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弘的话音刚刚落地，方笃便毫不犹豫一个健步跃了过来，腾空向智弘头顶踏去。智弘迅捷抬手，使出金刚体术，毫发未伤将其挡了回去。众人见方笃来势汹汹，不禁立即喝彩。

方笃见前招已破，愤然扬手，手掌落处，砰砰两声，两掌又皆被智弘抬起手臂化掉，继而方笃附身扫腿，智弘轻轻跃起向后一翻，身轻落地。

方笃只管猛然进攻，而智弘则有条不紊回手接招，二人一时僵持在了场地中央，未曾移位半分。

若尘看愣了。虽说眼前的比试精彩无比，他期待这场比试不要尽早结束，但是他还是在心里默默给智弘喝彩鼓劲。

不明大师不动声色地看着空地上的战况。这方笃伸手也是不凡，虽说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但身手却着实比他兄长要敏捷很多。

方笃又一个腾空飞跃后翻，左足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加上一掌，智弘侧身一闪，半掌蹭到了智弘肩头。智弘这方才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方笃的上臂，将其向后拉去。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众人纷纷又是一阵喝彩。

“智弘师兄太厉害了！！”若尘激动不已地低声叫道，“不愧是首席弟子！”

“嘿嘿，看那少阁主还嚣不嚣张！”智度也是自豪笑道。

树上的段镜辞双眼微眯仔仔细细地看着空地上二人的比试，那方笃的动作迅捷实在难以捕捉。他轻轻叹道：“看来东监阁方家也是出人才。难怪严无涯那家伙会输得这么惨。”

“我记得方制向来是以力道取胜，这体术唯快不破，方笃这小子好像比他哥有前途。”莫刑也嘉许道。

智弘已经察觉到了方笃迅捷的动作，便也不敢怠慢疏忽，正凝神思索如何化解这迅捷体术之时，只感觉身后一道震波，似是一柔软的掌力携着深厚的内力迅速拍来。

智弘丝毫不敢懈怠，迅速察觉之后见附身避之不及，便只得使出金刚拳法出拳相抵，两股内力相撞，一道震波随即漾开，二人又被彼此强大的内力而震得后退甚远，仔细看时却见二人的脚后跟都正巧抵在那金圈边缘。

“好！！！”坐席之中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大叫。

方笃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些笑意。

“金刚拳法！虽然只是一招，但已经见得稀奇！”他真心赞扬道，“不过，方才只不过是探探智弘师父的虚实，现在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说罢，那方笃立刻健步上前，信心满满，大声道：“龙蛇蛰！”

霎时间快拳如流星坠落般，手臂虚实，仿佛千万条蛇一齐出动，又好似数百游龙迅猛进攻，众人皆看不亲方笃的出掌出拳直至何处，一时间皆瞠目结舌，指指点点惊叹不已。

智弘屏气凝神抵挡，见上身已经被他的身法左右，不得反制，便暗暗思忖如何运用腿脚身法将其控制，然而正待他准备有所动作时，只听方笃再次大声道：“草木柔！”

好一个“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只见方笃的身法突然变得灵动柔软，仿佛春风拂柳一般，难以拿捏准确方位，且出手虽是力道柔和但内力强劲，且身形柔软，轻而易举便破了智弘的防御姿态。

“好小子，好身法！”莫刑看得愣住了，直连连赞叹不已道，“下回见到他，我可得躲着点！”

段镜辞蹲在树枝上，看着圆圈之中激烈的打斗情况，低声怀疑道：“这‘金刚拳法’对‘草木柔’确实难以见效，但继空寺一直也有一套‘八风不动’的固本体术，身为首席弟子的智弘不可能不曾掌握，只是这智弘为何一直未曾使出？”

二人这般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已经不下三十招，旁观看戏之人津津有味，而继空寺和东监阁两家门派则是神情专注，每一次险些触碰到金圈边缘的移动都让他们紧张不已。

若尘的双手紧紧抓着裤子，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水来。不知怎的，他竟然比身在比试之中的两人更为紧张。

“师兄好像没有使出全力啊。”智度拧着眉头摸着肉乎乎的下巴嘀咕道。

智弘却面色从容毫不紧迫，只见他仍是专注于将“草木柔”从自己身体周遭巧妙化解，看似方笃占据上风，其实方笃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智弘师父的身法果然出神入化！”方笃见进攻无效，便纵身向后腾跃，身轻如燕地落在地面，拱手抱拳道。

“少阁主也是功高盖世，同辈人中，无人可出少阁主之右。”智弘平静地立手拜道。

“智弘师父，我们来来往往僵持不下，这般耽误大家时间，也未免自私了些。不如我们一招定胜负，如何？”方笃微微仰头，一副年少不羁的潇洒模样。

智弘依旧面色从容无波无澜：“倘若少阁主确定可一招定胜负，那便如少阁主所言便是。”

话音刚落，只见方笃双手在胸前一环，缓慢翻动，内力运转，一阵风起，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凝聚到了他胸前的双臂之中。

而另一边，智弘则一手立掌，另一只手调和结印，体内气脉震动，霎时间身体竟也跟着一起出现虚影，只见这虚影体式各自不同，分散于方笃周遭七个方位。

“是御幻大法师当年降服踏玄金狼时用的六字真言大阵！虽然神通未启，但师兄将这大阵之中体术‘无我相’与阵法分开，真是了得！”继空寺坐席之中一个和尚拍掌叫好道。

另一个和尚也激动得大声说着：“虽然未亲眼见过御幻大法师亲自实用六字真言大阵，但寺内流传的佳话，当真与师兄现在所使出的身法无异！”

段镜辞见到这个熟悉的场景，不禁浑身一凛。八十多年前的那场刻骨铭心的战斗仿佛又重现眼前，而那智弘的身形却越看越像当年的御幻。

他深吸一口气，跌坐在了树枝上。

场上方笃神色凛然。不可料到智弘究竟会停留在哪一个虚影之中迅速出手，他只能时时刻刻戒备，然后当机立断做出最快反应。

果然片刻沉寂之后，一阵微风鼓动，只见方笃左后方的虚影之中一人突显，伸掌向方笃压了过去，而方笃则也环抱内力旋涡，向智弘摊臂释放，顷刻之间一阵轰鸣声起，风浪涌动，在场的众人纷纷抬起手臂挡住巨风，一阵哗然。

二人再次被彼此强大的内力震撼后退。

待风沙散去，众人定睛观望，这才猛然发现，智弘的后脚跟已然越出了金圈三分，而方笃的后脚跟则仍是如方才一般正正好好卡在了金圈边缘之内。

在场之人猛然爆发出一阵撼天动地的喝彩！

“……怎么会……师兄怎么会输了？”若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落败，但智弘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沮丧的神情。只见他收回后脚，端正站好，向对面手抚胸口气喘吁吁的方笃恭敬行礼，道：“贫僧不才，这六字真言的体术‘无我相’也未精透，贸然使出，身法拙劣，落败于少阁主，心服口服。”

然而方笃的神情似乎并未因战胜了智弘而稍显愉悦。他脸上的肌肉颤动着，额头上一道青筋突起。正待发话，身后的东监阁阁主方崇突然起身抚掌道：“妙啊！多少年未曾见过如此精彩绝伦的比试！真可谓大开眼界！不明方丈，继空寺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继空寺的坐席之中一片鸦雀无声。

莫刑对对这场比试的结果有些意外：“不应该啊……继空寺的首席弟子，就算使出七成身法，对付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也足够了啊！”

段镜辞沉声道：“我看，是那智弘故意放水。”

“……为什么啊！这可是伏妖大法辩会！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门派势力瞧不起，这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啊！”莫刑震惊地看着段镜辞，讶然不已。

“你看那方笃不是傻子。他的表情，怕是也看出来智弘并未使出全力了。只是他那个爱慕名声的爹，断然不会让这件事被说破。”段镜辞重新靠回了树干上，闭上了双眼。

方才的打斗让他定睛太久，现在他要好好休息一下眼睛。

莫刑心中对方笃顿生好感：“这小子，倒是没什么城府心思，只是想跟智弘比个高低罢了。”

“哼。即便如此，然也能把你像抓狗一样抓走。”段镜辞嘲讽道。

莫刑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

方笃目不转睛地看着智弘平静地走回了坐席之中，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然而方崇却高声道：“笃儿，回来吧。在那杵着做什么。”

方笃这才愤然回头，回到了东监阁的坐席之中。

智弘来到不明大师面前，深深俯首，低声道：“弟子不才，给继空寺蒙羞了。”

不明大师却面色含笑，丝毫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他轻轻拍了拍智弘的肩膀，向智弘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智弘也报以一个明了的微笑。

若尘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旁边的智度却释然地哈哈大笑两声，安慰若尘道：“你别太难过了，一场比试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的。”

若尘看着心平气和泰然自若的智弘，闷闷地“嗯”了一声。

智弘师兄明明那么努力，一直以来，他都是想为继空寺争光，为民除害，普度众生。可是近日却落败与东监阁少阁主手下，实在是过于可惜。

青洞门掌门胡卓然大笑道：“如此甚好。方笃少堂主，你已经替你的兄长圆了这执念，你的兄长可以安息了。”

众人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段镜辞轻轻一叹，道：“这继空寺的和尚倒是淡泊，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江湖名声。为了替方制圆了执念，故意落败给了方笃，还真是慈悲心肠。”

莫刑这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就说继空寺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落败了呢。他们可真是甘心！”

但段镜辞还是微微咬紧了牙关。

慈悲这个词离他段镜辞还是太过遥远。他也曾经历过继空寺因慈悲众生而对他痛下狠手的往事。其实，他心里也能够意识到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屠杀而引起，但那时他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疯狂的报复行为有什么错。

过去心不可得。若尘，我果真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