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夏那次入宫后皇上不召见玄珩,他也不主动进宫面圣,兄弟两人就一直这样僵着。
水韵小筑建造时就是为了纳凉避暑所用,以往入冬后玄珩会搬回宫中居住或借住在二殿下玄珒的襄王府。眼看日渐转凉,瑞王府仍未建好,玉落往新建的瑞王府跑了好几次,随着天气渐凉工匠们的活也做的越少,催了几次建造的管事效果甚微,和小筑的主事德公公商量建造的问题,不是被婉拒,就是吃闭门羹,玉落和德公公的关系也越发紧张了 。
凤里的冬季来的悄无声息,风抚万物,昨日还觉得凉爽适宜,今日却已经被吹得瑟瑟发抖。玉落今儿一早添了件小夹袄,趁着晌午的太阳还算暖和,窝在廊下撒懒。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跑到玉落身边,趴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玉落一摆手,又一溜小跑奔去了前院。
玉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颜明媚的朝着前厅去,刚到门口就看着楚云舒坐在厅中饮茶,自天音阁一别后已经有个把个月未曾见过他,远处看去他气色尚好,但是人却异常单薄,不知是真的瘦了些许,还是因为穿的少了。
“丫头,你弄这么多人干嘛?”
“殿下说的什么人?”
“姑娘记性不好,这个月您给水韵小筑添了十二个府丁,四个侍女,有四个是买来的死契,光这一个月就花了近一百两银子。”
玉落憋着嘴想了半天:“天冷了,德公公带来的人我可不敢使唤,园子里除了几位老人就是侍女,炭火什么的总是要有人烧的吧!您是想要我去呢还是要殿下亲子去?”
“姑娘哪里话,杂家带的人哪个不听使唤,您直说,奴才绝不轻饶,再不济我上面不是还有陛下嘛,犯不着您到处搜罗合手的下人!”
玄珩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扔怒吼:“玉落,你僭越了,王府的用人都是有规制的,从今日起,王府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一个月禁足!”转头对着德公公说:“以后水韵小筑的事情不要让她插手,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唯你是问!”
“殿下那些人......”管家斜了玉落一眼,试探的询问。
“他们都是穷苦人,买都买了还能赶出去嘛......已经入冬了,活不好找,赶出去就是段人家生路啊!”
“你还敢说?德公公,买下来的四个留下来,日后再做打算,剩下的预支两个月的工钱,送出府去,这个银子从我的奉银中扣,去安排吧!”
“是!”德公公虽然不是很满意玄珩的处理,但看到玉落受了斥责还是很受用,未再停留匆匆离去,路过玉落身边时还鄙夷的“哼”了一声。
玉落看他出去,从地上跳起来嚷嚷:“你哼谁呢你!”还未等发作就听到玄珩训斥的声音:“你还有道理了?再如此胡作非为我就将你赶出去!”玉落觉得实在委屈,手指拉扯腰间流苏。
楚云舒捂着嘴轻笑了一声:“殿下莫生气了,玉落也是好心,只是不太懂得府里的规矩。王府中的婢女,侍卫,杂役都是由王府主事上报朝廷,由朝廷按月发放月俸的,所以不能随意带人回府!”
玉落敷衍的“嗯”了一声,回头一看管家还站在廊下不远处,心中邪火正无处释放,冲着他大吼:“殿下不是说让你走了吗,再看我就拆了你!”管家没敢在多留一溜烟就没影了,玉落看着他跑远,得意洋洋的说:“跑的比我都快。”
“这个黄总管可是皇上御赐的,你拆了他皇上就会拆了你,平日里你还是少招惹他。”楚云舒柔声叮嘱,似那日的决绝未曾发生一般。
玉落眨巴着眼睛似乎听懂了,但似乎没听懂,她只是目光在楚云舒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突然转头大步离去。
“干嘛去啊,不吃饭了?”玄珩大声喊她。
“我回去禁足啊!”玉落伸出手在空中摇了摇,头也不回的出了前厅。
楚云舒理了理袖口,正声道:“你这水韵小筑当真是无法过冬,看来你要受点苦了!”
这几日天气愈发阴冷,玉落调了大部分银丝熏球给玄珩用来取暖,但夜里仍旧不太管用,玄珩突然发了高烧,请了城里的大夫去看,药服了不少,热度缺一直不退。玉落担心的紧,竟自去太医院请了两次太医都被拦在了门外.
玄珩高烧三日,神志已经越发不清晰,有时候会认错人,说错话,事态早已经超过预期。玉落第三次站在太医院门口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耐心,“瑞王病重,烦请通禀!”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太医院轮值进宫当差,现在没有人能去看诊!”门口的侍卫看到她时满脸不屑,上头有命这几日出了宫中,其他府中均不出诊。
玉落似乎早就猜到会这样,温柔的看着门前两位守门的侍卫,盈盈一笑间,右手从腰间抽出长鞭,直直挥向二人。侍卫似乎没想到她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硬闯,她的招式又极快,两人均未能躲过,长鞭因裹着金丝,接触身体的瞬间皮开肉绽,再想还手时玉落已经冲进院中。
玉落长鞭在手,将太医院搅的鸡飞狗跳,太医院大厅中轮值的张太医见到突然出现的玉落已经吓得不能行动,身体摊在地上瑟瑟发抖。玉落一把将他薅起,从墙头翻扔进外面等着的马车中,向着水韵小筑奔去。
张太医战战兢兢坐在玄珩床前为他把脉,小心翼翼的对着玉落说:“风寒侵体,没什么大碍,我开服药,喝了保管好!”他真是怕极了这妖女,冠冕堂皇的从太医院强掳太医,皇帝若是追究必是死罪。
“他若无碍,我放了你;若是有恙,你肯能活不了!”玉落对着张太医威胁道,一回头看到范叔站在门口,快步走了过去。
“德公公已经遣人去通知陛下了,姑娘大闹太医院,现在顺天府和京骑营估计应该已经到了。”
“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这个每日清晨用露水化开喂他服下,直到我回来。”玉落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小锦盒交给范叔。
“姑娘好大胆子,天子脚下触犯王法,就不怕丢了瑞王的颜面?”裴凛威一身戎装站在庭院内,冷冷的望着玉落。
“我的职责是保护他,至于其他与我无关。”玉落走到裴凛威身前微微一笑,落在他手中,总比到顺天府强上很多。“有劳了!”
“带走,收监!”裴凛威突然一笑。
玄珒今日召了楚云舒到太和宫说年节的事宜,黄总管匆匆来报时,玄珒极为震惊,要求彻查瑞王府建造及太医院轮值问题,楚云舒站在一旁将玄珒的神情尽收眼底。玄珒怒气稍消时对着云舒说:“小舒和朕一道去趟水韵小筑吧,珩儿病了。”
楚云舒跟着玄珒来到水韵小筑时,顺天府尹孙茂隆正在前厅与范叔争吵玉落去向的问题,见到玄珒纷纷跪地请安,玄珒并未理会在场众人,径直往玄珩的卧房走去。玄珩服过药后神志已经清醒,仍旧无力的靠在床上,床头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粥,婢女们在床前跪了一片,无论怎么劝解,玄珩就是不肯进食。
“那么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玄珒迈步进到内室,做到玄珩床边,随手摸了他额头的问题。楚云舒对着领头的婢女使了个颜色,她带着婢女纷纷退出了内室。
“吃不下。”玄珩向门外探望,始终没寻找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眼底一抹忧伤刺痛了玄珒和楚云舒的心。
“朕在来的路上,已经大致清楚了,命人去接她了,你且放心!”玄珒端起粥碗的时候微微皱了眉,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对德公公吩咐:“让人马上送碗热的来。”德公公匆匆退出去准备膳食,不敢有丝毫耽搁。
“这各中原因朕会详查,给你一个交代!”
“皇兄,不是给我,你欠天下一个交代!”
“天下欠我的谁能交代?”“回宫来住吧,这几年身体弱成这个样子!”
“臣弟不比以往现在自己带着姬妾住在宫里不合适!”玄珩目光灼灼的盯着站在门口的玉落。玄珒随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玉落,摇了摇头说:“先搬到襄阳府,那里现在是空着的而且你也熟悉。”
德公公端着粥正欲进卧室时被玉落拦在了门前,他尽量压低了声线低吼:“你放肆,陛下还在里面,还不退下!”
“殿下的起居向来是我服侍的,公公请!”玉落从德公公手中接过瓷碗,走到玄珩身侧,跪在地上将粥一勺勺喂进他口中,不肖一刻一小碗粥竟吃的干干净净。
“珩儿好好养着,朕先回去了,不用行礼了。“玄珒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着玉落,语重心长的说:“你这......侍卫锋芒太过,日后谁能保得住?”言罢从黄总管手中拿过一块腰牌,随手丢向玉落。
玉落抬手稳稳的将腰牌接下,黑金为底,繁复的龙纹中一个令字,魂堂玄金令!这枚令牌曾经陪伴了父亲无数的岁月,是皇帝给予无上杀伐决断的象征,可最终换来的唯有死亡。魂堂中人作为皇帝手中的利刃,杀戮延续到生命的尽头,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