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车窗上，犹如密集的鼓点敲打着刘帅的心。

他驾车穿过繁华的都市，一路疾驰到了位于萧山区的东郊监狱，下车时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监狱长见到刘帅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带刘帅去了行政大楼，他们临时把陈母安置在一个小会议室：“陈冠平被上头突然调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带他走的人说是好事，连我们也不让多问。现在他妈妈不见到他就不肯走，所以只能麻烦你了。最好是劝她回老家，安心等消息。”

当刘帅见到陈母的时候，更是大吃一惊。

陈母头发花白，瘦小的身子有些佝偻，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她的眼睛是浑浊的，似乎有些对不上焦，神色充满着不安、渴求，以及深深的期盼和绝望，混杂在一起，让人鼻子忍不住一酸，不忍再看。

监狱长非常识趣，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会议室的门轻轻带上，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阿姨，您知道我吗？”刘帅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屈下身子，靠近陈母，平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是刘帅呀，冠平的好朋友，刘帅。”

陈母的视力已经不行了，刘帅靠她靠得很近，她才模模糊糊地看清刘帅的脸。

虽然成熟了很多，但长相、轮廓都没有变，她在冠平带回来的照片中看过，确实是刘帅！

霎时间，陈母就激动了起来，她紧紧抓紧刘帅，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刘帅，冠平他去哪里了？以前每周都会收到他给我写的信，但现在有一个多月没收到了，只是突然给家里寄了十万块钱，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面对陈母焦灼的眼神，刘帅只觉喉咙仿佛堵着什么，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而正常：“阿姨你放心，冠平现在遇到一个很好的机会，正在忙着呢！空了就会给你写信的。”

那双黯淡微弱的眼眸，立刻亮起来了。

他忽然想起来，多年前有一次在大学寝室夜谈的时候，他们两个聊起过各自的母亲。

“刘帅，你妈妈真年轻，真漂亮！”

“你猜猜她多少岁？”

“看上去像三十，但你都这么大了……三十五？”

“嘿嘿，我妈妈已经四十五啦，看不出来吧！”

“……”

“怎么不说话？冠平，被吓到了？”

“……有点！”

“哈哈，没事，就没人猜对过我妈的年纪。你呢？你妈妈多大？”

“……三十五……”

“什么？”刘帅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三十五？”

陈冠平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说：“嗯。”

“不对啊，你妈十六岁就生下了你？我的天！”

想到这里，刘帅的眼睛湿润了。

十年时光转瞬而逝，蒋明慧看上去还是三十许的模样，高贵美丽；陈冠平的母亲却已白发苍苍，任谁见了都猜不出来，她的年纪还未过半百。

“梦想？我当然有梦想，我想成为世界顶尖的黑客，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不过首先，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把我妈接到杭州来过好日子。”

陈冠平的声音回响在刘帅的耳际，原来，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也就在这一刻，平生从未说过一句假话的刘帅，决定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冠平走之前交代，让我暂时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他忙完了就马上回来陪你。”

冠平，虽然你做错了事，想要摧毁我们一同用心血凝聚起来的公司，但我还当你是我的兄弟！

“冠平还为你在杭州买了一套房，我等会就带你去住。”

你的梦想，我来替你完成！

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刘帅磕磕巴巴地编造着这个美丽的故事，陈母却如释重负，眼中噙着泪光。

就在刘帅忙于安顿陈冠平母亲的时候，郭天宇亲自督阵公司即将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51旅游网”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竞争对手的最新动态，层层上报，最后递到了李建波的桌面。

李建波抱着双臂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这是一场生死较量，一旦有时间，他就会琢磨万全天盛动态背后的战略，分析和预测刘帅、郭天宇他们下一步的举措。

世界互联网大会上两家公司出尽风头，赚足眼球，怎么大会刚刚结束才这么短时间，万全天盛就有了大动作？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李建波觉得非常奇怪。

作为互联网行业最早一批白手起家的传奇大咖，很多人觉得他手段毒辣，口蜜腹剑，但能把“51旅游网”做到今天这种行业领先的地位，没人可以否认李建波的能力，尤其是在中国互联网野蛮生长的环境之下。

按照李建波的估计，万全天盛即便有新的大动作也会在三个月以后。这是他根据万全天盛的商业模式、技术水平、移动互联推陈出新的周期，乃至郭天宇、刘帅的思维模式推断出来的。

所以，当得知这个最新消息后，李建波左思右想，硬是想不到自己究竟漏了什么地方，才会出现这样大的困惑。

但李建波就是李建波，直觉告诉他，对手一定获知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状况，并且提前亮剑了！

可是，既然想不明白，也不可能盲动，那么就先坐观其变吧！

出于这种心态，他从从容容地等到了万全天盛召开新闻发布会的那个时间点，才不疾不徐地点开网络直播。

只见万全天盛公关部总监郑峰在开场后不久，就向媒体宣布公司即将推出景点免费wifi，并在杭州西湖、海南三亚海滨浴场试点。

免费wifi？

“51旅游网”也有人提过这个方向，比如新上任的cto赵成斌，就曾在公司高层会议上苦口婆心地游说过相同的计划。

但李建波是什么人？其实他想得比谁都多，比谁都深，所以他非常明白，这个计划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

免费wifi项目的缺陷，万全天盛居然没发现！

刘帅、郭天宇毕竟年轻，竟如此冒进，到时输了赌约并在乌镇裸奔、出丑，不是他俩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李建波诡异地一笑。

万全天盛宣布的第二个合作项目，是与国内饮业巨头甘泉集团战略合作，双方以“r&v非竞争性联盟”的方式互相推广对方的产品。

其中万全天盛指定甘泉旗下新推出的“沸腾”饮品作为“首选旅游饮料”，郭天宇亲自担任品牌代言人。而甘泉集团则在每罐沸腾饮料的外包装上，印上了“游乐宝”的app和下载二维码。

这让李建波频频点头：“郭天宇还真有想法，这种创新的模式，我们倒也是可以学习的。”

但是李建波还没赞许完，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的第三项内容，就惊得他跳了起来。

“‘游乐宝4.1’中，将会有更多的折扣与优惠。我们公司已经决定，将机票与酒店的补贴，提高到每人199元！”

无疑，这才是本次新闻发布会的最重头内容。

199元！

李建波心如擂鼓，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万全天盛和“51旅游网”的补贴大战虽然打得如火如荼，却也没到如此夸张的程度。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两家在机票和酒店上的补贴，哪怕是节假日推出特殊活动，也就是最烧钱的时候，顶多也不过是120块罢了。那还是极少数的情况，一年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天。

万全天盛现在居然直接将补贴提高到199，还要一直持续下去，他们疯了么？

等等！

短暂的晕眩过后，李建波冷静了下来。

匆匆忙忙推出还没有试点的项目，一口气将补贴提高如此之多……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通远！

对，没错，肯定是美国通远！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强敌，万全天盛也不至于赶得这么急！

难道通远有什么要命的进展刺激了万全天盛？

怎么一开始没想到？李建波用力地握住了椅子扶手，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万全天盛掌握了先机！“51”的消息怎么突然变得不够灵通了？

不过，也没啥，必须迎头一击！

就这么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已作出决断。

李建波喊来秘书，命令道：“紧急传令公关部，立刻通知各大媒体，我们两个小时后召开临时线上新闻发布会，有重大事情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