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春后天气已经渐暖,玄珩这个闲散的风流王爷装的是十分逼真,有时候玉落总是玩笑着说他这是本色出演,这段时日玉落尝尝扮作男儿与玄珩同进同出,其一是防止有人危害玄珩安全,其二是她自己留在瑞王府实在无趣。
傍晚玄珩带着玉落约了楚云舒到天音阁听曲,几人坐在阁楼上说着话听到楼下一片喧嚣,玉落趴在窗口向楼下探望,只见一位身穿锦袍四十出头的瘦高男子进了正对着花台的包厢。
“此人是礼部尚书李昂然,皇上亲封!”楚云舒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端起茶杯。
玉落从桌上拎起一只白玉酒壶放到玄珩面前,自己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吃着面前的零食,玄珩无奈一笑,拎着白玉酒壶穿过熙攘的人群朝着花台对面的包厢走去。
楚云舒放下茶杯温柔的望着宋玉落,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玉落,两人间似乎也达成了某种默契,只要楚云舒不提及当年雪山之事,玉落就不会有剧烈的抵触情绪,不过像这样的独处机会却十分的少有。
经过宋家庄事件后现在的玉落虽然比曾经多了几分戾气,但是心性上却并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此之外三年间未变的还有这副瘦小的身板。
楚云舒将面前的点心往宋玉落面前推了推道:“多吃些!”
“干嘛让我吃这么多啊,我都吃了一晚上了!”玉落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还是不自觉的去拿楚云舒推过来的点心,随后大口大口的咬紧嘴里。
“你长身体需要营养!”楚云舒又为玉落倒了一杯牛乳茶放到她的手边,照顾她的事情她一直做得十分顺手。
玉落将嘴里尚未来得及咀嚼的点心生生吞了下去,低头看了看少有起伏的胸口,端起那碗牛乳茶喝了个干干净净,气呼呼的别过头不再打理楚云舒。
玄珩拎着酒壶倚在李昂然的包厢门上叩了两声们满面笑容的对着他说:“李大人,好久不见啊!”
李昂然间是玄珩脸上也堆了笑容,起身作揖行了礼道:“原来是瑞王殿下,失礼了。”
玄珩摇摇晃晃的走到包厢中,在伺候李盎然的歌姬脸上捏了一下,坐到李昂然身边去了一只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酒,不禁回味道:“这是上好的红玉葡萄酒,与她家的歌舞最相配.”说完自己就饮了一杯。
李昂然端起酒杯看着红色的液体,想到坊间的传闻,不禁失笑,一个带着自家侍妾来风月场合买醉的王爷,当真也是世间极品,李昂然间玄珩联合了几杯后,才小口的尝了尝着稀有的红玉葡萄酒。
“这酒确实是好,天音阁的歌舞也是美轮美奂,两者相加确实无与伦比啊,还是王爷会享受,换的旁人庄掌柜的断然不会拿出这么好的酒。”
“非也非也,并未红锦姑娘不拿给大人,是她当真没有。”说着玄珩又给李昂然斟了满满一杯,挑眼看着李昂然小声的说:“这是我派人从黑市那边淘换来的,你也知道那里面的交易有时候靠钱都不应定能做的成!”
“这黑市幕后的主人可真是有本事啊!”李昂然饮了一杯自己的清酒,有些事情自己还是掂量的很清楚,幸得陛下抬举才能有今日的官职,黑市在凤里大肆敛财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陛下之所以听之任之不过是顾及他背后的那个人呢。
“我是闲散之人,去黑市无非换些美酒,并未做过任何违法违纪的事情,李大人放心,我贵为王爷定是不会助纣为虐的!”
“那自然是好!”李昂然饮了一杯葡萄酒,心中不停称赞这酒的甜美。
“两位贵人自是清高之人,但是这黑市还是不要再去了,免得引祸上身,奴家听说黑市最近添了新折子,正在拍卖稚奴。”伺候李昂然的歌姬为二人添酒水的时候叨念着。
“稚奴?”玄珩一把握住了歌姬的手腕轻轻一带将美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伸出一根手指勾着她的下巴疑惑的问:“圣上不是早就下令禁止买卖稚奴吗?这王城之中还有人敢违抗圣旨?”
歌姬乖巧的靠在玄珩胸口,娇俏的说:“王爷不知,黑市是朱家的,而朱家的靠山可是神武大将军,谁敢管啊!那黑市买卖的都是些十几岁的小童,男女都有残忍的很,听说这些孩童都是很小被圈养的,教授的就是如何伺候人的活计,而且说句范忌讳的话,曾经这稚奴在勾栏里到处都是,只是陛下不喜欢才列为禁止的,可是喜欢玩弄稚奴的达官贵人可是多了去了呢!”
“是有些残忍啊!不过我就是个闲人,这事我管不了,稚奴这口我也不好,有酒就好!”
李昂然默不做声,一连饮了数杯,这歌姬所说不假,曾经稚奴是勾栏中的一个特色,将那些罪奴或者是无父无母为了生存的弃儿从小教养房中之事,并加以药物的催化,切实能让人有非同一般的享受,想到此处李昂然忽然觉得小腹处隐隐有邪火上窜随即对玄珩行礼道:“王爷,微臣有些乏,恕不奉陪了。”
“李大人慢走啊!”玄珩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搂着歌姬摇摇晃晃的离去。
玉落独自一人在城西的黑市中闲逛,这里和一般的街市无异,店家开点宾客上门,行人虽比不上其他正经街市多,但是也算的上繁华,玉落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忽然看到街口路边蹲着一个消瘦却很漂亮的小女孩,衣不遮体,柔嫩的肌肤大片大片的漏在外面,后脖领处插着一段枯草。
玉落看了几眼转身进了裁缝铺子,挑选了一身麻布长裙,又折到点心铺子包了一兜点心和糖果,再转回街口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蹲在路边,玉落蹲在她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小鱼!”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玉落,声音诺诺甜甜的,极为悦耳。
玉落放下东西,心却十分沉重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对她说:“小鱼,这些送你吧,希望来世能托生个好人家。”
一个生命的消亡如此简单,于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来说性命不过草芥,谁又能是谁的救赎呢?希望撕开这道疤痕后,天子震怒,“稚奴”这个任人玩弄的标签会在沧海之上彻底消失吧。
小女孩将外袍套在身上,衣服上传来阵阵馨香,让人心神荡漾,往常因为头疼带来的晕眩感竟然消失了,她急忙掀开袋子将点心塞进嘴里,几日未曾进食,点心咽下去时噎的女孩不停咳嗽,只是稍稍喘了一口气,继续将剩下的点心往嘴里放囫囵的咽下。
玉落并不想马上返回瑞王府,索性找了个沿街酒馆,要了两坛子的烈酒消沉的喝着,自从宋家灭门后她竟靠着父母教授的活计彻彻底底的成了一名杀手,从一开始的心软不适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这双手上染了无数人的鲜血,玉落不清楚自己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只是因为他在自己的路上成为了阻碍?可她却从未忤逆过玄珩的意愿,只要是玄珩想要杀的人她从不在乎这个人是否真的该死,她每个夜晚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她看见的不仅是宋家庄的百口孤魂,还有那些惨死在她自己刀下的野鬼。
一辆豪华的马车从街上缓缓经过,街角处早已处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被撕扯的不成样的纸袋子,昏黄的灯光透过店铺的窗子照在石板路上,一阵风扫过,纸袋子被扬上了天空,随后消失不见。
玉落觉得心被撕裂般的疼痛,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吸气,就像被搁浅在岸边的鱼儿,终于再也无法无视那些让自己崩溃的情绪,伏在桌上难过的痛哭起来。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楚云舒站在玉落的身后看着她崩溃的模样万般不忍,转身对身后的小二招了招手道:“准备一间上房,备上解酒的汤药送过来!”小二应了一声顺着楼梯蹬蹬蹬的上了楼。
楚云舒坐到玉落身边轻声的说:“玉落姑娘,这里人来口杂随我到楼上喝杯茶,可否?”
玉落抬着头有些痴迷的看着楚云舒,往事种种再上心头,哑然失笑,曾经那个胡搅蛮缠的司云断不会这般客气的待自己,他是那样的不讲道理却又十分温柔体贴。玉落起身朝着楼梯的方位走,现在的自己啊当真身份特殊呢,一步三摇长袍的衣襟挂住了一把长椅,玉落的身体像是虚脱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楚云舒将人横抱在怀中,两步到了二层的雅间,站在床边却没有立即把人放下,玉落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安静的如同一只睡着的猫儿,楚云舒脱掉靴子跨到床上盘腿而坐,玉落就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
小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药推门进来时看到这副模样,立马赔上了笑脸,刚想开口讨赏被楚云舒阴冷的眼神吓的放下汤药匆匆出了房门。
桌上的汤药的已经凉了,蜡烛也烧到了底,火光一跳一跳,发出微小的爆裂声,房间越来越幽暗,最终在蜡烛燃尽后陷入了一片漆黑。
当天边再有微弱的光芒亮起的时候,枯坐了一夜的楚云舒将玉落轻柔的放在床上,看着她安静的睡眼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拂开,肌肤相接的触感让他不忍离去,指尖逐渐下滑落在她红粉的唇上。
“你就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大骗子,而我也只是收些利息!”楚云舒起身弯下腰轻轻吻上玉落的唇,抬起头后他红着脸十分笃定的对宋玉落说:“小落,不管你现在心里还是不是有我,我否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