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了宫中,朱蕴左思右想,心里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压的她难受,愤怒,郁闷,多年隐藏在心底的悲伤和不干无处发泄。
宫里有多少双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她,她不能随意发泄,让人看了笑话去。
她想该是去寺里静静心了,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缓解一下不干。
她要是嫡姐就好了,任性的为所欲为,可以不在乎权势,可以不在乎所有爱她的人,不在乎家族,可是,她不能,她这一生,从向着大司马迈开的第一步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她甚至想起那段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要想起的日子,大雨中,她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向着贵妇祈求,只为了讨一口吃的,她已经多日未进食,她知道,再不吃,她就会饿死,她不想死,所有她将自己的尊严放在了脚下,任人随意的践踏。
后来呢!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改变命运的一天。
站在松树下的朱蕴,厌恶的注视着这满院的树,它们耐寒雪的傲骨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自卑。
婢女雅梅走到了她的跟前,将泡好的雪山针叶递到了她的面前,朱蕴接过,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与白瓷茶盏瞬间合二为一。
朱蕴妩媚的一笑,看,权势就是这么的好,锦缎绸袍穿身,山珍海味入口,就连喝的水都是世间真品,呵呵…还有她的嫡母,贵为大司马,当朝正一品的夫人,见了她都得行跪拜之礼。
“通知夫人了吗?”
雅梅细心的为她一边披上披风,一边笑着道:“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估计一下就到”
只见嫩黄锦缎披风,衣摆处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华贵,娇艳异常,衬得她更是人比花娇,美的不甚凡人。
朱蕴听了只是笑了笑,婢女将披风整理平整后也退到了一边,在宫中的所有娘娘当中,贵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对着底下的人发火,从来都是笑着,所有很多的婢女们都想调到娘娘的翠屏宫中当差,就今日来大佛寺,原本不应该是她陪着来的,她作为二等婢女是没有这样的机会,而是应该是娘娘的贴身大婢雅兰姐姐,只是出发前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换成了她,她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觉得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一路上虽忐忑不安,但仍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娘娘,现看着娘娘对她笑,她心道用不了多久也许她就可以和雅兰姐姐平起平坐了。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将雅兰突然换成你?”朱蕴瞟了一眼雅梅突露的得意神情道。
雅梅乖巧道:“因为奴婢乖巧懂事,该做什么说什么都忠心不二”。
朱蕴笑道:“你知道就好,如此,今后必有你的好日子的”,怪不得李麽麼会推介了她来,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贵妃娘娘虽笑的一如既往的和善,但雅梅却从中听出了冷意,身体发冷的抖了抖,也许是她多想了,脸上却是将急于表现的神情收敛了很多。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过来,对着朱蕴行了礼,道:“娘娘,夫人在外边候着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
“扶本宫到客房”朱蕴一手摩挲着手里茶盏,一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眼里好似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氤氲水波流转间,带着暗藏的深色,嘴角挂着闲适淡雅的笑,只是笑未达眼底。
雅梅小心翼翼的扶上她的胳膊,随着她走向厢房,娘娘的警告还是让雅梅比之前更加的小心谨慎,朱蕴反倒放了心。
尾随的齐欣一路跟到了大佛寺待客的院子里,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庶妹居然来了这里,她不是不喜这里的冷清。
她看见她的娘亲等了许久才进入了院子,院子口,除了一个婢女外,在无人把守,齐欣了然,大佛寺厢房有着男女之分,这里是专门招待女施主的,故男子是不许进入。
她的跟着进去瞧瞧,娘亲和庶妹在一起,她不放心,她过去与庶妹几番交手,对于她笑里藏刀的性格是深有了解,娘亲的直脾气性格肯定讨不了好。
只是她也只能隐在暗处,在娘亲吃亏时暗中相互了。
客房里,上官阳并没有给上座看着端庄高贵的庶女行礼,在未嫁人之前,她受封惠阳郡主,除了宫中太后,帝后和皇子们,是无须向任何人行大礼的,即使嫁了大司马府,也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亦除了宫中之人,无需行大礼,更何况小小的贵妃,那个贱人生的女人,和她的娘一样的低贱,她更不会给她行大礼,她为嫡母,即使不行礼,亦是说得过去的。
“夫人,还请您给娘娘行礼吧!”雅梅领悟到自家娘娘的眼神,对着一进门并不打算行礼的司马夫人道.
上官阳看了婢女一眼,笑了笑,抬手拢了拢发髻,滑落的衣袖露出光滑嫩白的手腕,手腕上碧绿不含一丝杂质的玉镯若隐若现,闪着低调温润的光泽,朱蕴看见,脸上大方得体,悠然自若,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差一点就崩了,心里恨不得咬碎满口的牙。
她的嫡母,她过去是小看了她,看来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朱蕴心里冷笑。
这只镯子,她日思夜想而不得,她的嫡姐却毫不留情的赏给了她的嫡母,还成了嫡母的护身符。
“雅梅,母亲大人怎么能跟我行礼呢!你真是糊涂”,朱蕴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同时脸上也是一副下人不懂事歉疚的神色。
“是,奴婢的错”,雅梅咚一声跪地认错道。
“算啦算啦!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赶紧扶夫人坐下”。说完,笑着对着上官阳,孺慕道:“再说,母亲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定不会怪罪于你”
上官阳无所谓的看着这主仆二人,她还真没兴趣看她们一直演戏,身姿绰约,徐徐袅袅的走到了椅子上坐下,不耐的道:“行了,教训下人还是回去教训得好,娘娘今日唤我来有什么事要说?”
朱蕴笑了笑道:“并无,只是许久不见母亲了,正好今日听主持说您也在这里,就想看看您是否安好?”
上官阳冷笑,道:“劳娘娘惦记了,妇人好得很”。
“那就好,母亲好,作为女儿,本宫也就放心了'。
“哼…”上官阳不屑的亨了哼,她最不喜庶女的就是这一点,绵里藏针,笑里藏刀。
“母亲,您今日出门也没带着翎儿”。朱蕴不说还好,一说,上官阳脸上一刹那变得很难看。
她知道她说的翎儿就是朱翎,宝贝女儿出嫁后,她一度萎靡不振,极度伤心欲绝,他的夫君却在这时逼迫她收下了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当作干女儿,还赐名朱翎。
躲在客房外后窗下的齐欣念念道:“翎儿又是谁?她之前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却一闪而逝,没留下痕迹,想不起的齐欣也不再纠结,继续认真的听着屋里传来的话语。
“贵妃娘娘做为宫中娘娘,对于大臣家里的事也管的多了点”上官阳素来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尤其对于她不喜的庶女,更是不留情面。
“看母亲说的,蕴儿也只是随口一问”,朱蕴仍旧好脾气的温和道。
要是此地人多的话,一对比,就显得司马夫人有些不通情理,而贵妃娘娘却是真如世人说的才貌无双还通情达理。
世间之人看人,往往只看表面,而忽略了这个人的本质,有道是金玉其外,还败絮其中呢!
***
此时,墨王府,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下人都跪在正厅的院子中,大气不敢出,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引得王爷大动肝火,有的是是知道原因,却无能无力。
就拿管家来说,他是知道原因,同时还引发了此事端,在王爷突然回了府中时,他就暗道不好啦!赶忙派了府中最为机灵的小厮出府寻找齐霜,只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王爷对齐霜的重视程度,没想到王爷一进府,第一件事就是传唤齐霜,他想要隐瞒都来不及,不得不如实相告,跪地谢罪。走前,王爷就吩咐过,不允许齐霜随意出府,他起了同情心,未按王爷吩咐行事,只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管家低头侧耳听着王爷冷漠愤怒的吩咐随身的徐侍卫,要他派出王府的精锐兵满京城开始寻找齐霜,找不到就不要回来了。他连头都没敢抬一下,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追随王爷多年,第一次见王爷如此外露自己的情绪,如此的在乎一个人,心里对自己懊恼外,还觉得对不起王爷。虽从第一次王爷给他下达了不同寻常的任务时,他就已经明白,这个齐霜的与众不同和王爷的变化,从来都冷漠寡淡到犹如九天谪仙的王爷,居然会流露出欣喜,害怕,期盼,诸多属于常人的情绪,以致,齐霜进府后,他对待他也总是带着几分甄别还谨慎,却不想唯一栽在了同情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