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纷纷进屋,几个伤者相互搀扶,关敛容和老家仆跟在后面,雀儿见了,犹豫一下,也跟着向内走去,却被叶儿拧住耳朵,娇声喝叱:“胆小雀儿!你进去作甚么?”
雀儿脸红一下,喃喃道:“我几天没吃东西,饿得厉害,想讨些东西吃。”
叶儿睇他一眼:“你羞不羞?大好男儿,光知道凭空讨东西吃,却不知道做些事情来作补偿。”
雀儿一愣:“做事情?”他来这里讨食物不说百次,几十次总是有了,还是第一次听叶儿说让他做事来补偿,一下呆住。
叶儿却是用下巴向地上示意:“你看这些人,好歹活着时也跟你我一样,死后总是要入土为安的。虽说江湖人士不求讲究,但总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今天你就做个好人,把他们一个个埋了吧!”
“啊?!”本来雀儿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地上的尸骸,现在听到叶儿竟然让他埋了这些,忍不住转头看了一下。只见地上横着竖着躺着的死人足有十来具之多,有的肚破肠流,面目狰狞;有的怒目圆睁,尚未瞑目;有的手臂没了,断处犹有血水渗出。刚刚消散的惧意又复升起,手脚发软,哪里还敢答应?只是一阵嗫嚅:“我不敢。”
叶儿的小手在他脸上刮几下,羞他道:“胆小雀儿!这些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放心罢,你敛人尸身,算是做了好事,菩萨会保佑你的。说不定以后你就能多积些阴德,来世投个好人家。”
雀儿只是摇头不应:“我肚子饿得厉害,手脚发软,没有力气去埋他们。”
叶儿小脸一板,似嗔似怒:“雀儿好没出息!知道你现在肚子饿,但现在也拿不出东西来让你吃的。你放心,反正这里我和爷爷也不能再呆了,一会把店里所有能吃的东西一起做了,包管让你吃得舒心。”
雀儿听了一喜,眼睛一亮,似乎有了些信心,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只是还有些不信:“你说真的?”
叶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返身进屋,片刻返回,把一柄铁镐扔在他面前:“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快动手罢!”回身又轻叹一声:“雀儿只惦着东西吃,却没想到从此以后,我跟爷爷回了巨州,只怕你是再也见不到叶儿了。”语意中竟颇多幽怨。
雀儿只是盯着地上的铁镐,呆呆愣神,没有听到她所说。叶儿没法,轻轻跺一跺脚,回屋去了。
外面的雀儿愣了好半晌,一阵冷风吹来,令他打个寒战。终于狠狠心,俯身拾起地上铁镐,挑了个较平坦松软的地方,开始挖坑。此时天冷地硬,他人既瘦弱,用力又拙,一镐下去,不过只有一寸见方的小土洼,好在越往深处,泥土越是松软,而他也慢慢学了使巧劲,速度渐快。饶是如此,等他挖出个五尺来深的大坑,一轮残月,已经挂在天际。
出了一身汗,估摸着已经差不多够用,又壮着胆子向一群死尸走去。借着月光挑来挑去,先选中一具尚算完整“安祥”的尸身,看装扮应该是个盗匪,也不知道被谁所杀,胸前一个剑孔,已经没有血水流出。一个人把尸身拖拽到坑边,再推至坑底,然后再去拖另外一具,遇到断手流肠的,也是硬着头皮收拾。好在夜色遮挡,再碜人的死尸也少了些许恐怖味道,雀儿在心里强迫自己把它们想象作被自己猎获的动物,一个个被堆到坑中。
又过小半个时辰,就见下午还在你死我活拼杀的各人,现在却你枕着我的腿,他挨着你的头,挤挤挨挨中透出一种诡异。雀儿不敢多看,铁镐连挥,不大一会儿便把大坑填了个七七八八,到后来实在累了,在谷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息。
那个地方,刚好就是褚姓汉子被砍断双腿后滚下山谷的地方,此时幽谷残月,寂廖冷清。雀儿举目四望,蓦然发现就在谷下不远处,一处灌丛中,有个包袱。想来是哪位在拼杀中遗弃在此,又或者是那褚姓汉子在滚落中散落在这里。心中好奇,便用铁镐勾住谷边大石,再把自己的身子垂下去,好不容易用脚尖把包袱挑到,再随自己身子慢慢带了上来。
刚才在敛尸的时候,那些尸身的随身携带之物也有不少,但都是些碎银兵器暗器之类,没有食物。雀儿不感兴趣,又觉得攫取死人之物甚是不妥,所以连尸带物一并埋了。现在看到这个包袱,想埋却已经晚了,只好打开,却见还是几绽银子,一把匕首,另有一件月白小衫,还是没有食物,心中难免失望。
此时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刚才他挖坑埋尸,出力很多,得了一身臭汗,现在凉风一吹,更是冷战连连,见那小衫虽然短小,倒也算是干净,干脆脱了外面的褴褛衣裳,把小衫穿在里面,再复把破旧衣裳套在外面。
这小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只感觉弹力惊人,一穿上身,便感觉贴肉裹着上身的每块肌肤,有阵阵暖意传来,令雀儿感觉暖和不少。
正暗自庆幸时,听得叶儿叫道:“胆小雀儿,事情还没做好么?”
雀儿赶紧应了声,扛着铁镐急急入内。就见一张桌上摆满了食物,甚是丰盛,有肉有鱼,而且还有酒,果然叶儿所言不虚。而程尽欢几人已经包扎好伤口,在一旁歇息。见得雀儿进来,点头示意一下。
叶儿招呼一声,各人齐坐到桌前,各自吃将起来。程尽欢等人初遇惊变,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只有雀儿初次吃到没有牙痕的完整鱼肉,兴致盎然,大块朵颐,只恨自己只有一个肚子,不能将这些美味全部装下。
坐在一旁的叶儿似乎胃口也不甚好,只是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到打嗝,才眼有笑意。
除了雀儿外,其他人各有心思,并不多话。过了半晌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云来客栈本就粗陋,有了程尽欢、顾镖师和关敛容的房,便再没了雀儿睡觉的地方,好在他并不在意,紧了紧身上的破衣,挑了紧靠灶门的暖和地方,躺下睡了。这一天,劳累加上惊吓,刚才又喝了几口酒,顿感困意沉沉,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