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她听到屋外的吵闹声,慌忙的穿好衣裳,下地开门,刚探出头,阿哥许青就将她的小脑瓜摁了回去,关紧门。
她靠在门上,倾听外面的声音,心想:难道是找她的?
粗狂嘹亮,男子特有的声音就像宣读圣旨一般在念着一份文书。
北魏皇朝招兵的文书,所有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需参军,强制性,谁家有偷瞒不报不送的,严惩不怠。
齐欣舒了口气,可是担心又拧上眉心,许青正好是十五岁,难道要去军营。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齐欣打开门,院里,许家阿爹阿娘满脸愁苦愣在那里,就连嬉笑吵闹的许毅也难得沉静。
她抬头望向许青,还未长成的脸一如既往的微笑,他轻轻的走到阿爹阿娘的跟前,轻拥住悲苦的两人,细心安慰:“爹,娘,参军是每一个男儿毕生的梦想,北魏好不容易招兵一次,您老就让儿子去建功立业,给您挣功名,光耀祖宗,荣耀家族,儿子是长子”。
许家阿爹推开儿子的手臂,走到墙角坐下,不发一言,高高的背脊佝偻成虾状的弧度。
“他爹,孩子说的也对!”许家阿娘凄凄的开口。
“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阿爹大吼道。
满院的宁静,齐欣揪着两侧衣襟。
北魏招兵,难道是要准备打仗了。
今天下三分,大楚,北魏,锦朝,三国鼎足而立,相安无事百年,但,大楚自李家上位以来,皇帝代代英年早逝,朝内外,民心惶惶,而北魏经过百年的发展,早已兵强马壮,不干偏隅北方一角,土地贫瘠,资源匮乏,百姓均吃不饱穿不暖,大楚大片肥沃的土地,丰富的资源,北魏皇室觊觎已久。而锦朝远在西南,地势崎岖,有多个部族组成,群居混杂,但是产黄金,富庶程度是大楚和北魏都想争夺之地。
宁静的村庄,远远的都能听到大片妇人的哭泣声,建功立业是男儿的梦想,却也是家中母亲的悲伤。
秦时明月汉时关,古来征战几人回。
自古战争,去的人有多少,回来的人又有几人。
齐欣响起了哥哥曾经远走边关的场景,母亲哭泣流泪的样子,和眼前许家阿娘是一模一样的。
午后,阳光明媚,许晖,许恽、她和许毅一起聚在桂花树下,少年的脸庞个个忧心,许晖的哥哥许暄,今年满十七,刚娶妻不满一年,正是新婚燕尔之际,许暄将被征走,他大嫂正哭闹不止,而许恽的大哥二哥均年龄,一家正在商量谁去合适。剩下他们年少的,年少无知,仰天长叹。
“晖哥儿,你说,等咱们长大了参军吗?”许恽小声地问道。
许晖长叹一口气:“去也好,挣个官回来,风风光光的娶娘子”。
许恽呸一声:“你倒想娶娘子的事了,毛还没长成了”。
说的许毅直笑,打散了压抑的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齐欣感叹: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许家大哥的离开终成定数,上头下的命令底下人哪敢违抗。
三天后,来了另外的一众官兵,守在村门口。
许家大哥和所有年轻力壮的小伙,排着长队在家中亲人,妻子的眼泪中慢慢的远去,那一天,齐欣没有去看,她用了全力爬上桂花树,向远方眺望。
此时,满村响起孩子悲壮的歌声。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洛阳桥。
尘埃不见洛桥…
悲鸣的哭声在歌声里划破天际,远走的众人回头,就连官兵中也有人闻着悲泣。
歌声一路相送,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
齐欣,你又任性了。
静坐良久良久,月亮悄悄的爬上梢头
树下,许毅大声道:“欣儿,我知道那是你唱的”。
齐欣不语,双眼亮晶晶的回视。
“你唱的真好,可是我好想哭”。许毅沉默。
“阿哥,抱我下去吧!”
“好”。
许毅比她高一头的身子艰难的抱她下了树。气喘吁吁,道:“欣儿,你胖了耶”。
齐欣瞪他,姑娘家最忌讳被说胖。
许毅傻笑,“欣儿,你还想回家吗?”
齐欣点头又摇头,低声道:“欣儿再也没有家了”。
许毅道:“那正好,以后阿哥的家就是欣儿的家”。
齐欣双满含泪,许毅一看暗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懊恼的直跺脚。
“阿哥,没关系的,人总要面对现实”。
平静的不像话的齐欣,每每说着大人的话,许毅就心里难过的要命。
“欣儿,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美”。
齐欣抬头望天,小小的一弯,看不出美在哪里,上前,轻拥住这个自醒来陪伴她最多,安慰她最多的男孩子,谢谢你陪我度过最痛苦的那些时日。
黑夜中,许毅羞红了双颊,女孩子特有的柔软在怀,不同于臭男孩的馨香,充斥鼻尖。
一瞬间放开,欣儿大步的往院里走,身后,许毅愣愣望着娇小的背影,一动不动。
“阿哥,你发愣什么?”齐欣娇俏的问道。
许毅低下头,掩饰尴尬,跟在身后。
双手背在身后,忍不住懊恼道:“怎么光顾发愣,他应该也抱一抱欣儿安慰她!”
这懊恼一直延续了好几天,齐欣不知,知道肯定会会心一笑:傻小子。
晚间。
许家阿娘将饭菜摆上了桌。
北魏人喜坐胡凳,长长的一条凳子,能坐好几人。
许父双眼有光,看着她道:“欣儿是大家小姐吧!”
许母在一旁拉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问。
齐欣仰起头,大方点头道:“是,只是现在只是孤女而已”,
许家阿爹点头,看向对着他吃呀咧嘴的二子,笑道:“阿爹只是觉得欣儿说话行事间不同一般,猜测的”。
齐欣也不语,她知道大家都会猜测她的身份,只是不好开口问而已。
“吃饭、吃饭,以后啊,阿毅就要承担大哥在家的责任了”许家阿爹感慨。
许毅重重点头,道:“阿爹放心,儿子也长大了”。
许父欣慰的点头。
许母将唯一的肉夹进齐欣的碗里,齐欣愣住,慢慢的看着肉,心里无言的思念升起,娘以前经常做的事,抬头看向许家阿娘慈爱的双眼,好似看见母亲,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落碗中。
她的阿娘,再也不能给她加饭菜的阿娘,真的离开了。还有她的三哥,现今又在何处?他是否回去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