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似雪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遂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怅然若失道:“好是好,只是这高墙大院远不如辽阔山谷来得自由自在。”
云竞延听出她不喜欢晋王府,也知道她不喜欢宫闱生活,心底一阵失落,可他又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承诺道:“你放心,即便日后你与我成婚,我一样会给你最大的自由。”
“是吗?”伊似雪一脸的不相信,一双美丽的眼睛水汪汪地直盯着他,“殿下,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性情中人,我便不与你绕弯子。皇上赐我们这桩婚事的用心你是知道,皇上内心根本容不下我们,又如何肯真心接纳我当他的儿媳?你又如何许我自由呢?”
她虽不曾出谷几次,却并非不谙世事的傻子,对这些早已看得深远。人活一辈子,她只想简单快乐便好,皇家那些勾心斗角她并不想沾。
云竞延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脸上那一抹微微的笑意瞬即敛了去,“你不相信我么?”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他始终只是一个皇子,头顶上的那个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难不成还能为了自己忤逆皇上?
云竞延脸色有些难看。
这时侧室萧如意恰好经过此地,见晋王与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此,立即猜出此人便是未来的晋王妃,于是急忙上前拜见。
“妾身拜见殿下……”她跪伏于地,诚惶诚恐,声音细弱,伊似雪毕竟还未过门,对于如何称呼她稍微迟疑了一下,“伊小姐安好。”
伊似雪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萧如意一点也不惊讶,她时刻记得,晋王早早便纳了两房侧室。虽然自己会以正妃之名嫁给他,可毕竟还是要与别人共侍一夫。
眼底的温度又冷了几分,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云竞延如何对她。
云竞延本就不高兴,当即不悦道:“本王听说你前几日又犯头痛,怎么不在自己房中呆着?”
萧如意也很懵,神色颇有些委屈,可她不敢表露出来,只唯唯诺诺地应道:“妾身无意惊扰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瞧瞧,这便是男人。
喜欢你你就是珍宝,不喜欢你你便是最卑微的一粒尘埃,被肆意践踏不说,还要饱受冷言冷语的屈辱。
都说后门深似海,这皇族复杂更甚。伊似雪心中一片冰冷,僵硬地站着,冷冷地说:“不是你的过错。”
错的是云竞延,错的是这不公的世道。
萧如意委屈地低着头。
云竞延见伊似雪不但不怪她,反而替她说起话来,一时摸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烦躁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谢殿下。”萧如意连连叩谢,起身便扶着侍女菲儿往后退。
云竞延长出一口气,转身用力地握住伊似雪的肩膀,认真地向她解释:“这些都非我所愿,我向你发誓,我从未碰过她们。”
这些,倒是有所耳闻。她理解他的无奈,可是事情已然到了自己头上,她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未来去理解他。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她看见他眼中的诚恳与焦急,忽而嘴角轻轻一扬,“我信你。”
云竞延大喜,激动地把她搂进怀里,“我向你发誓,这一生除了你,绝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伊似雪不为所动,冷漠地退开。
云竞延急忙赔罪,“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他这般小心翼翼,倒让伊似雪有些过意不去,她莞尔一笑,“好了,我们去别处逛逛?”
“嗯!”云竞延高兴得直点头。
云竞延带她到主殿休息,伊似雪举目四顾,房间古朴雅致,屏风上是一副美人赏春图,别致醒目。这间屋子似乎格外暖和,仔细一看才发现殿内烧着的两顶炉子。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如今已是三月,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那么就只能是特意为自己安排的了。
果然,她一坐下,云竞延便问她:“方才见你手心冰凉,现在可好些了?”
这些,不过是些表面功夫,男人多是如此,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殷勤无比,等哪一天腻了,就开始厌烦你了。
伊似雪不断地找理由迫使自己冷静,不要被这些表面所欺骗。她不冷不淡地回道:“嗯!好多了。”
云竞延知道一时半会儿难改变她的看法,索性暂时搁置不谈。他放松下来,吩咐下人上点心。
立春很快端了点心上来,她很好奇未来的王妃长什么样,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惊喜道:“原来殿下那日画的正是准王妃!”
伊似雪不解,云竞延神色一紧,低声喝斥:“住嘴!”
立春吐了吐舌,朝他们拜了拜,端着托盘下去。
伊似雪拿探究的目光直盯着他瞧,他顿时浑身不自在,心虚地转移焦点,“那丫头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因此说话比其他下人更无拘一些,你别见怪啊!”
这些都没什么,莫说是皇室贵族,玲珑幽谷不也是如此吗?了了因为近身伺候自己,权力更大一些,说话自然无需向其他下人那般时刻小心翼翼。这些都没什么。不过那丫头在他们面前这般自在,想来这府上的气氛还不错。
见他如此紧张,伊似雪忍俊不禁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么?”
“额……”云竞延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就、就那天晚上你跟我一块儿喝酒,我一觉醒来便画了你的画像。”
伊似雪好奇心大起,“可否拿来给我瞧瞧?”
“算了吧!”云竞延一听,更是如坐针毡,竟急得站起身来,“我画得又不好,到时候你看到我把你画得那么丑肯定会生我气的!你还是别看了,我回头就把它毁了!”
伊似雪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也便不为难他。
云竞延想了想,神色认真起来,“你可知道,我那天是下定了决心的,我跟你自己说,若是再见到你,就说明你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那么不论你是谁,我都会……”
“都会什么?”伊似雪期待地望着他。
云竞延被她问得有些难为情,“我当时就想,既然你我有缘,你又不满意自己的婚事,我便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替你解除婚约。然后、然后我再郑重地向你表明心迹。”
伊似雪一听,更是大笑起来,云竞延被她笑得脸色发红,倒像是两个人转换了性别似的。
伊似雪始终神态自若,清醒理智,“可是,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云竞延再也说不出话来。
初见时,他能言善辩不依不饶,现如今却如此窘迫,伊似雪心中既好笑又有些五味陈杂。
“你说得没错,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善解人意地握住他的手,莹亮的眸子如春水一般楚楚动人,她说,“我只有一颗真心,只交给珍惜它一辈子的人。”
云竞延一听,不假思索地回道:“只要你肯,我自然愿意与你真心换真心!”
伊似雪对上他炽热的眼神,没由来脸颊一红,不甚娇羞。
云竞延迫不及待地许诺,“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
伊似雪微微一笑,并不将将他的话认真放在心上。
萧如意匆匆回到自己的别院,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晋王明媒正娶的夫人,却落得如此狼狈,不禁伤心落泪。
“向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本宫听闻准王妃才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倾城绝色。”她伏于桌前,一只手按住心口,眼泪滚滚落下,“方才你也看见殿下多么紧张她,以后怕是更加不会多看我一眼。”
宝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主仆二人不但荣誉与共,更是能切身体会她的心情,见主子这般伤心,急声宽慰:“不会的小姐,殿下只是一时新鲜,以后殿下自然会明白您的重要性,他不会一直冷落您的。”
萧如意已全无章法,只能以此聊以自慰。
而此时,云竞延为了哄伊似雪开心,特意带她去了梨园。
雪白的梨花挂满枝头,微风拂过,花瓣“扑籁籁”往下落,犹如满天飞舞的雪花。
云竞延站在梨花树下,亲手为她戴上一只玉镯。
伊似雪原本不想收,他却告诉她,这是他母后留下来的。他们毕竟有婚约在身,若是拒绝,意味着什么,又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她心中自然明白。
羊脂白玉泛着温润的柔光,她看着手腕上沉甸甸的玉镯,默默地想:我,真的要辜负他一番赤诚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