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尘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叫如雷贯耳,整个广场的人瞬间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若尘。
“可恶!”段镜辞咬牙切齿地看着广场上那群面目可憎的人,险些从树上跳下去,幸亏莫刑及时将他拉住,这才没有做出什么过格的举动。
“若尘呐……”不明方丈亦是被他惊了一惊,继而垂首摇头,百般无奈。
若尘死死地握着拳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智度莫名其妙地看着若尘,道:“师弟,你……你做什么?”
若尘的目光如炬一般望着广场上的一众人,虽然是声音颤抖,但是却仍然掷地有声:“你们,一个个号称江湖名门,却不怀好意,抓住我继空寺寺内之事纠缠不休!你们有何颜面称自己为名门弟子!”
在场的人都被若尘的一番话说得发愣。不明大师和几位师父惊诧不已地回头望着他,却在那一瞬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凌然目光!
这是……御幻的眼神!
几位师父浑身一震,仿佛惊醒一般!
“弥无丹,是我拿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兴师问罪,尽管找我便是,不必百般刁难师父他们!”他伸出手愤怒地一扬,声如洪钟气势如虹,在场的众弟子无不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若尘急促地呼吸着。即便他仅仅只是一个继空寺之内的小和尚,但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势确实震慑住了在场的各大门派弟子……甚至是首领。
胡卓然心平气和地开口道:“小师父,你莫要生气。方才确实是我等做的太过。只是你且说说看,你为何要拿那弥无丹?要知道,这弥无丹可珍贵无比,一但落入邪妖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佛门慈悲,众生为先!我拿这弥无丹,是为了救人性命!”
“救人性命?”皇甫如鸢柳眉微蹙,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弥无丹,若说是救人性命,也只能救金狼的性命。你,可是拿去给了某只金狼?”
若尘毫不犹豫果断回答道:“是!那金狼是我的友人,为了护我,内脏俱裂,我怎能见死不救!”
若尘十万分的勇气使他自己都感到震慑。他从未情绪如此激烈过,也不知是怎么,今日竟这般无法控制住自己。
方崇闻言,冷笑开口道:“友人?小师父,你怕别是被利用了。金狼一族,怎么可能会有与我等交好之人?”
“方阁主,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盖棺定论,实在是过于草率!”若尘竟然直接顶撞了方崇,在场的人无不震惊无比,“万事万物,有邪有正,正可入邪,邪亦可入正!你怎就能断定金狼一族无一例外皆是邪妖!”
段镜辞死死扼住眼眶之中的泪水,他深深埋着头,浑身颤抖,紧抓着树枝的手亦是筋骨突起。他心中的恨仿佛是滔天的巨浪一般不停地翻涌。若尘,我骗了你这么久,你竟然将我想得如此美好,倘若你知道了前世的真相那天,你又会作何决断!你这样不仅身份会暴露,还会成为众矢之的!我段镜辞,就是那踏玄金狼!恶贯满盈,作孽滔天,当堕地狱!又如何值得你这样做!
方崇却并未因此而沉默。他定定地打量着目光炯炯的若尘,略一思忖,继而缓缓道:“小师父,这规矩当初可是继空寺在各门派前立下的,弥无丹断不可拿出释天塔,你怎能为了私情,而随意为之?定了规矩的是你师门,坏了规矩的,可是你。”
“规矩?”若尘轻轻地耐人寻味地笑了一声,“在我心里,佛门的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佛祖与菩萨的戒律,就是最大的规矩!倘若我见死不救,而此人又因我而死,与我杀人、犯了杀生之戒何异!”
“你们佛门五戒,想来定然有不可偷盗之戒,但你却还是犯了。”隋远尚也开口说道。
“不为己物,据为私有,物主不知,是为偷盗!敢问各位,这弥无丹归谁所有!是归继空寺所有,还是归我的师父所有,还是归在此大言不惭、煽风点火的你们所有?!”
若尘的话语变得愈发凌厉,然而他却不再浑身战栗,反而字字铿锵有力,“若是当真要追根溯源,这弥无丹,是不是归金狼一族所有!更何况,那日深夜,确实十万火急,当时未来得及禀告师父,没有获得许可,无法救人,我也只能私自拿走弥无丹!但此事之后,我已向方丈师父坦白,只是防止大会之上悠悠众口,这才未告诉各位!我一未助行邪妖不正之事,二未私藏祸心行事苟且,你们如何说我犯了偷盗之戒!”
“这……”
在座之人无不梗住,顿时哑口无言,垂眼望着地面,一片沉寂。
就在众人无话可说之时,方笃却突然开口道:“但行义事,莫忘初心。我觉得这位小师父秉持佛门戒律,救人为先,其实并未犯什么错!”
在座之人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多谢少阁主理解!我还是那句话,倘若各位当真觉得我罪无可恕,就请莫要再为难继空寺!千错万错,都是我若尘一人的错!我愿自行承担!”若尘沉重地呼吸着,然而就在此时,继空寺之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叫喊:
“我师弟并未犯错!见死不救,才是最大的错!”
“对!我继空寺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是错了,也一起承担!”
不明方丈似是无比感动。他的白须在风中飘扬着,满眼欣慰地望着继空寺的弟子,轻轻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莫刑亦是被继空寺的团结打动,道:“只听闻他们江湖名声好,伏妖本事大,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段镜辞却始终目不转睛地望着若尘那纤瘦的身形,眼中微微湿润。
这个恩情,我段镜辞记下了。
就在众人都摇摆不定的时候,皇甫如鸢却再次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朱唇轻启道:“这位……若尘小师父,看起来你年纪也不过十七八而已,能进入释天塔,拿走弥无丹,想来必然是身怀绝技,且这绝技,还……神乎其技。”她话中有话地望着若尘,平静道。
“实不相瞒,我其实并没什么绝技。我生来就毫无神通根骨,连佛杵都不会使、结界也不会布,要说能在继空寺一直生活,想来一是师父师兄弟的包容,二便是我若尘的脸皮厚了。”若尘镇定坦白相告道。
“哈哈哈!小师父真会说笑。脸皮厚?”皇甫如鸢摇了摇头,对不明方丈道:“我看不是因为脸皮厚,而是因为这位小师父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吧。”
要说这心思敏捷、洞察过人还当皇甫如鸢莫属。不明方丈与身边的星河大师默默对视一眼,道:“这孩子自小便被父母遗弃,是我自山下捡来。并无什么秘密隐藏。”
“哎呀,不明大师,你这样说,恐怕当真有违内心所想。”
皇甫如鸢对不明方丈的话是一万个不相信。只见她把目光重新挪到若尘身上,仔细看了看,继续道:“不明大师,继空寺建寺千年,从未有过不修神通的弟子。但凡是有筋有骨,就算是一只出家的虫子,也可修炼出神通。要是说,这位小师父当真是因为没有根骨而无法修炼神通,那这理由,恐怕有些牵强。”
“我就是天生愚笨罢了,哪来那么多这个那个的。”若尘微微皱眉,“皇甫堂主,虽然我不知道今日你为何处处刁难我继空寺,但是您最好也别太过分了。”
皇甫如鸢花容微变,只见她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小师父,别这么说。你难道从来都不好奇,自己为什么毫无根骨吗?想来毫无根骨的你,在继空寺之中,自己心里也不大过得去吧。”
若尘忽然感到心神一乱。
“皇甫堂主,如果你有什么质疑,大可会后寻我师父等人细说,不必在这盘根问底,浪费时间。”智弘凝视着皇甫如鸢,沉声开口道。
然而方崇却抬起手来说道:“不必!这件事,我们也甚为好奇。小师父既然毫无根骨,又能毫发无伤地从释天塔取出弥无丹,这件事匪夷所思,确实值得一探究竟。”
各门派似乎并不打算给不明方丈说话的机会。隋远尚紧接着开口道:“正是如此。而且,前辈流传,当初御幻大法师镇封弥无丹的时候,我天标坛、青洞门、东监阁、拜月堂都在场,他亲口所说,‘吾镇之,非吾不可取’,小师父,你是怎么拿到的?”他满腹疑云地看着若尘,沉吟了一会儿,疑声道,“莫非……你是御幻大法师?”
若尘本人也被这番话惊了一惊。他先是摇头,继而怒道:“一派胡扯,我怎么可能是御幻大法师!御幻大法师已经过世十多年,必然已涅槃成佛,怎么可能会是我!”
“那这可当真是怪哉。”胡卓然微微颔首思索道,“于情于理,这位小师父大抵都不会是御幻大法师。”
座上之人讨论纷纷,而不明大师和四位首座皆沉默不语。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方崇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继空寺应当是有一佛门禁术,用以留人神识,置换肉体,背弃六道轮回,名曰‘六道离神’,可当真如是?”
不明方丈闻言知大事不好。如果御幻六道离神于若尘之身的事被众人知道的话,可当真是后果重大!擅用禁术、名声受损事小,若尘执念难解便是大事!倘若果真如此,御幻生前的遗愿,五蕴皆空、誓愿成佛,将必然无法实现!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大地开始上下震颤起来,重山叠峦之间忽然腾腾升起一阵灰蒙蒙的烟雾,以破竹之势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纷纷四处张望寻找巨响和浓烟的来源。
忽然有一继空寺弟子指向浓烟之中一硕大扭动的身影,大叫道:“是遗(wei)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