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皇甫如鸢的话,皆是一凛,循着她的话细细想去,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过,不禁汗毛倒竖,各自神色异样,但均是缄口不言。
良久之后,方崇才开口道:“皇甫堂主的意思,是有妖怪吸食了那些犯人的精气,导致他们猝死?”
皇甫如鸢微微颔首。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以往犯人猝死这种事,半年、一年,能有个一两例,都是常态。但如今,一月四五例,实在难以让人不生疑心。况且,这么焦急要提升修为的妖怪,目的性也必然很强。”
段镜辞一字不差地听着广场的交谈,紧紧抓着树枝的手有些颤抖。
那皇甫如鸢顿了顿,先是垂下眼帘想了想,继而抬眼向同样沉思不言的不明方丈道:“不明大师,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是当年御幻大法师留下一命的踏玄金狼,如今又要兴风作浪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阵沸腾,惊讶、怒吼声如惊雷般炸开。
继空寺的坐席内各弟子皆想起流传至今的往事,不禁心下生寒。
若尘低声对智度道:“师兄,她所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智度神色凝重,沉声道。
段镜辞的利爪从皮肉之中缓缓生出,整个人因惊讶愤怒而战栗不已。
究竟是谁把这件事做得如此愚蠢!究竟是思虑欠妥,还是故意陷害?
见自己的话已经在人群之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皇甫如鸢这才继续说道,“况且,眼下群妖躁动,极有可能是当年身为万妖之首的踏玄金狼引领了这般风气。东山再起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哼。当年御幻大法师没有杀掉踏玄金狼,是在是后患无穷!”青洞门一男弟子愤懑地一拳砸向身前的桌子,怒道:“竟然还指望那孽畜会有改头换面、改过自新的想法!”
树上的莫刑见段镜辞的怒火益盛,急忙按住他的肩膀,道:“镜辞!冷静一点!”
而段镜辞却着实难以冷静。他紧紧扣在树干上的指甲已经抠刻出了几道极深的痕迹。能看出他虽然愤怒,但仍然在死死地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阿弥陀佛。我寺向来对邪妖也秉持不杀生的五戒原则,以度化为主,因此才修建了释天塔。那踏玄金狼虽暴戾凶残,本性顽劣,却并非不可度化,正因此,御幻大法师才留下了他一命。”不明方丈不咸不淡地说道,“况且,此事究竟是否是踏玄金狼所为,尚不可知,诸位先莫要乱下定论。”
“你们秉持佛门戒律,可却是对更多苍生不利!”天标坛内一弟子扬声道。随之一片附和声响起。
“不得无礼!”隋远尚大声呵斥着自己门内弟子,面色很是难看。
“你!”继空寺坐席内一赤面弟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指着天标坛弟子眼睛一瞪,大声道:“佛门自有佛门规矩!御幻大法师一心为苍生,怎容你亵渎!”
“玄清,坐下。不可妄语。”不明方丈轻声道。
那弟子便只好愤愤坐下,急促地呼吸着,扭过脑袋去不再说话。
若尘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若当真此事是踏玄金狼所为,继空寺脱离不了干系。他恍惚之间想起了段镜辞对他说的话。今年的伏妖大法辩会,各门派的矛头,怕是都将直指继空寺。
“不明大师说得对。此事是否真的是踏玄金狼所为都尚未可知,各位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为好。”胡卓然面色平静地抬起头对各大门派道,“但如若真的是踏玄金狼所为,继空寺确实是免不了过失之责。”
“御幻大法师过世之后,继空寺怕是光景不再。倘若此时踏玄金狼再以巨兽身份出现,别说我等了,就连继空寺,怕也是难以制服了。”皇甫如鸢慢条斯理地阴阳怪气道,“你们说,这可怎么办是好。”
“那就我们各家联手好了!”一个继空寺弟子高声道。
“联手?哼。”皇甫如鸢轻蔑地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想法这么天真。当年,踏玄金狼尚未被释天塔镇住,我们哪家不是使出了看家本事,伤亡惨重,都让他给逃了。最后,还不是御幻大法师使出了那六字真言大阵,才将他压住?”她柳眉一横,眉眼冷峻地望向一众愠色的继空寺,道:“敢问继空寺现在,有谁还会使那早已失传的六字真言大阵?”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智弘身上落去。
智弘虽表面安之若素,但其实内心也是有些忐忑。他略一沉吟,继而平静道:“实不相瞒。我虽习得了那六字真言大阵的体术,但阵法神通精髓,确实领悟不得。”
“这不就得了。”皇甫如鸢轻轻一叹,摇了摇头,“如此一来,一但大事发生,我们就已经料到结局了。”
段镜辞在树上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却因这番对话冷静了下来。
“看来他们矛头所指,并非是我。”段镜辞挑起一个嘴角,冷冷笑道。
莫刑“嗯”了一声,也是不屑道:“对。他们可能只是借着你的噱头,为难继空寺罢了。恐怕他们打心眼里,都不相信你已经东山再起了。”
“东山再起……我现在还仍然无法变回金狼,怎么算是东山再起。断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否则……”
段镜辞眯起了眼睛。
他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虽然妖术强大,但是就是无法再化成踏玄金狼的模样,总有什么东西在压抑着自己的能力,就算是吸取了妖丹弥无,虽然妖术大增,但是仍然无法以元身示人。
而此时,就在众人都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之时,东监阁方崇却突然扬声道:“事已至此,有件事,我不得不问问不明方丈了。”
众人听到方崇的话,立刻噤声转头,齐刷刷望向面色凛然的方崇。
“我听伏妖界的传闻说,继空寺释天塔内,御幻大法师亲手镇封的那颗妖丹弥无,失窃了。”
他重重地咬着“失窃了”三个字,似是若有所指,话中有话,语气让整个继空寺的人都感到甚是不自在。
听到这话众人更是惊不可遏,从方才的交头接耳变成了沸沸扬扬的大声议论,场面一度失控难当。
若尘更是整个人瞬间僵了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浑身如筛糠一般震颤着,就连呼吸也跟着一起颤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了袈裟上。
段镜辞也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拿弥无丹来刁难继空寺。他急忙望向若尘,却发现若尘整个人神色异样,状态恐怖,不禁心头一沉,面色焦灼却又无可奈何。
“那释天塔,结界密布,咒文层层,非继空寺寺内弟子,怕是进不去吧?”隋远尚皱眉问道,“不明大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果真是继空寺内弟子所为?”
不明方丈沉默不言。他手中握着佛珠,丝毫未失了方寸。站在他身后的星云、星河等四位首座大师则有些微变神色,但也是一言不发。
“一派胡言!江湖传闻有何可信!”胡卓然立刻发声道,“继空寺自建立以来,便行的正,站得直,怎么会有人行偷盗之事!”
若尘面色煞白,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众人的对话在他的耳边朦胧而过,他甚至感到有些神志模糊起来。一旁的智度见他这般模样,心下诧异,便问道:“若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若尘僵硬地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胡掌门,既然你说继空寺弟子断不会行这种偷盗之事,那便让不明大师亲自确认,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明大师,你可敢?”皇甫如鸢话头直指不明方丈,话里藏刀,皮笑肉不笑地高声说着,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众人都等待着不明方丈的发言。不明大师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站起身来,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着,道:“阿弥陀佛。实不相瞒,弥无丹确实早已失窃。”
这下,整个广场更是如闹市一般炸了锅,毫不掩饰地大声道:“弥无丹本就是金狼一族的宝物,倘若这失窃的弥无丹,是被踏玄金狼拿走,那可真是万事休矣!”
“……可,不对啊。”胡卓然皱眉质疑,“我记得,这弥无丹乃御幻法师亲手镇封,若无他本人,绝不可能亲自取出。现在御幻法师已经过世十多年,这弥无丹绝无可能从释天塔之中消失!”
众人的目光又再次齐刷刷望向不明大师。不明大师沉声道:“各位,弥无丹的下落不明,至今也没有水落石出。倘若各位一直这般步步逼问,我继空寺,确实无可奉告。”
“你不要给自己的弟子辩护了!你的弟子既然不是妖怪,拿了这弥无丹,就必定是帮助什么妖怪,包藏祸心!”广场上又有一人高声大喊道。
“对!继空寺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为什么弥无丹会被人拿走?我们要一个解释!”
“阿弥陀佛。”不明大师轻轻一叹,无奈摇头低吟。
“方丈,他们这般逼迫我们,我们确实不知弥无丹的下落啊。”星云大师低声道,“他们现在是故意为难,我们若随便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不可。”不明方丈眉头微皱,抬起头来迎上星云大师的目光,坚定道:“星云,你也是修为甚高的佛家弟子,怎可有这种想法!”
星云大师似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有失佛门仪度,便微微垂首,缄默不语。
就在众人指指点点、步步紧逼之时,若尘突然“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够了!弥无丹是我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