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一席之后,这日晚间,方拓在厅上又设了筵席宴请孤鸿门的宾客,号称不醉不归。几个碎骨帮弟子在下首相陪,围着圆桌分散而坐,为之斟酒。
不知不觉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局已到了尾声。方拓满脸涨红,饮食不便,任昀更是伏在一旁一觉不醒。石彦缓缓站起身子,其中不乏几次踉跄,若非身旁侍从扶住他,他几乎栽倒在地。
三当家于怀仁推了推任昀,他哼了几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见石彦要走,登时窜了起来,这下酒可醒了大半。
石彦拱手道:“各位盛情款待,石某感激不尽,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不打扰各位歇息,我等先行告退,来日再会。”
方拓道:“粗茶淡饭,鄙人若有疏漏,真人还请担待。今日畅谈甚欢,我们来日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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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碎骨帮忙着款待来客,牢狱这里的管辖相对疏松,白路思忖着去盗窃牢门钥匙,又一直找不到时机。傍晚天色较暗,这里潮湿阴冷,狱卒待不住,纷纷离了去,白路觉得如此甚好,只是铁链缠身,实在不便于逃跑。
他伸着头望着铁栏外,外面空无一人,继而又望向监狱内,萧湘倚在一隅沉睡,身体微微起伏。倘若只是他一人,或许可以从高墙处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是无论如何他不能撇下萧湘不顾。
白路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少女,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心道:“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一定要等我回来。”
白路一跃,手铐脚镣铮铮作响,他只觉脚踝偏沉,有坠下去的危险。他情急之下手一挥,铁链缠住高窗铁栏,将他的身子一甩,一只手才勉强勾住窗沿。他深吸了一口气,纵然一用力,整个人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虽然只是逃出了囚牢,窗外的空气就甚是清新,相比于狱中那股血腥味,此刻他真想一走了之。
他的面前是一堵高墙,墙角的霉菌暗示着它历经了几十年的风霜,只是他现在手中无剑,不能将其击破。白路无心观察,黑暗中顺着这堵墙向前摸索,约莫走了几十步,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冰冷的异物。白路只觉有些扎手,摩挲了几下,像是什么东西生了铁锈,感觉应该是一个门把手。
他转念一想,有门把手必会有门。果真,在他缓缓转动把手之际,登时传来“嗞啦”一声。白路浑身都颤抖起来,即使自己想努力不听到任何声音,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门开了,周围灰尘四起,如同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白路悄无声息地向门内探出头,里面昏暗,只有几束火把在拼命地燃烧自己带来光明。
他没敢关门,只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环视一圈,四下并没有人,方知原来自己从后门而入。白路走近一看,周围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兵刃,还有正在熔炼的铁器,门外的风一吹,竟微微摇摆起来。火把将它们的影子映在墙上,一时间像极了恶鬼招摇的身影。
白路凝神下视,一口铁镬沸腾不已,角落的地面上溅有不少铁水,看样子,是一间铸造兵器的仓库。他眼角斜处,窗外的月光见到一隅的地面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颇有孤寂凄凉之意。他无暇多虑,只想斩断身上的层层枷锁,重获自由。
他移步到一柄悬挂的长剑下,一伸手拔剑出鞘,如箭离弦。静夜之中,当当两声,铁链顺着身体滑落下去,白路乍脱铐镣,浑身一颤,甚觉轻快。
突然间,正门外传来一阵踢哒踢哒的脚步声,步子频率不快,且声音杂乱无章,却实实在在有人向着仓库走来。
脚步声越近,白路的心跳就越快,他双手捧起那条沾满鲜血的铁链,慌乱之中急忙藏于铁架之后,调放部分兵器的位置来遮掩自身,弄得其叮叮当当摇摆不定,许久方才停下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仓库正门给人推开,跟着一人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那个醉汉的身后幽幽响起一个声音:“兄弟,你——你才喝几杯就醉了?认——输——吧!”
白路转了转眼球望去,来者皆为醉酒之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为首的男子晃晃悠悠地走进来,眼神浑浊地凝视兵器道:“咦,这剑啊刀啊,怎么好像移位了?”
另一位男子在他头上猛地一拍,哑着嗓子道:“你喝多了吧,哪里移位了?”白路刚刚紧张到极点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不,不对!”为首男子摇摇头道,“无归——无归去哪里了?”白路心中一惊,“无归”正是自己的佩剑。尽管他右手有伤无法使剑,但作为一个剑客,佩剑如同生命,缺少了长剑,就等于将性命拱手相让。
“你傻了吧?”后者指着地上的铁水道,“喏,你忘了?它已经成铁水了。”
白路听闻,头脑中一片空白,再望向那摊铁水时,已是满脸绯红,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怕是稍不压制,下一秒便会和他们扭打成一团。
“是谁?”为首的男子突然冲着白路的方向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