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雷克斯将军·极北之风。”法尔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您怎么过来了？”

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法尔的后脑。

“法尔，你不应该来的。”顿了顿，将军开口道，“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他转头看了看法尔旁边的黑袍亡灵法师，斯蒂夫顿时被吓得脚一软，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我退……退避！将……军和小主人慢慢聊！”说着小跑着到了远处。

“你让我不要参与这次东征的信？”法尔漫不经心地说道，又看了一眼斯蒂夫，“斯蒂夫是我的心腹，没必要。”

在宫廷中，作为一个被排挤得连命都快保不住的亲王，法尔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安静地待在蒙里廷的乡下。他在大军出发之前收到了大将军从南疆寄来的信，让他千万不可以随军出征。

“我的错。”将军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法尔不解地望着将军，而将军望着那个化成人形的龙人信使。此时，信已经转交到了那个仆人手里，他转身往诸侯王们的战车走去。

“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那个放信的盘子大。”达雷克斯将军用眼角指了指不远处仆人托着的银色托盘，声音低沉，“你在玛丽娅公主的怀里哭着，可能是饿了，而玛丽娅没有时间来应对你，因为她的父亲，你的祖父，正在冲她大发雷霆。那时候我刚从父子河战场上归来。你的祖父急着要我述职，玛丽娅经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就哭了。你却一直望着我……无论如何……”

达雷克斯停顿了很久。法尔不知道回忆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多痛苦，不过看起来并不轻松。他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在我母亲口中，您是一位非常了不得的人。”就连法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吗？她还说过些什么？”达雷克斯语气平淡，但是很快地说道。

“她说，您为了保卫祖国，牺牲了很多。您曾经打败过半神，您的军队曾经打到过奥光——神迹之城之下，您的士兵个个……”

达雷克斯摆手让法尔别说了。

大将军沉默了片刻。

“在故友之子面前回忆过去实在是太失礼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将军望着托着信的仆人慢慢地、礼貌地走进诸侯王的战车，他也看到红龙信使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但是，小法尔，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因为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将军突然转身，一只手搭在法尔肩上。

“我曾在你的母亲生前答应过她，我会扶持你，站在你这一边，直到你登上王座。但是世事无常，你母亲的早逝、先王的横死，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控制。但是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辜负……我没有言而无信。”

法尔睁大了双眼，他的眼眶红红的，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法尔，你知道红龙王想要信使传达什么消息吗？”将军突然问道。

法尔摇头。

“红龙王要西方联军退兵，否则就会让龙巢的龙毁掉加凯斯的王宫，屠杀加凯斯的平民。你猜我们的国王们会怎么决定——他们会不假思索地拒绝、让还在加凯斯的人死在龙息中。”

话音刚落，马车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示意一个近卫士兵靠近说话。这个士兵和马车里的某位国王耳语片刻，咽了咽口水，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冲龙人信使喊道：“德斯顿联军！不同意！”

红龙信使显然没有预见到这个结果，在原地愣了那么一秒钟后，冲天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吼声。随即，天上的其他三条红龙也吼声连连，并在低空斜掠，在士兵的头顶掀起狂风。一时间，人仰马翻，军心涣散。

法尔瞪大了双眼望着将军。达雷克斯一早就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而且知道四位诸侯王一定会拒绝！

要么将军和红龙勾结，要么将军会预言！但显然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

法尔再次望向将军。在厚重的金属头盔下面，他看到了将军毫无表情的双眼。

“这四位信使的耐心很快就会告罄，而他们会返回西大陆，通报龙巢，然后分头剿灭四个国家没有精兵防守的宫殿。”将军说话的同时，那位人形的信使已经伴随着一阵炫目的魔法光晕上升到了半空中变成了一条巨龙。

“达雷克斯！作为王国的将军你可以把这个事实告诉各位大将军，让他们**诸侯王的这个愚蠢的决定！作为一个八级战士你现在就可以斩杀一两只巨龙而不是看着它们飞回……呜……”

大将军捂住了法尔的嘴巴。

周围只有几位近卫军士兵听到了法尔的高声喊叫——还有“跑得远远”的斯蒂夫——其余士兵的注意力全在天上的四条龙身上。

“小声！”达雷克斯的力气非常大，以至于法尔一瞬间完全无法呼吸。他很快就松开了双手。

“……而不是站在这里等着我们故乡的亲人死去！！”法尔双手抓住大将军的双肩，企图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一丝破绽，“除非你在撒谎！除非你是个叛徒！”

将军直视着法尔的双眼，像一直以来，毫无表情。

“我不是叛徒。我只是，无力做些什么。”

夜色开始笼罩，昏暗的天空中很快就不见了那四条红色的巨龙。而地上的士兵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除了看过信的人，没有人知道四条飞回去的红龙会杀死他们在故乡的亲人。

督战后卫们在队列之间来回跑来跑去，大声叫嚣着敌人的懦弱，鼓舞着低落的士气。四位诸侯王也小心翼翼地从战车里钻了出来，左顾右盼，指示属下务必尽快搭起营地。

斯蒂夫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法尔这边的情况，走近几步，想了想，又赶紧退回原处。

法尔依然激动地盯着达雷克斯的脸，而后者长叹一口气。

“法尔，你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将会发生的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达雷克斯终于开口了。

“四位诸侯王早就被恶魔俘获了思想，他们脑子里的全部所想就是，率领军队攻打奥巴斯的首都，完全不考虑人民的生死；我们故乡的亲人，无论四条红龙是否报信成功，都很快会被杀死；而我……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达雷克斯压低着声音，他不管身边忙着搭起帐篷忙碌的士兵，士兵们也不会瞎了眼来管将军闲事，都装作聋了一般匆匆经过。

法尔突然平静地笑了，就像他平时的表情一样。篝火点起，将军能清楚地看到法尔脸上讽刺的表情，被红色的火光照得很扭曲。

“是吗，我了不起的将军？”法尔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掩饰心里的失望，快步走开。

“等等……法尔。”

法尔停下脚步，歪了歪头，示意他在听。

“……今晚连夜回去，”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法尔眨了眨眼镜，朝斯蒂夫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