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怕是要来了吧。
看着若缘,忙碌却手脚麻利的样子。
老道心想,他养了这么多年的丫头,还真有点舍不得。
恍然之间,已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其实,早在这人进山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迫不及待,连顿饭都不让他安生吃完。
“你倒是来的快,先吃饭吧”道士头也不回的说。
“好”来人温声答道,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小姑娘忙碌的背影。
还好,不算太晚……
十年,虽然错过了她的成长,但好在,她还能灵动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
听见声响,若缘转过身,看见老道身旁居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脑中瞬间空白……呆愣的拿着锅铲,目光紧盯着那人,一时间忘了言语。
这些年,别说进谷,就连阴山都鲜有人至,外人听闻那些鬼神之说就怕得要死,不会有人轻易进山。
但这人,不仅进了山,还入了谷,过了那布了结界阵法的洞穴和花林。
果真非常人能及,看来她还要督促臭老道加强防范才是。
眼神转向臭老道,见他一脸闲散,逐明白,唔……这二人原是熟识。
“喂,丫头,没见过世面么,这就傻了?”
老道看她那样,暗自腹诽【臭丫头,老子养了这么久,这人一来就把魂儿吸走了,看来不管过多少世,她都跑不掉了,真是丢他的脸。】
“你才傻。”若缘撇撇嘴
“难道你就没闻见点什么味儿。”
若缘闻言,蹙眉细嗅两下,道:“坏了”
转身,看向锅头,原本香腻的葱烧肉,如今泛着焦糊。
懊恼的赶忙将菜装盘。
她平日喜肉,溪涧鱼蚌丰美,但臭老道却不许她碰。
说都是修道,共同吸食山中灵气,在谷中也算一片屋檐下,不能吃‘邻居’。
于是,她只能等到每次出山采办吃食,顺便换点荤腥,回来打打牙祭。
若缘一边收拾灶台,一边招呼老道:“可以用晚膳了。”
老道起身,向着木屋而去。
若缘转身,见男子在原处未动,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男子年纪不大,长身玉立,精致的五官,因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更显俊逸。
艳阳之下,周身似乎闪着淡淡的七彩光晕。
此时,与她对望的眸子中饱含情愫,似是温柔、欣喜、深情还夹带丝丝忧伤……
若缘静静的看着他,心中有些不解,一个人,如何能在一瞬间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溢出,一时忘了开口。
“咕、咕”身体的抗议,不得不让她回神。
而对面,原本只是唇角微勾,闻声弧度愈加放大了些。
若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揉了揉肚子低声道:“公子用过膳了么,要一起吃点么?”
男子点头作为答复,只是微微垂下的睫毛,显得有几分失望。
果真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么……
突然,一道密音灌入男子耳中:“别想太多,不记得,对她是好事,你记得就够了。”
男子抬眸与站在木屋外的老道视线相对,微微点头。
若缘好奇的看着两人,未多话,转身去端餐盘。
冷不防,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餐盘的另一端。
她抬头,入眼是一张风光霁月般的笑颜,对她说:“小心,我帮你。”
“谢谢”三个人的饭菜确实不轻,若缘并未扭捏。
走在男子身侧,一道向着木屋而去。
饭后,年轻男子不顾若缘如何相劝,坚持一同至溪边洗涮。
“公子,你是臭老道的朋友,是客人,这些我自个儿做的完。”
看着这如仙人般气质的小哥哥,跟她一起洗碗,若缘还是忍不住劝到。
“白冉。”
“啊?”
“你叫我白冉便好。”看她分外生疏的样子,白冉心中郁结,忍不住开口道。
心中顿觉,或许十年还是太久了,错过了让她依赖的时光,他要尽快融入才行,至于某人……可以放生了。
“公……白冉,我叫若缘……”
“嗯,婼源。”
“我真的可以自己洗的,这些都已经做惯了,没事的……”若缘边洗着手里的茶具,边转头对白冉说。
只是,在她说话之际,被白冉拿去的碗碟已经全部洗干净。
全-部-洗-干-净-了?若缘有些瞠目的看着他。
如此神速,是怎么做到的,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哥哥,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她见过的男子不多,但隐约知道,他们对这些洗涮类的事情天生烦感,比如臭老道,同样不擅长做这些。
不过,白冉似乎是个特例,不仅长得好看,做起这些事还又快又好。
啧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老道此时还不懂自己的形象,怎么就莫名的被碾成了渣。
一旁在认真收拾餐具的白冉,转身对上一双睁大的眸子,呆萌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问:“要回去么?”
若缘回神,发觉逆光之下,伴随着他的笑颜,似乎周身的七彩光晕更甚之前。
一下子,晃了她的眼,心神一凛。
不禁脸颊发热,眼眸微闪,点点头,拿东西起身,往回走。
白冉跟在身后,看她害羞的样子,唇角掩饰不住的好心情。
安置完毕,若缘进了里屋,白冉与老道坐在凉棚下饮茶对弈。
望了望里屋,又瞥了下眼前人,老道忍不住开口:“这刚刚醒来,就火急火燎的赶到仙人谷,就没什么要说的?”
“谢谢。”白冉含笑,眸中满是诚意。
“嗤,难得……不过,这声谢谢,我收下了。”老道盯着棋盘,缓缓掷下一子。
“应该的,多亏你,不然,我不敢想象这一世如果再错失她,会是如何……”
看着白冉略带伤感的眸子,老道也是神色不明。
“接下来,什么打算?”
“你该知道怎么做,需要我再说?”
“……”
果然,真情不过三秒,遇上小丫头的事,这人就要原形毕露。
“你这……似乎有点卸磨杀驴啊。”
“……”
听着老道把自己比作驴,白冉摇头轻笑,随即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们被我绑了太久,这一世,我既然赶上了,自然希望你们去走自己的路。”
“太残忍了吧,好歹我养了十年,这就要赶我了?算起来,我有种自己养的白菜要被拱的岳丈心情,你叫声岳丈来听听,可能我一个高兴就走了呢。”
老道避开白冉那过分认真的眼神,笑闹道。
“嗯,茶不错。”白冉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心知他不喜这种氛围,意思讲明,也不再多说。
“……”
老道见此,小声嘀咕:“嘁,只会欺负我,从前也不见这般小气……”
白冉嘴角带笑,拇指轻轻揉捏指间的白玉棋子。
就在老道以为他不会在开口的时候,只听白冉说:“我觉得她的名字可以改回来了,让你教了十年,也是我又亏欠了她”
“诶,你这话说的……你的人,我教的着么……得了,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若缘和婼源,念着不都一样么,有必要刻意跟她强调么,不都还是一个人么。”
老道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散漫的看着眼前之人,小声嘟囔,似有不解他的坚持。
“芃槿,名字是一个人的身份,而她的身份关系到她以后的命数,纵然我并不想她过早踏入红尘,但如果那是她想要的,我也会竭尽所能替她完成。”
老道稍稍失神,对,他就是郑芃槿,十年了,没有人这么叫他,只有若缘称呼他臭老道,他差点要忘了他的名字了。
回神,对上一双坚定的眸子,郑芃槿也正色道:
“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了,是么?”
“我记得,你曾提醒过我,至此终年,我应该只是为她而存在的白冉,所以这一世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在她身边。”
白冉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笥,笑着回视他。
从前如果不是他执念太深,她便不该是那样的结局,如果不是心魔作祟,逆天求缘,她也不至于世世孤独飘零……
曾经他的错,让他们都付出了代价,寻觅三生,错过两世。
这一世,或许得上天垂怜,竟让他百年沉睡后,醒来就能找到她,真好。
“罢了,原本就是你二人的私事,若不是你沉睡,我才懒得管那丫头,现在既然你回来了,我也该出去继续历练修行了。
我郑氏的灵术可不比你仲氏的通天术差,说不定你被红尘羁绊的时候,我早已集大成了,哈哈。”念叨完,郑芃槿起身,随意将棋子丢向一旁的棋笥。
转身,看了眼屋里那娇小的背影,若缘小小的身影便浮现在脑海中。
她自投胎便灵识开启,比其他孩童早慧,但也因某些原因,灵智不全,虽不痴傻,但健忘的毛病确实有些严重。
从前,欺负她不会说话,逗她叫“爹”才给饭吃,当时瞪着他的小模样,他居然还记得清楚,不过丫头脑子不好,隔天便忘,之后还是会跟他咿呀撒欢。
想到这些,不禁心中笑骂自己,许是尘世待得久了,竟会生出这样的多愁善感。
随即转身,刚悠闲的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句:“万事小心,保重”
郑芃槿身形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出一段距离,抬手向后挥了挥,算是与老友作别。
之后,身形几闪,如风一般消失在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