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手揭下那符箓,微微皱眉:“一点妖力都没有,不可能啊......那他是怎么一瞬间把两个大活人抓走的?”
见白衣仙子看了过来,青年男子哆嗦了一下,指着自己面前,有些语无伦次:“我和内人、孩子正在这里吃饭,他俩身边的空气忽然开了一道口子,黑红黑红的,一只爪子从里面伸出来,一下把他们俩全拖了就去,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口子就‘唰’的一下又合上了!仙长,我孩子和我内人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
三百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没有答话。无风摸了摸桌子,低声喃喃:“空气开了一道口子......这种事我真的闻所未闻,难不成是直接连通了云梦泽底,他施展了空间之术?”
“空间之术?”三百皱着眉重复了一遍:“那他要带走蒋夫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无风点点头:“不过我猜他的消耗也很大,不然他昨晚完全可以直接动用,省去了跟咱们纠缠的时间。不管怎么说,先回衙门,他今晚肯定还会奔着蒋夫人来。”说着无风就要走,却被青年男子拦住:“仙长,你们就不管我妻儿了?谁的命不是命啊!”
二人对视一眼,三百抿了抿唇,宽慰道:“这位大哥,不是我们不管,我们也不能下到云梦泽底去把你妻儿救出来......我们不过是修仙之人,不是真正的——”
“我不管!”那青年男子狠狠一推三百,双目赤红:“你们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来的吗?你们现在就下去给我除妖,除不了妖救不了人要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三百被他推了个踉跄,直接被压在了桌上,她顾虑着这人悲伤,索性想着任他辱骂;那男人一边骂一边扬起了手,巴掌还没落下,自己反倒被无风一脚踹开:“见好就收,别逼我动手。”
一手拉起三百,无风看着那涕泗横流的男人,眼里的怒意渐渐冷却成一种冷漠:“你妻儿不可能活着了,与其陪死人死,不如确保活人活。修士除魔卫道是因我等心中有良知,不是我等生来欠你们的。你知道为何只有你妻儿被抓走吗?因为你连喂妖怪都不配。”
黑衣男子拉着三百走出屋子,后者颇为悲悯地叹了口气,一句‘你何必这样说’还没说出口,就被无风狠狠推到墙上——男子的手垫在她头后,他低着头,眉头皱的老高,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厉声呵斥:“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到处去给你的善心;这种人他们只会指责别人、依靠别人,色厉内荏、得寸进尺!你觉得他们可怜?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是齐天大圣!无邪,你多大了?他丢了妻儿,你觉得他悲伤,你就凑上去给他打?你到底是善良还是傻——”
“我愿意!”三百仰着头,眼眶微红,狠狠顶撞了回去:“我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我被打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就是傻,我就是天真,死我一个成全天下人,我立刻就去死!这么说你满意了?啊?”
“......”无风努力克制着怒火,试图用一种自以为平静的语气沟通:“就算和我没关系,你还叫我一声师兄,我有必要多管这个闲事——”
“不好意思。”三百一把推开了他,黑眸湿润,话却丝毫不软:“我没时间让你管。”转身那一刹那,蓄谋已久的泪珠终于滚下了脸颊,三百自嘲地勾了勾唇,踏莲而走。
无风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两只手越握越紧,最后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他长出了口气,也转身离开。
潭州。水月阁。
“微雨姐姐。”迎面一个蓝衣女子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见那淡紫纱裙的女子手中擎着一把粉色纸伞,不禁掩嘴笑道:“微雨姐姐这把伞可真好看,是哪一家买的,妹妹也想去买一把呢。”
“这把伞啊......”柳微雨收了伞,抚摸着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无比妩媚的粉色伞面,勾唇一笑:“是阁主大人送的,姐姐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买的呢。”那女子笑容僵了一下,就见柳微雨看了看晴空烈阳,又撑开了伞:“姐姐还有要务在身,改日再同妹妹好好聊一聊,先告辞了。”说着扭着腰走向了院外,看她这去的方向,应该是水月阁的地牢。
水月阁是仙门中唯一男女修士混住的仙门,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是有利于修炼幻术。这柳微雨便是和钟离明月自小住一个院子长大的,钟离明月敬她又暧昧,虽然身边女人走马灯一般的换,但柳微雨这刑堂堂主的名头却是一直没有换过。这女人也是个初阶地仙,有些手段,可以说是钟离明月最信任的心腹。
进了地牢,柳微雨将伞收了起来,那纸伞化作一个粉裳女子,二人对视一眼,柳微雨先开了口:“找到了吗?”七月点点头,从袖间拿出一份账簿样的本子,上面记载的是阁内弟子的出入细则。
门外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一眼,七月翻开本子,指出了几个时间:从十年前起,每年的三月、九月和十二月,水月阁都会派弟子护送东西到益州城;有时是兵器,有时是布匹粮食,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用几只大箱子装着的;而护送的人,一直都是幻堂堂主白泽,也就是现在关在地牢底的那一位。
门外的脚步声远了,七月看了看柳微雨:“现在传信给主子还是等见了白泽再传信?”
“现在。”柳微雨,或说是清迟,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们现在找到的东西还太碎,需要君落和无庸拼一拼。七月立刻写好了字条,指尖火焰一闪传给了君落,二人刚要离开,外面忽然传来对话声,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推开了门——“什么人!”
一声怒斥过后,那两个巡逻弟子看着坐在桌上、眉头微皱的柳微雨,一下傻了眼,连连行礼:“柳柳、柳堂主,属下不知道您、您在这......属下这就走。”
“罢了。”柳微雨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裳:“你们好好巡逻吧,我不过是例行公事来看看。”她抱起膝上的粉伞,拨开二人走了出去,剩下两个弟子面面相觑。
“真是熟练。”伞里传来一声轻笑的调侃,女子含笑骂了她一句:“别天天跟鹰雉不学好。咱们回房慢慢等剑主的消息。”
马车上。
君落正看着外面阴沉天色,指尖忽然窜出一抹粉色火焰来,把她和看书的无庸都吓了一跳。君落略略扫了一眼七月娟秀的字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把字条递给无庸,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庸看着字条,挑了挑眉,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
怎么看?君落动了动唇,没有出声。无庸指了指白泽:如何能不暴露身份地把他带出来作证是个问题。
君落微微颔首:不能再用生死台的名头了,得查查他底细。说着她抬起头,下意识唤了句‘大庄主’,这一下,无庸和她同时愣住,直到那白衣男子先移开目光:“今晚便能到益阳城。”
“也不知道益阳城现在情况如何了。”君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伸手在空中写了几个字,银蓝的光迹一闪消失,她随手碾碎了手中字条,顺着风吹向窗外。
水月阁。
七月往嘴里扔了颗新鲜草莓,道:“剑主回消息了。”清迟抬头看来,七月伸手在身前一抹,几个银蓝色大字浮现:查白泽逆鳞,然后杀掉;月亮将回,小心行事。
字化作光点消散,清迟抱着肩膀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叹了口气:“果然最毒妇人心。这招嫁祸,狠。”七月倒是没她那么多感慨,又拿了两颗草莓,道:“我不继续留着了,你万事小心。这件事我去查,查到告诉你。”
“好。”清迟看着七月消失在眼前,伸了个懒腰:“管他那么多,先去地牢看看再说。”柳微雨本就被钟离明月下令看守白泽,清迟本来还担心这个女人不太好附身,没想到这水月阁的人一个比一个弱,她和七月就是大摇大摆地走一遭,能感觉出来她们身上有妖气的都不超过二十人;不过也说得过去,毕竟水月阁修炼的幻术对修为助力不多,再加上他们一直依附大宗门,门中个个不上进却一个比一个骄傲,大约是习惯了狗仗人势了。
地牢。
清迟一步一停地走下台阶,这地牢最深处必然没有通风的窗子,味道格外独特,在第五次转身后,她还是选择了下来。打开眼前的木门,清迟可算闻到一股算是清新的空气,只见眼前偌大一个牢房,里面好吃好喝,白泽正躺在床上发呆。见是柳微雨,那人轻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呢。”清迟扇了扇眼前灰尘,一脸厌恶:“脏的跟什么的似的,你不知道走廊那味道多难闻。”
白泽无奈地摊摊手:“阁主回来了吗?”
“今晚就到了。”清迟答道:“阁主走之前让我看守你,我说幻堂主,你这是犯了多大的事,被关到这里来了?”
“阁主没告诉你,那我自然也不会说。”
白泽的嘴是一等一的严,看他这境遇,和钟离明月也没有闹掰,不好套话。清迟叹了口气:“知道你们俩一条心,月弟让你死你都没个怨言,当我自讨没趣。本来我还以为你犯了什么事,月弟走前特地告诉我让我看着这里;我堂里正好有不懂事的姑娘犯了事,这两日才处理完,结果来了一看,啧啧啧,这小酒喝着,甜点吃着,我也亏你吃的下去。”
清迟轻啐了一口,白泽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既然套不出话,她也懒得和这个人浪费时间,说了两句便走了。清迟有柳微雨近期的记忆,演好这个角色并不难,至少白泽这个好友都没有发现破绽。
现在怕的就是钟离明月会发现她身上微弱的妖气了。
益阳城。
“夏姑娘,这样行吗?”蒋夫人看着办成自己模样的夏菡,语气担忧。夏菡的易容术并不精湛,只能撑上一炷香,但也足够了。她笑着拍拍蒋夫人的手,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便好。”
“可是那可是龙潭虎穴,你万一——”
夏菡制止了蒋夫人的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等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闯这龙潭虎穴么?夫人放宽心,快随无邪姑娘去别的屋子吧,黑蛟马上就要来了。”
三百也应了一声:“夫人,咱们走吧。”她们商量过,最终还是让三百去跟着蒋夫人,一来作戏要全,若是少了两个人会被发觉;二来三百也并非真的没有一战之力,若真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她肯定选择保护蒋夫人。对于夏菡的决定,无风没有说什么,毕竟他和三百还处于冷战状态。
三百带着蒋夫人离开后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屋外刮起了阵阵妖风——黑蛟来了!
无风和虞天和站在床边,把蒋夫人夹在中间,严阵以待;但只听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二人惊愕回头,就看见空气划开了一道黑红色的口子,那黑袍男人冲三人笑笑,龙爪一伸,直接把夏菡扯了进去——“蒋夫人!”
二人惊呼着扑了上去,那裂缝却忽然合了起来,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