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当代的词汇来讲,狗是最好的预警器。在人类还没有发现电子预警之前,狗的敏感当然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最好的报警系统。)
狗吠声彻底撕碎了陷空岛深夜的平静。等到人们醒来时,三十几个官兵已经把徐庆的宅院围得铁桶相似了。徐庆匆匆穿衣起床,街门已经被官兵撞开了。徐庆站在院中,刚刚要发问,只见一个身材瘦瘦的军官走过来,他在月光下打量了徐庆几眼,闷声问道:“你就是徐庆徐庄主?”
徐庆点头:“正是在下。不知军爷深夜而来,有何紧急公务?”
军官道:“自然要有公务。”说罢,便掏出名刺递了过去。
徐庆接过细看,原来是保州府都头赵承。徐庆还了名刺,冷眼看着赵承:“请赵大人指教。”
赵承道:“有人揭发徐庄主藏匿了朝廷要犯,还望徐庄主识些时务,交出来。赵某还可在上峰面前保你一个不知情不为过。”
徐庆冷笑一声:“我徐家庄一向遵守大宋条律,从无犯法之事,谣言从何而起?赵大人不可信口说来。还望明察。”
赵承也冷笑道:“既然徐庄主不肯承认,我们只好公事公办了。”他转身一挥手:“搜!”三十多名官兵便涌进了各个院子。
顷刻,徐家已经被翻得大乱,徐庆冷眼旁观。一个时辰过去,搜查的军士们向赵承秉报,一无所获,赵承淡淡地对徐庆说:“徐庄主,打扰了。”说罢,喝令军士们撤出。却被徐庆喊住:“赵大人,且慢。”
赵承转身问道:“徐庄主还有何事?”
徐庆冷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赵承:“赵大人,所谓捉贼见赃,如此深更夜半在我家中胡乱翻找一通,而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搜出,你就这样不明不白一走了之?传扬出去,今后叫我徐庆在这陷空岛上如何做人呢?”
赵承恼了,眼睛一瞪:“想不到徐庄主口辞这般尖利,你想怎样?”
徐庆冷冷地一笑:“自然要赵大人给我一个说法。”(你老赵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
赵承问:“你要怎样一个说法?划一个道儿出来!”
徐庆走近前:“赵大人,请借一步说话。你身后是谁来了?”
赵承“哦”了一声,刚刚转身,说时迟那时快,徐庆的一把短刀倏地从怀里抽出来,寒光一闪,硬硬地横在了赵承的脖子上。赵承立时惊了,动也不能动了。他冷声问道:“徐庄主,这是何意?”
徐庆冷笑:“赵大人,且让你的手下退了,你我再讲话也不迟么。”
赵承挥挥手,围在一旁的军士们收了兵器退下去了。
徐庆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从实说来。”此时,徐庆的刀已经按在了赵承脖子上,如果再稍稍用力,赵承的脖子就会流血了,如果再一用力,赵承就会身首异处了。
赵承感觉自己头上有冷汗淌了下来。
徐庆冷笑道:“你若不讲,你们便走不出这徐家庄了。”他猛地发一声喊,院外一片脚步声响,一百多个庄客破门而入,他们手里都握着刀枪。把三十几个军士团团围住。如果徐庆再发声喊,杀气腾腾的庄客们,便会向这三十几个官兵大开杀戒了。
寒光凛凛,院中满了肃杀之气。
徐庆又向赵承问一声:“你还不讲实话。”
赵承硬硬地说道:“徐庄主,你敢杀官军?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徐庆冷笑道:“你这话确是错了,徐家庄杀掉你们这几十个人,就像杀掉湖中几十尾鱼一般容易。我再把你们这些人一刀一刀细碎地切了,抛到湖中去做鱼食,又有哪个知道你们是我徐庆杀的。稍稍有些不同的是,明年这水镜湖中的鱼儿便会肥大了许多。”
赵承的汗已经流了满面,他相信徐庆讲的是实话,在这陷空岛的湖中埋藏几十具尸体,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突然,听到一阵大笑:“徐庄主讲的不错,杀人匿迹,徐家庄自然做得出来。可是如果这样胡乱杀人,实在有些不妥。”
徐庆惊了一下,只见东院墙上站起一个人来。徐庆看得很清楚,正是韩彰。
徐庆冷笑一声:“那我就将韩兄一同做了便是。”说罢,他大喝一声,十几个庄客便将墙上的韩彰团团围住。
韩彰大笑起来:“徐庄主,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这位赵承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坐下来细细谈过,也许我们还能交往。”
徐庆冷笑:“你们这等官府中人,怎么让我徐庆信得过呢?”
“自然可以信得过。”随着话音落下,南院墙上又站起一人,人们看得清楚,正是卢方。卢方站在墙上,对徐庆笑道:“徐庄主,先容我说几句话,说得对了庄主的心思,我们可以坐下来细谈,如果不对庄主的心思,我等任由庄主发落。如何?”
徐庆看看墙上的卢方,冷声道:“但请说来。”
卢方纵身跳下来,他走到徐庆身旁,看看仍在徐庆刀下的赵承,卢方笑道:“赵都头,事到如今,你还是把真实身份讲了便是。如果再不讲,我相信徐庄主的刀下是绝不容情的。”
徐庆看着卢方,问道:“卢兄,你识得此人?”
卢方笑道:“我自然认得。他并不是什么赵都头,而是襄阳王手下的蒋平。江湖人称翻江鼠。我断然不会认错。”
韩彰和徐庆都吃了一惊,他们自然知道蒋平,蒋平是襄阳王手下的一名护卫都头,此人手使两只娥眉刺,也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为何来到了陷空岛?而且还是化名而来?让人不解。徐庆愣怔地看着蒋平,便收了刀,他问道:“你果然是蒋平?”
蒋平苦笑一声:“我已经被卢方兄说破身份,再瞒也是无用。我正是蒋平。只是我细心化妆而来,如何被徐庄主洞若观火一眼识破?”(哎呀,你老徐怎么看出我是山寨版的呢?)
徐庆呵呵笑道:“我哪里是洞若观火。那赵承都头,我曾见过几回,还一起吃过两次酒呢。蒋先生如何化妆得像呢?我想问蒋先生,你为什么化名而来,冒充县里的都头又是为何?又到我这庄上来搜寻何人?”
蒋平看看徐庆卢方韩彰,低声道:“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处,还请徐庄主另寻场所。”
徐庆忙笑道:“我直是愚了。几位,屋内请。”
卢方韩彰蒋平随着徐庆进了客厅。
四个人在屋中坐定,有庄客进来倒茶,徐庆让庄客退下,闭了房门。徐庆看着蒋平,拱手问道:“还请蒋兄细细说来。”
蒋平呷了口茶,苦笑道:“我来此,只因为徐庄主藏匿了乐笑山和智思水。”
只此一句,徐庆不再说话,他呆呆地看着蒋平,又把目光盯住卢方和韩彰。
蒋平摆摆手:“徐庄主,你不必看他二人,他二人并不知道乐笑山和智思水藏在你的庄上,而是另有人告诉我了。你可能要问,如何襄阳王要我来搜寻乐笑山与智思水?”
徐庆皱眉道:“正是徐某所疑虑所在。”
蒋平却呵呵笑了:“你等不知呢。我哪里是搜寻什么棋仙或者棋圣呀,我是奉了襄阳王之命,特地来此缉拿莫天愁。”
卢方韩彰相视一怔,怎么,蒋平也是前来追捕莫天愁?
徐庆苦笑道:“这个莫天愁果然有人缘呢。这么多人找他呀。”
蒋平皱眉道:“这个莫天愁,前些日子在襄阳王府做下大案,竟然盗窃了襄阳王的皇家铁券。这铁券是襄阳王的传家之宝呀。襄阳王大怒,便派遣了人马缉拿莫天愁。”
徐庆疑问:“有些奇怪了,莫天愁盗窃这铁券做什么呢?”
(不仅徐庆奇怪,谈歌也奇怪。解释一下,铁券就是证书,皇上发的,大概如同时下的资格证书或荣誉证书之类。这东西也就是个摆设。比如当下,谁跟某某领导或某某明星合影了,便放大了挂在办公室或挂在自家的客厅彰显,以示荣誉。你莫天愁偷窃这路东西干什么呢?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你想挂在你们家里?可上边也不是你的名字呀,你也不能拿它蒙事儿呀!)
蒋平继续说道:“我一路跟踪莫天愁到了保州府,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忽听传说莫天愁跑到了陷空岛,而且藏匿到了徐家庄。”
徐庆忙摆手骂道:“哪个王八蛋给我造谣呢?我徐家庄几何绅士,岂能与莫天愁这种江湖败类往来?”
蒋平摆手笑道:“徐庄主休要发怒,且听我细说。据传闻,那莫天愁是冒名顶替了棋仙或者棋圣的身份,来徐家庄藏匿的。于是,我一路思想此事有些麻烦,若是大摇大摆来此地,缉拿冒名了棋仙或棋圣的莫天愁,或许会被徐庄主阻拦。不期在路上遇到保州府的赵承都头,我曾与他相识,便将他灌得醉了,借了这身衣服和名头来此蒙混。不想呢,却被徐庄主当场识破。蒋某惭愧了呀!”说到这里,蒋平向徐庆拱手笑笑。
徐庆听罢,苦笑了一声:“如此说,蒋平兄是为了莫天愁而来徐家庄,若说那莫天愁果真要冒名顶替了棋仙或棋圣,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不瞒诸位,棋仙与棋圣,当年的确与家父有些交情,而且他们也的确来过徐家庄。”
听到这里,韩彰卢方蒋平立刻怔住。他们想不到,徐庆会如此爽直地承认了这件事情。关于乐笑山与智思水已经来到了岛上的消息,江湖上多是传言,不想却是真的了。
卢方急急地问了一句:“他二人几时来到庄上?”
徐庆颔首说道:“二位大师前天晚上来过。”
众人怔住,如此说,智思水与乐笑山前天就上岛了?
徐庆苦笑着摆摆手:“不瞒诸位,他们悄悄而来,却只住了一夜,便匆匆走了,我挽留不住。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而且他们一再叮嘱我,不要对人讲起他们来过陷空岛的消息。”
韩彰听罢,疑问道:“徐庄主,如何你不早告诉我们呢?”
徐庆笑道:“莫要笑话徐庆过于小心了,其实我对卢兄韩兄多有防备,我只怕你们二位与柳家庄有关。”
三人不解,卢方问道:“请问徐庄主,此事与柳家庄何干?”
蒋平道:“不妨说来听听。”
徐庆长摇头叹一声:“唉!此话说来也长。这陷空岛上本有五家村庄。除去徐家庄还有柳家庄吴家庄宋家庄何家庄。这其中柳家庄为势力最大。当年柳家庄的庄主柳开月与家父关系很好,家父去世后,柳开月也去世了。柳无眠做了柳家庄的庄主,也与家兄相处得很好。柳无眠并不常常在庄上,他在京城和襄阳城里开着两处镖局,听说生意做得也很好。不知道为什么,柳无眠去年关掉了京城和襄阳城的镖局,回到了陷空岛。而且,柳无眠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对陷空岛的各个庄子,先后大打出手。其实是柳无眠想独占陷空岛的渔产。于是,陷空岛的几个庄子常常为捕鱼与柳家庄发生械斗。渐渐地,其他几个庄已经被柳家庄收服,而我大哥并不向柳家庄低头。于是,两个庄子的械斗常常发生。前一个月我大哥突然暴病而卒。柳家庄便已经放出风来,要把湖界重新划分。据说,柳无眠已经准备了好手,并邀来许多江湖刀客,要与我徐家庄一战。我曾经猜测两位是柳家庄派来在我这里卧底呢。”
卢方韩彰蒋平听到这里,不禁愣了。
卢方问:“难道此事就没有调停的可能吗?”
徐庆叹道:“若细说起来,也有和解的可能,这陷空岛原本是水光寺的地面。岛上的大小事宜如有争执,大都由水光寺来调停。寺里的住持,现在是悟修大师。若说悟修大师调停这一场争斗,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说到悟修大师,众人都肃然起敬,悟修大师当年也曾是武林一代宗师。他后来剃度出家,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他四海传经布道,德高望重。江湖上都知道他在水光寺落脚做了住持。
徐庆继续说道:“可惜,现在悟修大师并不在寺里,他半年前外出云游了,行迹不定。现在寺里事务都由无由大师代管,无由大师已经为此事多次劝解,可是柳无眠听不进。或许无由大师人微言轻吧。”
韩彰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悟修大师真的云游去了?”
徐庆点头:“的确。”
韩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卢方道:“如果是这样,柳家庄有些欺人太甚了。俗语说,事不平有管,路不平有人铲。卢某愿意舍命助徐庄主一臂之力。”
韩彰和蒋平也忙说愿意帮助徐庆与柳家庄一战。
徐庆忙拱手道:“如果这样,徐某正是求之不得,谢谢诸位了。三位暂且歇息,徐某还有些事情要办。”说罢,他站起身来。
卢方韩彰蒋平一怔,卢方问道:“徐庄主如何匆匆行色。”
徐庆苦笑:“不瞒诸位,柳家庄今夜必对徐家庄大开杀戒了,我还要早做些准备。”
卢韩蒋三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蒋平说道:“徐庄主,少安毋躁。我们几个既然在此,不妨商量一下也好。”
卢方笑道:“是啊,徐庄主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几个吧?”
韩彰也笑道:“徐庄主,还是坐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