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爷在桃树底下早煮好了桃叶水,小茶壶里滚滚沸腾,发出滋滋的声音。
听着非常舒心。
我看他脸色还是不好,主动把白糖糕的油纸打开。
刚出锅的白糖糕味道四溢,柳爷爷不由得咽咽口水。
“柳爷爷,下周我就去学校报到了,以后这白糖糕啊,可就得你自己去买了。”
别别扭扭地夹了一筷子糕,柳爷爷的表情都化开了。
水冢镇的老字号白糖糕,真是一绝。
“笙笙,等你进城上了大学,尽量往外奔,咱们镇上一年出不来几个大学生,你一个丫头,无亲无故的,能自己熬到今天,真是不容易。”
说着说着,柳爷爷落下泪来。
我连忙给他斟满一杯酒,失笑道,“柳爷爷,你难道不是我的亲人吗?何况城里大学离咱们镇只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路程,每周我都能回来看你,。”
“你要是想我了,就坐车去城里看我,我可以带你在城里看看,有没有更好吃的白糖糕、更好喝的粮食酒。”
柳爷爷用白背心擦一把眼泪,攮着声音,“我不去,我晕车。——笙笙,你、你到了城里,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找个好人家,也能过几天好日子……”
越说越心酸,柳爷爷当真是抱着酒瓶子呜呜呜地哭起来。
我哭笑不得。
给喝醉躺倒在柳树下的柳爷爷披上一条毛毯,我端着剩下的白糖糕,一边吃一边整理我入学需要带的东西。
忽然觉得有人在门口看我,一抬头,恍惚像是有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走过。
我眨眨眼,跟到门口四处张望一番,只看到坐街乘凉的老街坊。
难道是来找我买人偶的主顾?
不怪我多想,有些主顾想买人偶,却难以启齿,总觉得和神神叨叨的水冢镇白家扯上关系,会让人指指点点。
要是那女人真是主顾,我还得找找她会不会留下什么暗示,让我在哪里交货。
毕竟是要上大学的人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平日卖爷爷留下的人偶攒出来的。
谁会嫌钱多啊。
没找到潜在的主顾,反倒是吴婶儿上门了。
我看着她,觉得很堵心。
“白笙,吃饭了吗?没吃到吴婶儿家吃一口?”
我勉强露出个笑容,只摇摇头,没说话。
吴婶儿身边跟着个陌生男人,不是我们镇上的,看我一副木讷神态,悄悄跟吴婶儿对了个视线。
“白笙啊,我记得你是七月初的生日,眼看着要满十八岁了。”
镇上人算年龄用农历,不过我其实是六月初九的生日。
吴婶儿往我身边走了两步,我立即后退,踩着院门的门槛,警惕地看着他们。
“别看我们白笙胆小,可是实打实的大学生!水冢镇一年才能出几个大学生?——白笙啊,别说吴婶儿是老邻居不照顾你,你这年岁也不小了,早点儿订下一门亲事才是正经。”
我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吴婶儿的嘴一张一合。
“吴婶儿,你到底想干啥?”
见我终于搭话,吴婶儿推了一把身边的男人。
“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咱们新良县的大户人家,快叫梁叔!”
我心中觉得厌恶,因为那男人看我的眼神可不像一个普通长辈,仿佛是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本来跟吴婶儿就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怕得罪她。
“吴婶儿,没事儿我进屋了。”
“哎——你这丫头咋这么心急?吴婶儿找你,还不是有好事儿嘛。”
我落了脸,站在门口不动,不想让她带着陌生人进院。
姓梁的男人开口就笑,“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不愧是大学生。”
吴婶儿应和着点点头,话里话外可没停了贬低我,“大学生也是个女子,以后过了门可不就还得听男人的!要我说啊,女子就不该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得围着男人和锅台转?”
我只当她放屁,才懒得跟她对付。
“行,我同意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姓梁的和吴婶儿两人自说自话,把我当个没嘴儿的听话葫芦。
“这宅子我挺相中,姑娘有这个身家,就算是个孤女,也勉强配得上我们梁家。不过这宅子在过门儿前得交到我儿子手上,过户不用你们操心,我随便找个关系,一两天就处理完。”
吴婶儿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般,欢天喜地一拍手。
“哎哟!那可敢情好!我们白笙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总算是有了依靠,以后可就不愁吃穿了!——白笙,你高兴傻了?快点头儿啊!”
我懵了。
我只是不爱和镇上人说话,又不是真傻。
他们这是摆明了要算计爷爷留下来的宅子,还说得像是给我不得了的前程。
“吴婶儿,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说完,我回身进院,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哪知那姓梁的男人,仗着身材高大,直接插进来半个身子,用力一推,险些被他闯进来。
我的倔劲儿上来,死死推着门不放。
只听吴婶儿尖利的声音喊道,“白笙你这丫头太不懂事了!这么好的亲事就是天上掉馅饼!你可别不识好歹!”
“亲事这么好,给你闺女留着!再不行自己嫁去!”
柳爷爷拎着一把扫院子的大扫帚过来,怒气冲冲地拉开我,冲着姓梁的就轮过去。
“姓吴的你个老娘们儿不是人!”
我被柳爷爷挡在身后,那姓梁的被大扫帚打个正着,连忙扑腾着挡住头,向外躲去。
两人都被柳爷爷打出去,街坊四邻吃过晚饭都在纳凉,一个两个的全看过来。
“刚才你找笙笙租房子,我就没理会你,现在可倒好,把这姓梁的找来骗笙笙嫁给这种人?姓吴的你摸摸良心……呸,你就没良心!”
大扫帚不留情面,吴婶儿和姓梁的被打得抱头鼠窜。
开始还能跟柳爷爷回几句嘴,到后来柳爷爷不知使出什么武艺,借着酒劲儿挥得扫帚是虎虎生威。
“白笙小姐,你们家门口,这是上演全武行呢?”
一个穿着黑色丝绒旗袍的女子,笑盈盈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