熙朝的时候，宫里面是说满语的，所以满语不用教。满文是拼音文字，会说之后就比较容易会写。满文是借鉴蒙文创制的，满文学好了，蒙文自然也就很容易掌握。但是汉文需要从头学起。康熙就找来当时汉族的饱学之士，精心地教授他。胤礽很努力，也学得非常好，后面我还要举例子，成绩确实非常出色。

康熙特别重视保持满族的骑射传统，在对胤礽的培养上也不例外，从小就让他学打猎。我现在举的这些例子，都是正史上的记载。据记载，康熙带着胤礽打猎，那时候胤礽才五岁。木兰围场太远了，五岁的孩子可能去不了。那么在哪儿打呢？紫禁城后面的景山。当时的景山不像现在这样，还比较荒凉，也有一些放养的野生动物。据史书记载，胤礽连发五箭，就射中了五个野兽，一头鹿、四只兔。有人质疑，这可能吗？一个五岁的孩子，就是把动物牵到他眼前让他射，也未必能箭箭射中。但胤礽就是五箭都没有虚发。他就这样在康熙的精心培养下茁壮成长。

太子胤礽在父皇的精心培养下长大成人，一个父慈子孝、乐享天伦的故事在红墙黄瓦的皇宫里演绎着，而太子最终继承父业、登基大宝，似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康熙曾在亲自率军出征平叛的时候让胤礽在紫禁城代理政务。他曾这样夸赞胤礽，说他“办理政务，如泰山之固”。然而，事情却远没有我们想象得那样简单。随着时间的推移，父子二人之间出现了裂痕。

谁也没有想到，康熙和太子胤礽之间出现了皇权和皇储之间的矛盾。这其实很好理解：太子十二岁的时候，觉得我今后会当皇帝，他很高兴；二十二岁，他觉得我已经可以当皇帝了，但是我父亲还很健康，我得好好伺候，我等吧；三十二岁，我的父亲还很健康，我哪天才能当上皇帝啊？随着胤礽产生这种心理，接连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开始，这种事情跟康熙无关，比如说太子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他的老师都是大儒，都是饱学之士，年纪当然也很大——教他的时候就已经四五十岁了，现在都七八十了。他经常辱骂他们，不管他们多大岁数，也不管他们有多高的学问。他还鞭笞权臣，地位很高的大臣。这些大臣位高权重，就连康熙都善待他们，有时候发火，也仅止于批评一下，绝对不会当众羞辱或者鞭笞他们。康熙都没做过的事，太子却做了。他一发落那些大臣，底下人当然是你怎么指挥怎么来，因为你就是今后的皇帝啊。康熙就很不愉快，觉得胤礽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但他还是忍了，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是他立为太子的嫡子，今后也要当皇帝。可是后来，逐渐地，他对太子的不满就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了。

有一次，康熙出征的时候身体不适，当然不但是太子，其他的皇子——那时康熙的儿子已越来越多了——都要去问候。结果他就发现太子不但没有一点忧戚、伤心、着急的样子，反而面有高兴之色。当然这个事情比较复杂，这种记载有不真实的一面。因为大家知道，康熙后来的政权没有交给胤礽，后来的皇帝是雍正。雍正当权以后就会整理、修改各种档案。朝鲜也有史官，也有历史记录，例如《李朝实录》，《李朝实录》的记载不是这样的，但是也很可怕。《李朝实录》说那次太子去了，对康熙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表现，但是跟随太子的那些人，按捺不住内心的高兴，闹得很不堪，被汇报给康熙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康熙就开始警觉了——是不是想抢班夺权了？尽管如此，康熙还是忍下去了。因为培养这么多年了，三十多年的培养，不能付诸东流啊，而且太子也确实是有优点的。所以康熙还是采取了隐忍的态度。可是到了康熙四十七年，就是我现在要讲的帐殿夜警事件的时候，康熙忍无可忍了。

这事有好几个导火线。第一个导火线：当时康熙带着大队去木兰秋狝，途中就扎下营盘了。他带了很多皇子去，当时十八阿哥已经七八岁了，路上病倒了，发高烧，得的应该是腮腺炎。根据清朝史书上的记载，我们今天可以做出这个判断。当然，当时没有“腮腺炎”这个词，但是可以根据他的症状做出判断，无非就是腮腺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但是在清朝，对这个病没有什么好办法。十八阿哥高烧不退，康熙很着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他搂在怀里，太医看病的时候都是搂在怀里这么看的。康熙特别爱十八阿哥，于是让太子随后从北京城赶到扎营的地方。据史书记载，太子对十八阿哥的病情十分冷淡，这个在《李朝实录》里面没有相反的记载，可能就是事实。作为太子，他觉得每一个兄弟都是潜在的威胁，都可能来夺这个太子的位子。一看父皇这么喜欢十八阿哥，他心里很不高兴，就表现得很冷淡。康熙看到他这样，痛心疾首，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后来说，他对他的亲弟弟一点感情都没有。封建社会是最重“孝悌”的，“孝”是指对待父母，“悌”就是指对待兄弟，当时的人认为这两个态度是做人的最根本的立足点，你毫无孝悌之心，这样的人怎么能够继承皇位呢？虽然康熙当时还是忍了，不过已经是一触即发了。结果，紧跟着就发生了康熙万万不能再容忍的事情，就是帐殿夜警。

可能是康熙自己先有一些感觉，觉得晚上有点不对头，然后就得到密报，说父王您知道晚上有这么个情况吗？有人从您的帐殿外面窥伺。这个偷看您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太子啊！这个时候，康熙就一下子，猛地感觉到他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顶点。这还得了？还用细琢磨吗？那不很简单吗？就是看我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嫌我活得太久了，看我什么时候死啊！于是大怒。这就是帐殿夜警事件。

然后，康熙就在有一天当众大怒，通知所有的人，集合在一起，首先就把太子捆起来，不是用绳子，而是用铁链。然后他一赌气，又把其他阿哥们全捆了起来，当着朝臣——当时有一个情况，他自己事先没有考虑周到，现场还有传教士，他也没来得及让外国传教士回避，所以当时的场景即便清朝自己的史料记载不完整，还有几位传教士后来写回忆录给写上了——痛数太子的罪恶，说你太不像话了。他很痛心，痛心到什么地步呢？“仆地”。已经五十多岁了——那时候五十多岁是很大的年纪了——他痛苦地扑倒在地上，场面很不堪。一个英武一世的帝王，平时是非常威严的一个人，突然失态。在他痛斥太子的话里面有这样一段，特别重要，他说：“更有异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其中最关键的一句就是“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伊”就是“他”，就是说的胤礽。更奇怪的是，他每天晚上“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

大家知道过去中国的文字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要把一篇文章读通需要断句。断句是个学问。像这一句，“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就有两种断句的方法：一种是“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就是太子走到康熙住的帐篷外，“裂缝向内窥视”。这个“裂”是动词，就是拿出匕首，划一个缝。还有另外一种断句方式，就是“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这就柔和得多了。皇帝住的帐篷也是布做的，而且圆形的帐篷是很多的布幅叠合在一起构成的，就像咱们拉窗帘，两片窗帘之间是互相被遮盖住的，那么“逼近布城裂缝”，这个布城本身就有裂缝，他就可以用手把它扒开，这个“裂缝”是名词。这就稍微柔和一点。现在我们不知道康熙当时气成那个样子，他是怎么来断这个句的。估计是刚才说的第一种。所以他说他很担心，他说“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就是说既然可以拿匕首把帐篷划开窥伺，那么也可能某一天给我敬一杯酒，给我冲一杯茶，可能里面就下了毒啊。这我还能睡踏实吗？不但不能睡踏实了，吃喝都不能踏实了。所以康熙气得要死，他就说，根本就不行，这样的人不能够把祖宗的家业传给他，于是就宣布把胤礽给废掉了。这就是有名的康熙四十七年的帐殿夜警事件，太子就被废掉了。

太子被废掉以后，又出现很多故事。讲到这儿，有人会皱眉头，会说，哎，你不是在讲秦可卿吗？这不是离题十万八千里了吗？别着急，要把秦可卿的原型搞清楚，还就得听我一段一段往下说，就得有“几度柳暗”，“几度花明”，最后才能到达“又一村”。而且我们不光是要探索秦可卿的原型，还要了解曹雪芹写这部书的整个背景，他家族的背景，他家族的荣辱兴衰，和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政治风波有什么关系，这是咱们需要了解的。另外，我们也需要了解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文环境，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背景。

刚才说到太子被废了，但故事还没有结束。第二天，康熙就开始后悔。因为太子被废的时候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他从一岁半开始培养他，倾注了多少心血？他开始心神不宁，就宣布不到猎场去了，立即回京。回来的路上他觉得有怪风在他的轿子前面，又觉得有怪风在轿子里的御座前盘旋，他觉得这是“天象示警”，心里很不踏实。回到紫禁城后，他晚上做梦，梦见了两个女人，在他一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孝庄太皇太后，他的祖母，立胤礽为太子是她给康熙拿的主意。他梦见祖母远远地坐着，面露不悦之色。祖母一向对他非常慈爱，一向是笑脸相迎，怎么会突然不高兴。然后就梦见了他的皇后。康熙跟他的皇后赫舍里氏感情非常深厚，有很多的记载，我就不列举了。而且皇后生下胤礽以后就死了。因为她第一个儿子夭折了，所以怀第二个的时候就很紧张。再加上那个时候清朝面临着三藩叛乱，康熙采取巩固后方、政治分化等措施，历经八年，才最终平息了叛乱，维护了清王朝的统治。皇后赫舍里氏生胤礽，恰在这个关键时期。临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任务非常重大——如果生下的是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可以养大，就意味着清朝的政权可以更有力地往下延续，因此她非常紧张。非常悲惨的是，她生了胤礽以后，孩子活了，她却死掉了，康熙对此非常悲痛。结果这天晚上做梦，她出现了，而且也很不高兴。她当然更应该不高兴了，因为胤礽是她以生命为代价生下的儿子。所以康熙就觉得，这件事，我是不是一气之下做得太鲁莽了？

正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非常富有戏剧性。又有阿哥来跟他说，说您知道为什么二阿哥好像疯了一样，辱骂老师，鞭挞大臣，而且经常疯疯癫癫的？他是被人魇了。《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王熙凤和贾宝玉就被赵姨娘魇了。赵姨娘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要通过马道婆去魇。过去魇人的办法就是用纸、木头、布做成人形，往其心窝、眼窝子等人的身体要害部位扎针，被餍的那个人就会有反应，就会不正常。康熙得到这个报告以后，忧喜参半。忧的是什么呢？我立了老二做太子，居然有他的兄弟来魇他，这还得了！喜的是什么呢？可见我这个儿子是被冤枉了，他被人魇了啊！胤礽被押回紫禁城以后，没让他回毓庆宫，而是安排在了上驷院。上驷院就是宫里面养马的地方。在那里搭了帐篷，把他圈了起来。康熙就说，那我得找他谈谈，就把胤礽叫来谈话。忽然发现胤礽神志开始清醒了，因为这个时候康熙已经派人去查魇胤礽的根源了。查到的根源是谁呢？就是康熙的大儿子，叫胤禔。大儿子不是应该封为太子吗？为什么康熙不封他呢？因为他不是嫡出，不是皇后生的，是庶出。他不服气，他当然不服气了——我是老大啊！后来康熙查抄老大住处的时候，在花园里面挖出来一些木偶，就是魇人的木偶，是蒙古喇嘛帮他弄来魇人的东西，这就证据确凿了。康熙大怒，说原来是老大把老二给魇了，就立刻把老大给拘禁起来了。老大至死一直被拘禁，也很悲惨。老大魇老二的事被证实之后，康熙再找老二谈话，就觉得老二果然神志变得清明，就正常了。康熙说你看这不就证明他是被魇了吗？把魇物一去除，他不就好了吗？康熙就开始琢磨，恐怕老二是冤枉的，好容易把他立为太子了，我不能随便把他废掉。就在半年之后，第二年，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宣布复立胤礽为太子。

宫里面的这样一些变故，这样一些情况，不仅影响到皇族本身，也影响到整个朝野，特别是会影响到官僚集团，影响到上上下下各级官员，也包括曹家。下面我们会讲到当时统治集团的皇位之争如何反映到了《红楼梦》里，这对我们探究秦可卿的真实的原型更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