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程来到路边,接通电话。
鲁金贵声音立即传来:“镇长,让人打款吧,对方一切就绪了。我正赶往新堡子,你也快来吧。”
听着对方兴奋的语气,罗程实在不忍,但还是只得说:“先等一等,出了点状况。”
“状况?三成应该没问题吧,另外那四成咱们再凑,先把活干了再说。到时实在要还差着,我就多说点好话。”
“不是钱的事,村民们起腻了,有的村不同意。”
“什么?哪个村的?真不要个脸了。”
“我就在新堡子,见面再说。”
就在罗程等着鲁金贵之际,一辆面包车也正赶奔新堡子方向。车上坐着七八个人,全都打扮的花里胡哨,头发更是五颜六色。这些人嘻嘻哈哈,满脸喜色,分明是看戏的神情。领头的黄毛倒没嬉笑,这却并非他多么稳重,而是正不时发着短信,顾不上扯蛋而已。
罗程在路边等了七八分钟,就见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般驶来,正是镇里的小皮卡。
汽车还未完全停稳,鲁金贵已经跳下汽车,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罗程近前:“镇长,到底咋回事?”
“新堡子人正等着的时候,邢郝集来了人,说是……”罗程简单讲说了整个过程。
鲁金贵皱眉吧咂着嘴:“要按他们邢郝集的意思,全镇都甭打药了?那蝗虫怎么办,就等着把庄稼全吃光了呀?再说了,你村里就是没打药,客户该疑惑照样疑惑,还能把人家嘴封了。”
罗程道:“理是这么个理,可现在不是掰扯的时候,让他们先行离去才是关键。等着把大多数村都解决了,剩一两个村怎么也好弄。”
还没容罗、鲁二人详谈,村民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着:
“镇长,怎么弄呀,这飞机咋还不来?”
“可不能飞机喷药呀,到时我们的菜就全砸手里了。”
“蝗虫一会儿一长,一会儿一多。”
“……”
鲁金贵直接瞪了眼:“嚷嚷什么,就你嗓门大。邢婆子,你不好好在邢郝集待着,跑人家新堡子干什么?”
邢秀花回道:“鲁镇长呀,真不能飞机喷药。只要在天上一喷,指定哪都是药味,到时飘得菜上……”
鲁金贵冷声打断:“那就放任蝗虫发展,还不能打药了?”
“不是不能打药,就是别拿飞机喷,飞机又高又快,那药指不定往哪飞。”邢秀花赶忙解释着。
鲁金贵长长的“哦”了一声:“按你的意思,是不还得设置防空识别区了?”
让鲁金贵这么一说,邢秀花一时没有言语对答,倒惹得姜忠等人一阵大笑。
鲁金贵接着发问:“前段时间大柳树镇也喷药杀虫了,你咋没去拦?”
“邢郝集不属于大柳树镇,人家可以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油松镇不能不考虑吧?”老邢插话道。
鲁金贵一下子起了高腔:“老邢你吧吧挺能说呀,可油松镇要考虑的是全镇所有村子,而不只是你一个邢郝集。光是让别人考虑你们的感受,那你们考虑过其他数十个村子的感受没,考虑过镇里的工作大局没?”
“将心比心吧,是数十个村重要还是你一个村子重要?再说了,镇里也不是完全不考虑你们,镇长刚才已经打算取消邢郝集飞机喷洒,正考虑能不能有更好办法呢,你们还要咋的?”
让鲁金贵拿话这么一拍,老邢也不好再说什么,邢秀花也只能小声嘟囔着。
由老鲁讲出了不便自己表达的意思,而且已经有了效果,于是罗程说了话:“现在邢、郝二位主任都在,既然邢郝集情况特殊,你们也多有担心,那就当场表个态,是否需要飞机喷洒。如不考虑的话,就先紧着别的村,毕竟事态紧急,不能几万人一块干耗吧。”
之前还想着阻拦这事,可现在要仅把自个村子落下来,邢郝集人真含糊了。先灭蝗?继续坚持无公害?二选一还真成了难题。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
扫视了邢郝集一众老小,罗程接着说:“要不这样,回去考虑半天,明天早上回话,镇里尊重你们的选择。假如还想飞机喷洒,那也不耽误安排,最迟后天就能排上;如不考虑的话,那就尽快想办法,咱们一块想,镇里绝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农药会否飘到蔬菜上,完全不用担心,人家专业公司全都懂,镇里也专门强调了,合同上都有相应条款。只要你们村不喷,别村农药绝对不会飘过去,绝对不会影响到蔬菜的。即使喷药的村子,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人畜安全,这点镇里完全可以保证。”
这还有什么说的,显然难以阻挡了,邢郝集人们大眼瞪小眼的瞅了瞅,缓缓移动了步子。
“呜……”
伴着发动机轰鸣声,一辆面包车转瞬到了近前。
“嘎吱……”
面包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众流里流气青年跳下汽车。
当先黄毛说了话:“这是咋了,到底还灭不灭蝗了?这蝗虫可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能吃了,晚一会儿就损失好多呀。”
这几个家伙来干什么?
鲁金贵刚要开口,手机响了,看到来电号码,赶忙把手机递到罗程近前。
注意到屏幕显示,罗程略一沉吟,抬头看了眼一众“彩毛”,低声道:“先缓一缓。”
“好吧。”鲁金贵嘘了口气,快步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就在罗、鲁刚刚简单交流之际,“彩毛们”已经和村民搭上话,表达了“足够关心”。
罗程此时也已认出了那个黄毛,正是停水时曾在镇里起哄的二狗子,开帽子厂的。从那次的做派来看,今天指定也没好事,很可能就是又来搅局的。
想至此,罗程冲着孙兴力使了个眼色。
孙兴力会意,立即叫上仝大力等人,到了二狗子近前:“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来看看。”二狗子双手摊开,表情滑稽。
“没事一边去。”
“别人能在,我们怎么就不行?”
“马上就都清场了。”
“是吗?难道真要飞机喷药?”二狗子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那我们村的蔬菜怎么办?除了卷心菜就是大白菜,那都是一圈一圈的长,只要有农药喷上去,指定就长里边了,冲也冲不净。”
孙兴力道:“那你们村可以不采用飞机喷洒,到时……”
二狗子直接摆手打断:“这也不行呀,离着几里地农药照样能飞过去,你想那飞机多快,在空中风也大,指定会吹溅到蔬菜上。根据东域基地粮农生态署发布的数据看,只要风力达到二级,液体颗粒就会以……”
粮农署?范围四点一公里?百分之四十六点八?
其实二狗子这些数据纯粹胡蒙乱侃,根本不是粮农署所发,但听在邢郝集人耳朵里却是另一回事。
人家这可是说的有整有零、有根有据,不像之前咱们仅是猜测,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了。我们村不喷药,就不能有效灭蝗,却还要承受农药污染,这怎么行?不是欺负人吗?
邢郝集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瞬间复燃,而且更为猛烈,人们纷纷跟着嚷嚷:
“这可不行,太欺负人了,我们不干。”
“对,都不能用飞机喷。”
“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一年的指望呀。”
“跟你们说了,肯定不会影响,二狗子就是胡诌。”孙兴力虎着脸先行否决后,又搬出了罗程先前的意思:“你们光是考虑自个几百口人,有考虑过全镇几万人吗?”
二狗子立马接了话:“你们只想着政绩,想过菜农的活路没有?想过几十万上百万客户的身心健康吗?”
“你……”孙兴力被怼的一时说不上来,只能气得干瞪眼。
鲁金贵大步走向黄毛,骂着发泄怒火:“二狗子,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要不是老子救你,你他娘的早……”
二狗子立即咬牙抢断:“鲁金贵,放尊重点,以往敬你年长,给你留着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他娘的还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子当初就不该救你,今儿个就替老苟管教管教不孝之子。”鲁金贵说着,抡起了胳膊。
老子就等着你起火呢。
二狗子心中得意,边闪边骂:“你还真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现在口口声声说救过我,狗屁,纯属你胡编乱造。我跟我爸电话核实了,我妈生我根本没难产,也根本没求人帮过忙。”
鲁金贵心中暗道:他奶奶的,弄两岔去了,那就是大狗子。
还没等鲁金贵再开口,二狗子又补充道:“你可别再胡诌救的是我哥。”
“你……”本来想说的却被对方提前堵住,鲁金贵气的不行,一时没有了合适语句。
罗程走上前去,盯着二狗子,沉声喝问:“你们村主任让你来的?你胡编的这些也是他的授意?这分明是要搅黄整个灭蝗工作,让大家颗粒无收呀,真是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罗程转向孙兴力:“孙镇长,马上和仝警长查一查,刚刚入境的域外破坏分子是否和他们有联系。”
“胡说什么?”二狗子急赤白脸了,“我们就是反映一下心声而已,少扣大帽子。”
“有没有事查查就知道了。”仝大力说着,伸出手去。
二狗子刚才便加着小心,现在看对方要动手,岂能轻易就犯,立即闪身退去。其他彩毛跟着,一起跑向面包车。
不待车门关严,面包车便倏的窜了出去。
“仝警长,先忙眼前的,那事下来再查。”罗程抬手叫住了意欲开车追去的仝大力。
面包车冲到了大路上,二狗子声音传出车厢:“菜农们别上当呀。”
二狗子等人就这样走了,但他的话却在邢郝集人心中生了根,他们真怕呀。
注意到菜农们的神情,罗程心中为之一沉: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看来这事真要难办了。
鲁金贵适时凑到近前,低声耳语道:“那边催了。”
“镇长,不能飞机喷呀。”邢秀花忽的扑倒在地,不停的作起揖来。
“求求你,求求大伙了,我们也要生活呀。”
其他邢郝集人见样学样,全都“扑通通”地跪到了地上。
怎么办?一个大难题瞬时摆在了罗程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