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一种文化凝聚力，包括宗教信仰和政治信仰两大类。在我国，宗教信仰一直是名存实亡并具功利性的，社会道德的主要基础要靠政治信仰来维持。一旦政治信仰轰然坍塌，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便会支离破碎，社会发展方向就会变得扑朔迷离。

第一节　目前最缺的不是物质，是信仰

现在，“中国人没有信仰”已经成为一种“普遍共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国目前最缺的不是任何物质条件，而是精神，是信仰。

正如2011年4月15日篮球明星姚明在博鳌亚洲论坛青年领袖圆桌会议上直言不讳指出的那样，相对于物质条件来说，我们最缺失的是信仰，而信仰中包含道德。“在某个时候，我需要某些依靠。纯粹追求金钱，就找不到依靠。”[1]其实，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观点，也绝不会是他一个人的观点，而是我们整个民族的。

信仰缺失，已经成为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中等收入陷阱。正如《人民论坛》杂志在人民论坛网、人民网进行的关于中等收入陷阱的问卷调查结果所表明的那样，“信仰缺失”已经成为我国掉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十大诱因之一[2]。

所谓信仰，是指信服、崇拜并奉为言行准则和指南的事物，通常是一种宗教或主义。信仰和崇拜经常联系在一起，但两者又有不同。信仰主要针对的是某种“观念”，而崇拜的主要是某个具体的“个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神或其他动物）。信仰和认知（相信）也经常联系在一起，但两者之间也有不同。认知的往往是理论，而信仰往往带有感情色彩，尤其体现在宗教信仰上，这种感情色彩更强烈。

那么，为什么说信仰缺失很危险，甚至会成为中等收入陷阱呢？究其原因在于，信仰是对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等的选择和持有，信仰体现着人生价值、人生意义的可靠落实。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一个人没有了信仰，就意味着他的人生价值、人生意义无从着落，这个人活在世上就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向往什么；或者说虽然也“知道”，却是错的。难道说，这还不可怕吗？

不用说，社会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如果每个人都没有了这种信仰（信仰缺失），那么这个社会就是很可怕的。

再延伸一步说，如果这个国家没有信仰，也就是全国人没有一个可以共同接受和奉行的行为准则，那也就理所当然不讲道德了。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信仰和道德之间有着太多的共同之处。

从概念上说，道德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人们共同生活及其行为的准则和规范。虽然不同时代、不同社会发展阶段有着不同的道德观念（没有一种道德可以永恒不变），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了信仰也就可以“不讲道德”了（再复习一下两者的概念：信仰是奉行的行为准则和规范；道德是行为的准则和规范，两者之间有主从关系和约束力）。

道德往往和良心联在一起，称为良心道德。所谓良心，是指自觉遵从主流道德规范的一种心理意识。道德不是天生的，是可以在后天接受宣传教育及社会舆论，并在这种长期影响下逐渐形成的。

说到这里可以看出，无论个人还是国家，如果没有了信仰也就没有了道德，也就没有了良心。而这正是信仰缺失的可怕之处。

正因如此，在谈到“信仰缺失”一词时，接下来马上会联想到下面一句：“道德沦丧”，虽然有时候并没有明确说出来。

在西方国家眼里，我国过去一直是缺乏信仰的，只有在拜祭祖先时最虔诚。可是拜祭祖先算不算信仰，还真不好说。

按理说，无论什么民族，无论他有没有信仰，也无论他是不是属于某个党派、团体、组织，只要是人，总是有一些道德底线的，如不偷不抢、不杀人害人等就是。如果整个社会普遍把这些做人的道德底线、职业道德底线弃之如敝履，那么这个社会就必定不得安宁。

就像现在的食品行业，肉类中有激素、蔬菜中有毒素、饮料中有色素，大家都这样做，最终结果必然是毁掉整个行业。

关于这一点，国内乳制品行业最为典型。国产奶粉中因为怀疑含有三聚氰胺，于是国人纷纷改为购买进口奶粉，甚至跑到香港去大量采购，致使香港市场上的品牌奶粉价格上涨一两倍。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就是因为国内奶粉行业缺乏道德底线，自己把自己给毁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屡屡这样呢？实际上就与信仰缺失有关。

从历史上看，我们这个民族的宗教信仰地位从来就没有超越过皇权，所以没有任何一种宗教信仰可以一以贯之统治几千年。从奴隶社会到现在，每一次革命、运动的出现，必然要砸碎旧世界。因为没有“至高无上”的信仰，所以一旦革起命来就可以一再突破道德底线。

由此可见，一个社会如果没有信仰来规范社会道德，是很可怕的。

第二节　信仰缺失在我国的种种表现

信仰缺失在我国的出现，既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简单探讨一下信仰缺失在我国的表现，有助于辨别是非、认清危害。

简单地说，我国目前信仰缺失的主要表现如下：

少数党员干部率先丧失共产主义信仰

随着对外交流的日益频繁，人们的思想观、价值观发生变化是必然的，但一些党员领导干部最先丧失共产主义信仰，对败坏社会风气起到很不好的作用。这集中体现为两种错误观念：一是共产主义“空想论”，二是“渺茫论”。前者把信仰概念化，后者实际上是放弃了信仰。

例如，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对移居国外的儿子说：“总有一天中国会不行的……有两个国籍，将来就会有余地了。”为此，他全家都用化名办了假身份证和因私出国护照，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开溜国外。北京某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陈铭则公开表示：“在地球爆炸之前，不可能实现共产主义。”山东省泰安市委书记胡建学对部下说：“走社会主义道路没有出路。”湖北省鄂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鄢立中多次对同事说：“搞市场经济实际上就是要搞资本主义”[3]……容易看出，这些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完全背离自己的共产主义信仰，想靠这些人带领群众走共同富裕的道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迷信思想严重，没有信仰也就无所畏惧

我国古代一直有两套完整的信仰体系：官士阶层信历史，为了能够青史留名，甚至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民间百姓信鬼神，这就是所谓的“离地三尺有神明”。

而现在的情形是，虽然有49%的人宣称自己有信仰，可这些人的信仰又是什么呢？在过去一年中，有四分之一的中国人算过命，人数高达3.62亿！信奉民间巫术如神医、风水、财神的人数，要远远超出对人在精神和生理上有严格约束和底线要求的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4]！

即使这些人信仰宗教，也都带着非常强烈的功利色彩，求神拜佛保佑的是自己“升官发财”、“金榜题名”，然后才会给你香火钱、为你塑金身。与其说这也是信仰，不如说是跟佛神“做交易”。

追根溯源，是高速运转的生活节奏和越来越不确定的生活环境，使得国人内心对超自然力量的需求渐渐增强，从而导致有更多的人有意无意间游离在制度型宗教信仰之外；与此同时，还热衷于各种超自然意味的行为，如求签、祷告、看相、算命等。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没有信仰，但似乎又在以自己的方式信仰着什么。

假货泛滥，靠不道德手段向上爬

假货泛滥已经成为当今社会一大公害，可似乎谁也找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其根源实际上就在整个社会的信仰缺失。前面所述的“离地三尺有神明”，如果没有了这“三尺神明”，当然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了。有人甚至说，我国最精彩的电视节目不是电视剧、娱乐节目，而是《质量万里行》中揭示的各种造假方法，真正令人叹为观止。正是因为信仰缺失，这些造假者才没了道德底线，并且无耻到极点——见利忘义，唯利是图。

唯利是图的背后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争名夺利就行，利用各种不道德手段向上爬，已经成为某些人的成功捷径。

而一旦社会公众普遍不信了“慢工出细活”的道理，偏爱“三天见效”之类的短期速成，种种收费不菲的灵修班、辟谷课等就会大行其道，“神医、高人”层出不穷。什么抄袭、假唱、炒作绯闻、买假文凭、虚假捐赠等丑闻也居然会成为香馍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为富不仁，社会诚信度差

在一个信仰缺失的社会里，必然会出现为富不仁。这些富人有了钱后不知道该怎么花，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尤其是“富二代”劣迹斑斑，更让中国富人成为一个受人鄙视的群体。

看看在信仰上帝的西方国家，他们是把自己当作替上帝保管财物的保管员，晚年向社会捐出财富最正常不过，但这在我国富人中很少见。

在假货泛滥的同时，整个社会的诚信度极差。人与人之间互相猜疑，即使一眼看出是千真万确的事，也会被怀疑来怀疑去。过去在电影《夜宴》中葛优大叔有一句一直被大家津津乐道的话：“我泱泱大国以诚信为本”，现在则成为笑谈。诚信为本的时代随信仰体系崩塌逐渐沦落，以至于人与人之间的互信居然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第三节　信仰缺失的根源在于教育缺憾

信仰缺失的根本原因在于教育缺憾，从基础教育到社会教育。

基础教育是指学校教育。现在从孩子上幼儿园或者还没上幼儿园开始，有的父母就教育孩子要“听话”，要“讨人喜欢”，说穿了就是要“人前说人话、人后说鬼话”，就是要“功利化”。更进一步，整个应试教育的那一套其实质都是“功利教育”。什么“出类拔萃”、“出人头地”、“成功”、“精英”等等，无不体现出功利、漠视信仰的观念。

至于社会教育，现在社会上盛行拜金主义，所谓的宣扬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道德观的教育活动，也多是应景、作秀的多，既没有系统性，更没有说服力。尤其是当教育者本身信仰缺失、不讲良心道德时，说服力又从哪里来呢？

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内，大家都在虔诚地信仰共产主义。正是因为有这种信仰，所以即使当时的生活条件和现在相比要艰苦得多，但大家心里觉得过得很充实。可是现在看来还有多少人在信仰共产主义？在当今思想多元化的冲突下，只好抓住“金钱”这根救命稻草。可是社会上的“钱”就那么多，这样的“稻草”大家都去抓，你抓多了他就抓少了，于是就引发出太多的矛盾和怨恨。

在欧美国家的战争片中经常可以看到，当士兵们面临着生死抉择之时，依然会拿出挂在胸前的十字架，面对逝去的生命在胸前画个“十”字，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安慰。这是什么？这就是信仰。

拜金虽然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但这是一种很糟糕的信仰。仅仅是为了钱，人就会什么勾当都干得出来！

回过头来看，为什么我国会出现这样的“教育缺憾”呢？这就与国情有关了。具体地说，是与我国的文化传统有关，或者说与我国和西方国家在宗教信仰问题上的差别有关。

在西方国家，宗教曾经凌驾于皇权之上，直到现在天主教也还有教皇，宗教对信徒的影响没有国界，所以宗教对信徒的影响力非常大。可是在我国，任何宗教都在皇权之下，从来没有哪种宗教超越过皇权。并且，无论是从印度传入的佛教还是土生土长的道教，都十分包容，不像基督教那样排他。更重要的是，我国的教徒绝大多数是盲目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也不想知道这个宗教的教义是不是符合自己信仰。这种稀里糊涂地信教，当然也就谈不上建立起真正的信仰来了。

大家普遍都这样，也就不利于信仰的真正建立。这就好比建立在沙滩上的高楼大厦，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并且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信仰缺失的根源在教育，因为信仰是可以被塑造的，也可以是获得的，当然也是可以被抛弃的。虽然不少宗教对信徒抛弃宗教有种种限制，但根据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的规定，每个人都有选择信仰宗教和不信仰宗教的自由，所以归根到底还在于人的自身。

正如本书前面所述，信仰可以分为两大类：宗教和主义。在这其中，宗教的约束力更大。虽然主义也有这种约束作用，但它至少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把某种主义作为信仰，只适合于一部分人，甚至一小部分人，不可能成为绝大多数人共同的信仰，更谈不上是同一的信仰；而宗教信仰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二是把某种主义作为信仰，这种主义是不是“有道德”很难说，但宗教信仰一定是劝人为善、有道德的，否则就只能叫“邪教”。举例来说，信仰“拜金主义”，这种拜金主义是不是有道德呢？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从信仰缺失与教育缺憾的关系看，我国目前缺少的不仅是信仰，更缺少发现和培养信仰的精神、体制，一句话，缺少氛围、基础。

所以能看到，越是精英阶层、越是肩负着引领社会潮流的知识分子、官员和企业家，有些就越是“缺德”。他们的道理横竖都可以解释，但都是为自身利益集团服务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寡廉鲜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举个例子来说，大量的贪官污吏“钱多、房多、女人多”，已经到了“有钱就捞”、“有奶便是妻”的地步，稍有不从就穷凶极恶，对玩腻了的情妇进行分尸、沉江、炸车，什么样的都有。你能说他们心里还有信仰吗？或者说，你能说他们还在信仰共产主义吗？不要说信仰共产主义了，他们中记得当初入党宣誓、并真正践行的还有几个？

第四节　信仰缺失必定阻碍社会发展

信仰缺失必定会阻碍我国社会和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这是从改革开放以后我国一直没有走出信仰危机所注定了的。

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是在大乱背景下进行的，并没有像模像样的思想启蒙。像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这种试图建立引领市场经济社会意识的著作，在我国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今天依然是空白。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我国将会接下来面临一场全面、深刻、持久的精神危机，即许多人称之为的“信仰危机”[5]。

从这个角度看，这也是我国国民普遍缺乏法制意识，缺乏平等、自由、民主、纳税人意识、公民意识、公德与良心、正义与市场经济良性运行等现代观念的主要原因。

接下来能看到，就有一部分人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宗教信仰上，希望通过宗教信仰来拯救国人的灵魂。

可是殊不知，宗教信仰既可以平复人的内心，也可以挑逗人的内心。这就是当代全球暴力冲突往往都贴有宗教标签的原因——无论是北爱尔兰的长期暴力，还是中东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战争，以及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交恶，其中都与宗教信仰有扯不断的联系。

换句话说，这些宗教信仰同样无法解决信仰缺失问题。在我国，当信仰“红太阳”、“三面红旗”、“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四个伟大”、“三个无限”等一阵阵短暂的狂热过去后，无数人反过来被自己过去的信仰所击倒、无力自辩时，就从过去的盲目信仰迅速滑向什么都不信，甚至怀疑过去的革命先烈是不是真的为信仰去抛头颅、洒热血？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欺骗宣传？在这样的普遍质疑下，信仰缺失很快就到来了。

这样的信仰缺失对我国以后的社会发展和经济建设非常不利。因为真正的信仰能让我们拥有善良，教我们宽容自己、善待别人，抚平我们躁动的身心，指引我们回归曾经拥有的文明。一旦没有了这种信仰，这一切就都不复存在，在“破除迷信”的旗帜下演变成唯利是图。

而不用说，在一个唯利是图的社会，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还会走得更远吗？

更可怕的是，从我国5000年的发展历史看，无论三皇五帝还是夏、商、周、秦等王朝的覆灭，都是因为缺乏明确而正确的信仰导致的。这话看起来说得有点严重，很多人甚至会觉得不以为然，会以为是儒家学说统治了我国2000多年，不是直到现在“孔子学院”还遍布全球吗？

然而，即使这些都是真的，也只是说说而已，名存实亡。就好像你制定了某项政策、法律，如果只是印在纸上、挂在墙上，却不去严格执行，这样的法律（信仰）有没有都是一回事。

从最近的历史来看。新中国的成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中国共产党拥有共产主义这样一个终极信仰，并孜孜不倦地付诸努力，才推翻了缺乏信仰的国民党政府，最终取得了胜利。并且，在随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进行的社会主义建设，也是在努力实现共产主义目标的信仰下，把社会主义看作是共产主义的一部分才得以实现的。虽然这样的共产主义目标过于急躁，以致于犯下许多错误，但谁也无法否认是在共产主义信仰指导下取得了这些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

古今中外，每个国家崛起之初无不在精神上体现出乐观豪迈、生机勃勃的景象，绝不会是在精神颓废、冷漠自私状态下跃上顶峰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中华民族也只有从精神上首先振作起来，才有可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否则，很难想象在一个物欲横流，视金钱、成功、地位、权术为信仰，普遍忽略公平、正义、平等、自由、尊严等内涵的国度，会从从容容地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的。

[1]胡续发：《姚明现身博鳌论坛，称中国青年人缺失信仰》，《海南日报》，2011年4月15日。

[2]高源：《中国能否越过“中等收入陷阱”——50位专家与6575名网友调查结果的对比分析》，《人民论坛》，2010年第13期。

[3]宋润菊：《共产党员如何树立正确“三观”》，新疆建设兵团新闻网，2010年3月21日。

[4]《信仰缺失：中国人的脑袋怎么样了》，搜狐文化，2011年5月4日。

[5]赵灵敏：《走出信仰的迷思》，《南风窗》，2010年9月15日。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