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夏夜,杨知言双手抱着淡粉色的双肩包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睡觉,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突然从左前方冲了过来,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车子右翻,她的脸重重地埋进一堆碎玻璃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人从撞得变形的轿车中抱出,昏暗的路灯下,那张英俊的面庞像纸一样惨白,跟他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迹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对着她疯狂的叫喊,“言言、言言、杨知言!”
她感到浑身断裂一般的疼,被他一吼,耳朵也疼得“嗡嗡”直叫。她的内心有些愤愤不平,肇事车辆好像是从左边撞过来的,凭什么驾驶位上的他只是轻微的擦伤?
还有,他们才认识两天而已,他干嘛叫得这么亲切?她想提醒他,可是一张嘴,话却变成了:“我,会死吗?”
他的眼睛血染一般的猩红,微微发颤的语气异常笃定:“不,不会!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
就是跟你在一起,我才有事的啊!她无力地看了看没有一丝星光的天空,意外之财,果然要不得。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知言再一次从相同的梦境中惊醒,祁迹的苍白俊秀的面容顷刻间在她眼前涣散。
敲门声响起,杨知言回过神来,声音平淡,“进来吧!”
周姨推门而入,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顺便帮她把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杨知言不适地闭了闭眼。
“小言。”周姨立在床前,缓声提醒道:“祁总下午两点的飞机。”
杨知言有一瞬间的发愣,随即反应过来明天是祁迹的生日。她点点头,“好!”
她很快起床,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周姨送她准备出门,眼中的笑容隐隐含着一丝忧虑。
几天前,小言跟祁总视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争执,这之后小言心情一直不大好,祁总好几次打电话过来都没有搭理,发的消息肯定也是不回的。眼看着祁总的生日就要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得不愉快。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小言这一出去就没再回来。
杨知言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装着笔记本电脑就直接去了机场,登机以后,她给周姨打了个电话,“我现在在回国的飞机上,告诉祁迹,不用过来了。”说完,不等周姨回复便直接挂了电话按下关机键。
即使还在生闷气,她也没有故意折腾他的念头,因为,她实在觉得这样做既幼稚又白白浪费钱财。
何必呢?她将手机塞进包里,然后调整了坐姿,目光转向窗外,大脑习惯性地放空。
祁迹出乎意料地没有离开公司前往机场,秘书室的人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他们也不敢多问。整整一天,总裁室房门紧闭,特助何焕不在,秘书室莫名地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临近下班的时候,何焕脚步匆忙地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个牛皮纸文件袋。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敲门之前,他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迟疑,也足够让这些职场白骨精们迅速领悟出事情的严重性。敲门声响后,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何焕犹豫片刻,直接推门而入。
门一打开,好奇心强烈的小秘书们吓得立刻缩回了脖子。
“祁总。”何焕步履稳健地走上前,将手上的文件袋放在祁迹的办公桌上,语气略微有些生硬:“这是您要的东西。”
祁迹靠在黑色真皮座椅上,一只手用力地按住额头,表情充满疲惫。
从知道杨知言回国到现在,他的胸口便一直蹙着一团火。
林颂低头看着隐忍怒火的祁总,硬着头皮说道:“经查实,杨小姐回国前没有联系任何人,包括白钰衍。”
白钰衍和杨知言两家同住一个小区,从小就认识,高中同班,算是青梅竹马,高中毕业后,两个人正式成为情侣。
所以,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祁迹终于有所反应,按在太阳穴上的左手微微动了一下,中指上的铂金戒圈镶嵌着的细钻在灯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他始终低埋着头,商场上杀伐果断却又从不喜形于色的男人,此刻将失望受伤全部灌注在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何焕:“依你看,他们会见面吗?”
何焕犹豫了一会儿,客观地回道:“不会。至少杨小姐不会主动去见白钰衍。”
杨小姐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不论她是否已经完全放下过去,她的理智都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祁迹的身体明显一僵,他始终沉默地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作为一名忠实的下属,何焕由衷地希望祁总能够冷静处理这件事,他试着劝道:“杨小姐外柔内刚,非常有主见。如果您对此事的反应太过激烈,很可能会引起她更为强烈的抵触。所以,我认为您在见她之前,应该先想好怎么面对她。”
祁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该说的都已说完,何焕默默地转身离开。
夜深人静,总裁室依旧灯火通明。
祁迹沉默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
静默了许久,他将烟叼在嘴里,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袋拆开。十几张照片,他一张一张地翻,记录的全部都是杨知言与白钰衍过去的美好。
他们牵着手赤着脚走过公园的鹅软石;背靠背地坐在校园僻角的大树底下;马路上等红灯的时候,他站在她前面为她挡太阳,她躲在他身后露出半颗脑袋,调皮地眯起一只眼睛;下雨的时候,他背她蹚水,她负责撑伞。她的笑容,羞涩而甜蜜,连眼睛都在发光。
他们住在一个小区,可谓是在双方家长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早恋。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内心早就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初恋的分量有多重,他很清楚,却一直刻意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