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愤怒的看着自己,顾文嫚心头甚是痛快,又笑眯眯地火上浇油,“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五妹妹不知道么?”
“你!”顾文佩只觉得胸口极疼,气得伸手便指着顾文嫚,刚要破口回讽,眼睛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高大矍铄的身影走过来,连忙收回手,执着帕巾掩面低泣,身子微微颤抖,好不可怜。
“嫚儿,佩儿,你们在做什么?”
顾老将军精神抖擞,丝毫没有疲倦的模样。
顾文嫚行礼后,抬头便问道,“祖父,荣阳侯府今日来说了些什么?”
顾老将军正要差人去唤顾文嫚商讨此事,见她聪慧伶俐至此,不由得大笑,“嫚儿心里定然是知道的。”
说着,便带着她往院子里面走去。
“祖父!”顾文佩见顾老将军全然将自己忘却,气得直跺脚,胸口几乎闷成一团浆糊,透不过气。
顾老将军顿下脚步,慈和的安抚道,“佩儿下午再来请安便是,这会儿就回去午睡吧。”
“我不嘛!”顾文佩撒娇,上前就要拉顾老将军的手臂,“我有事和祖父说。”
顾老将军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甩开她的手,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佩儿,你已是十二岁的姑娘了,有些道理也该通晓了。”
“祖父,我……”顾文佩霎时怔住,没想到顾老将军竟然当着下人的面教训她,羞愤和哀怨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眼圈便红了。
顾老将军对待孙辈极其爱护,但是对于她们的过错,顾老将军却是铁石心肠,绝不姑息。
“下午也不必来请安了。”
说罢,就带着顾文嫚往里面走了。
到了书房,顾老将军便将今日张玄溪等人的话又说了一遍,不外乎就是以富贵荣华为聘,以顾孟斌三兄弟的前程为礼,替张景弛明媒正娶顾文嫚罢了。
这个聘礼着实令人心动。
顾文嫚问道,“祖父如何回的?”
顾老将军捻捻半百的胡须,好一番思酌,“我以你年纪尚小,又心悸未好的理由打发了他们。不过,我看荣阳侯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不同意,恐怕会在此一直候着你。”
顾文嫚丝毫不惧,“孙女倒是不怕的。”
眼下时机已到,顾文嫚便将跟随周韫琅前往京城的计划全盘托出。
顾老将军却不同意,“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独自和他相处?况且启峰和启泽虽是你哥哥,却也是男子,恐怕不能贴心照顾你。”
顾文嫚反驳顾老将军的看法,道,“祖父,若是我不随周公子上京,那等周公子一走,恐怕荣阳侯府就会逼婚,到那时,祖父和父亲又如何应付?若是随周公子进了京,大哥和二哥文武皆不弱,自然会护着我。况且天子脚下,我谅荣阳侯府胆子再大也不敢逼迫孙女。”
如此一说,顾老将军又有些为难了。
正所谓是天高皇帝远,平宛城远离京城,若荣阳侯府在此搞些小动作,将生米煮成熟饭后,他们也有苦难诉。
顾老将军终于妥协,“待会让你父亲母亲来一趟,这件事理应和他们说说。”
顾文嫚答应了。
议完此事,便有小厮来提醒顾老将军午睡了。
顾文嫚领着荷夏告退,走到院子口,见到门口仍然站着的顾文佩,顾文嫚黛眉微拧。
“五妹妹怎么还在这里?”
顾文佩昂着头,拉长了脖子,像是一只傲慢的孔雀似的,“不用你管!”
顾文嫚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祖父已经睡下了,若是有事,明儿日再来吧。”说着就由荷夏扶着跨出门槛,往外走去。
顾文佩听到“明日”二字,脸色骤然就变了。
她指着顾文嫚的背影大声道,“你以为你是嫡长女就很了不起么?这些年你足不出户,根本不知外界之事,不懂应酬。你配不上张公子!”
顾文嫚滞住脚步,缓缓回身,望着她,轻扯唇角,眼中眸光如冷箭直直地射在她身上。
“我配不上?”
她脚步轻移,靠近顾文佩。见她脸色越是惊慌失措,顾文嫚便越是从容优雅。
“既然我身为嫡长女都配不上张公子,那……”顾文嫚弯唇,微笑着问她,“五妹妹就配了吗?”
顾文佩不认输的回她道,“我也是嫡女,通晓的事情比你多得多了,如何不配?”
顾文嫚轻嗤,道,“若不是杨氏被抬为正室,你以为你的身份有多高?”
“不过一个庶女罢了。”
顾文佩傲慢的神情陡然僵住,脸色又青又白。
这句话算是掐到了顾文佩的死穴。
杨氏原本是妾,与顾孟原发妻甄氏乃是表姐妹。甄氏患病去世后,顾孟原念着二人往昔情分,不愿再续弦,便干脆将杨氏抬为正室。
草鸡摇身变凤凰,可是杨氏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而连带着在对顾文佩的教育上亦是要求她端庄淑丽,谨言慎行,不可行错一步。
顾文佩如她所愿,这几年里修身养性,看上去倒和寻常人家的嫡姑娘没有区别。被人捧得高了,她也几乎忘却了自己原本的出身了。
乍然被顾文嫚点穿,顾文佩心头很不是滋味,感觉头晕目眩,仿佛在大庭广众下被顾文嫚扒光了衣服那般难堪。
待她回过神,顾文嫚早已离去。
望着顾文嫚渐远的背影,顾文佩握紧了拳头,眼中迸发出的恨意让一旁的碧香都不敢直视。
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些。
顾文嫚回到院子,身子已是疲乏,由荷夏几人伺候着为她宽衣躺下了。
待她醒来,窗外又是一番光景。
顾文嫚坐在梳妆台前,夕阳余晖洒落进来,在她肩头跳跃,给乌黑的头发染上一层金色的光。
“小姐的头发越来越好看了,顺滑的像绸子一样,奴婢真是羡慕。”
她的发髻有些散乱,荷夏替她重新梳妆,摸着她的头发爱不释手。
“是吗?”
顾文嫚捞过一缕握在手中,果然乌黑亮丽,顺滑如绸。
回想起前世被莫嫣儿下毒后头发枯黄干燥、容颜衰老的模样,顾文嫚胸口就隐隐绞痛。
“娘子怎么了?”莲红一进屋便见到顾文嫚拧眉咬唇,模样好不痛苦,赶紧上前询问。
荷夏也吓得也停住了手,连忙问道,“可是我弄疼了娘子?”
丫鬟的贴心和关怀让顾文嫚一颗心渐渐复苏,回过了神。
她摇摇头,道,“我没事,继续梳头便是。”
荷夏更加谨慎,动作放得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娘子,方才周公子差人递了信过来,说是初七便要启程回京,嘱咐娘子收拾好行李,初七早晨便来接您。”
“初七?”顾文嫚微怔。
莲红提醒道,“今儿已是初四了,还有两天的时间。”
顾文嫚点点头,吩咐荷夏,“赶紧梳好,我过会儿要去见母亲和父亲。”
荷夏手巧,很快就给她挽好了发髻。
到了容氏院门口,恰好见到容氏的乳母江嬷嬷掀门帘从屋里出来。
顾文嫚喊住了她,笑眯眯问道,“江嬷嬷,母亲现在可有空闲?”
见到她主动过来,江嬷嬷又惊又喜,上前就将顾文嫚一把搂在怀里,嘴里不住地喊着,“哎哟,我的小祖宗,总算是瞧见你了!”
半个月前,江嬷嬷的小孙子生病,她回去探望了,昨日晚上才回来。一回来,便听到容氏对她说起顾文嫚心悸渐好的事情。江嬷嬷琐事缠身,一直不得空去看顾文嫚,没想到她竟然今日就自己来了。
江嬷嬷几乎老泪纵横,这些年的祈福的香油钱总算是没有白捐。
被这个老妇人搂在怀里爱怜疼惜,顾文嫚心头也暖暖的。
江嬷嬷拿容氏当主子看,又当半个闺女看,对她也一样的关心照料,和寻常人家的祖母对孙女的爱别无二别。
此时江嬷嬷扭过头,悄悄地拿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这才笑着回她答,“少夫人才从白马寺回来,正在屋里歇着呢,大娘子随我进去。”
顾文嫚颔首,任由江嬷嬷牵着进屋了。
进了屋,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容氏躺在美人靠上,手中端着一碗茶,正揭开了杯盖,雾气萦绕在她五官绝美的脸上,氤氲出一股沉稳持重的味道。冷不丁的见到顾文嫚过来,容氏手腕一抖,全然没有了冷静,眼中的惊喜不亚于江嬷嬷,放下茶杯便要下塌。
“母亲。”顾文嫚眼疾手快,上前就止住了容氏预要起身的动作,微笑道,“母亲才从白马寺回来,还是躺着歇息舒坦些。”
容氏对她的贴心很是受用,揉揉她的头发,又冲江嬷嬷道,“嫚儿过来,嬷嬷怎么不早点给我说一声?”
她娇嗔羞涩模样,宛如少女时候一般。
江嬷嬷知晓她多年未和顾文嫚亲密接触,现下高兴得昏了头,还担心着自己的举行不妥,影响了在顾文嫚心里的形象,便笑着打趣道,“大娘子难得过来一趟,难不成老奴要将她晾在门外,不让她进来?”
“嬷嬷。”容氏嗔怒。
江嬷嬷笑笑,“老奴不打扰少夫人和大娘子了,我去备点茶点过来。”
主仆二人谈话好不随性惬意。
。
江嬷嬷走后,容氏拉着顾文嫚的手,温柔问道,“嫚儿怎么忽然想要过来,可是有事?”
顾文嫚点点头,事无巨细的告知于她。
容氏听罢,一双柳叶眉紧紧地拧起,“非得去京城不可?”
她盼着女儿与她亲近一事都不知道盼了多久,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女儿却要去京城,她如何舍得?
顾文嫚知晓她心中所想,安抚道,“母亲,孩儿不过是去避避风头罢了,游玩些日子便回来。”
虽然这段日子比较长,但是为了怀成将军府的未来,她不得不这么做。
容氏幽幽叹息,“你祖父都已经同意,我也就不拦着你了。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也不想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此去京城,你大可以放开心怀游玩,不必顾及我们。”
既而又抚着她的手细细叮嘱,好似她下一秒便要离开似的,“京城遥远,我们会给你多准备些人手和银两,你路上得万分小心。”
见她同意,顾文嫚眼睛弯成一钩月牙,“母亲放心,孩儿省得。”
母女难得一次聊天,容氏便留了顾文嫚用晚膳。
待顾孟斌回来,得知顾文嫚初七便要去京城一事后,剑眉紧锁,“难不成我堂堂一个将军府,就怕他一个荣阳侯府不成?嫚儿不必走,父亲自会护着你!”
顾文嫚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她是想去京城游玩罢了。如此解释了许久,又提到周韫琅一路护送,顾孟斌总算是答应了。
一晃便是初七,到了和周韫琅约定离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