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三十八年春,宗皇帝病逝。
他是大楚的第四任皇帝,在位仅仅一年而已。
宗皇帝第四子,封为晋王的李煜在大司马朱蔺与一众大臣的拥立下登基为帝,同年,朱君被册封为皇后,同时册封的还有一位贵妃朱蕴。
大楚三十八年中,已经换了四任皇帝,天下众说纷纭,有言:杀戮过重。
新帝在登基的一年后,不顾天下流言纷语,将拥立他登基的大臣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朝廷上下极为惶恐,年迈的太皇太后以少帝掌权不予干涉为由,躲避佛堂,概不出门。作为皇后和贵妃的亲生父亲大司马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牵连的人。
关雎宫。
梧桐盖过满院的盛茂,间落的海棠飘在四处,溅落在地,碾转成泥。
贴身大婢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急道:“娘娘,御林军在外面包围了整个关雎宫”。
“是吗?”斜躺在软榻上的女子轻轻的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语气轻柔,脸上满溢恬静的笑容,不见丝毫慌张。
大婢锦绣在她安然若素的神态下也慢慢平静下来,为她拉起一侧滑落的锦被,锦被上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轻如羽毛的被子就好似那掉落的花瓣,轻拂在身上,还透着淡淡的花蕊熏香。
她突然间就想到了她的生辰之日,也就是往后再推两天。要说生辰,也就是前年她及笄之礼时的最为印象深刻。
她的及笄之礼是由惠阳郡主和太皇太后亲自派来的徐姑姑一起主持的,淑敏公主担任赞者,族中女眷以及京中所有世家的贵女都前来观礼,宫中太后和皇后也都送来几大箱及笄之礼以示荣宠。
那天,落英缤纷,飘满了整个大司马府,她穿着五重繁复的华服,宽大的裙服逶迤身后,徐步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拱门,直至走上红锦铺陈的玉阶。
嘴角含笑,目不斜视,宽大的袖袍遮住微微颤动的双手,在朱氏历代先祖挂像前,屏息叩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她的母亲—惠阳郡主,身着鹅黄织锦裳,额前东珠摇曳,眼角含泪,她的父亲—大司马,墨黑织锦长袍,陪伴在她的母亲身旁,太皇太后跟前的掌势徐姑姑,则高兴,欣慰,充满深意的望着她。
母亲亲手为她挽起长发,层层叠做高髻。
赞者淑敏公主将御赐的八宝琉璃金簪插进她的发髻,用一串同色的琉璃缀起的月牙环,束起她齐眉的发缕,露出光洁的额头。
母亲噙泪微笑,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在礼官的颂声中,跪拜祖先,跪拜宫中太皇太后,跪拜父母兄弟。
礼成,她款款起身,扬起脸庞,环顾四周,满堂华彩之下,众人寂静无声。
她徐步走到母亲面前,深深的拥抱住给予她无尽爱意的娘亲,她跪拜在父亲身前,感谢父亲多年的宽容教养。她又徐步的走过每一处,众人都含笑恭祝,裙摆飘动间,她停在了一身月白华服的庶妹前,含笑间将早已准备好的海棠雕花珠簪插进她的发中,庶妹倾城绝色的脸在这华彩流光的华堂中央,白了又红,她心内升起的嘲讽泛起迷人的笑颜,迎着众人的目光,抬起骄傲的脸庞,生平第一次,她独立于众人之前,再没有过往的羞涩娇怯,只有独属于世家嫡女的孤傲和自信。
这一刻,她知道,从此以后,即使有家人的庇护,路也只有一个人走了。
万众瞩目中,她看见了一双眼睛,充满鼓励赞赏的眼睛。那双永远温柔含笑的眼睛。
她对着他笑出自信的弧度,时间证明了,她终于成为了他想要的样子,离他越来越近。
第二天清晨,在锦绣的催促声中她起了身,天还未亮就开始着衣,傅粉,梳妆。
今天,将是她第一次以成年女子的礼仪去给父母请安。
妆成,静静的注视着镜中的女子,梳一双飞仙髻,玉色织银云纹裳,外罩丹碧纹罗衣,干净的眉眼,不够绝色,却甚在清丽出尘。
昨夜雨后初晴,清晨的微风吹落廊外的海棠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细碎香蕊,转过西廊,迎面便看到父亲的平妻霍氏和庶妹朱蕴,锦衣罗裳,两人好似姐妹,远远一眼望去倒胜势仙妃,无怪父亲宠爱有佳。
“庶母起的甚早”,她嘴角含笑,徐徐走上前对着霍氏行礼道。
一旁她的庶妹也跟她行了礼。
霍氏谦卑的回道:“今日是大小姐重要的日子,应该的”。
她笑而不语,霍氏走前,她错肩跟在霍氏的身后,转过西拱门,一大片一大片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整个荷塘,澄净无波的流水偶尔泛起涟漪,是水中的鸳鸯搅乱了一池的宁静。
她愣愣的望了会,只觉内心也有了一道涟漪,女子及笄后,便可择一良胥,白头到老,而她的良胥现今又在何处!
一旁,庶妹目光灼灼,双眼仿若动若明火。
她一瞬间羞红双颊,微垂头,忍住升起的怒意,再不看旁的。
仅与她相差两个月的庶妹,不愧京都才女之明,容貌倾城绝色,而且文采极佳,又聪慧异常。若说她是无人敢求娶得世家之女,那庶妹就是万人踏破门槛都想要的绝好女子,可是她并不嫉妒,她已经有了绝世的好儿郎。
庶妹唯一输在身份,只是,庶母霍氏凭着父亲全部的宠爱和霍氏崛起的势力为她争得了平妻的地位,说白了,现今,庶妹也算是半个嫡女,而贵为郡主的母亲,也不得不向霍家有着五十万大军的兵权低头。
一阵阵杂乱的声音响起,朱君收回飘远的心神。
年少的她不懂母亲的隐忍和退让,不懂五十万大军代表了什么?不懂出生在一个强大的家族必须要做出的牺牲,每一个世家女子都无能无力家族的安排,逃不开命运的桎梏,情窦初开的爱情也就是过眼云烟,转眼消逝在世间。权势带给人除了尊荣,就是为所欲为的自由,只是这自由犹如带线的风筝,只在一处自由飘荡,一旦越界,将再无生还。
母亲说:“一同赐婚的还有庶妹”。
她听后,冷冷的大笑,真好,牢笼的囚禁生活还是有人陪伴的。
终究,她散尽满心的愁怨,挂上虚伪的笑容,在母亲担忧和父亲喜悦的神情下,昂起高傲的头颅,毅然决然的踏上玉撵。
远在边疆,哥哥无声的祝福还藏在衣襟,总算有最后一点安慰。
再见了,大司马府,从今她将开始漫长的深宫岁月。
那年笑的痴傻的女孩,仰着明艳笑容的男孩,洒满甜蜜时光的岁月再也找不到了。
漫长的深宫岁月啊!她透过宫门痴迷的望向远处空濛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偏远的塞外,遥隔千里之外,此时已开始变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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