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帆作为医院代表去法国参与了一个关于脑肿瘤的研讨会,按照惯例代表回国后应该在医院召开报告会,向相关的医生们报告自己带回来的最新研究成果。
韩韵坐在会议厅的第四排,她正翻看着报告会要用到的资料。身旁突然坐下了一个人,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没想到是钟衡。
其实陈怡笙很少佩服什么人,但是钟衡就是其中一个。他的一举一动堪称优雅,就算他只是像现在这样翘着二郎腿翻看手中的资料,姿态间也尽是贵气雅致,她不禁想起自己曾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啊,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贵气,你就是将他放在最污秽的环境里,他的气度也分毫不减。”
察觉到了陈怡笙的目光,钟衡转头望去,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陈怡笙觉得有一种*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开来,她忙低下了头,装作正在认真地看资料的样子。
钟衡温热的手指轻轻扫过她的耳朵,耳边传来钟衡低沉的嗓音:“有小飞虫。”这会议厅里每天都有人打扫,哪来什么小飞虫?虽然这样想着,陈怡笙却没有拆穿他,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算什么?也不知道钟衡对她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又算什么?
难道他还喜欢她?每次脑子里浮现出这种想法后,她都会觉得十分可笑滑稽。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已在那个夏天四分五裂。她闭上眼睛,装作闭目养神。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和从前一样,说不清是什么香,但让人闻起来觉得舒心。记得以前她常常和他开玩笑:“你要是在古代,肯定要抢了香妃的名头,说不定那香妃都不如你。”而他总会无奈却又纵容地望着她,拿她毫无办法。
站在台上作报告的言一帆眼光时不时瞟向钟衡和陈怡笙,他直觉这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尽管陈怡笙没有说,可是他能看出来钟衡对待她的态度不一般。
报告会大概进行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陈怡笙冲言一帆比了个“你真棒”的手势,笑盈盈地望着他,他亦回了个笑容。钟衡看着这一幕,眼底似有寒冰在肆虐。
陈怡笙准备起身,却被钟衡一把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她觉得自己的腕骨简直要被他捏碎,她皱起眉,猛地抬头看向钟衡:“你发什么疯,你……”她喉头一哽,恼怒的言语不由停了,钟衡那仿佛浸满了冰霜的眼神令她有些惊诧。他的眼神那样冰冷,似乎是要将她冻结。
“跟我出去一下。”没有征求陈怡笙的意见,钟衡拉着陈怡笙的手径直走出报告厅。
手腕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她被他拉着走出了报告厅,走廊上一些认识他们的医生护士投来惊诧的目光,她顿时觉得羞愧难当,“钟衡,你到底要干什么?”
钟衡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向前走。
“砰!”神经外科办公室的门被钟衡反手狠狠摔上,他将门反锁上,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陈怡笙。
陈怡笙皱眉抚着自己几乎快要碎裂的手腕,丝毫不理解钟衡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你很得意是吗?”钟衡那分外漂亮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他望着她,眼中的痛苦十分明显,声音却夹杂着愤怒:“和那个言一帆眉来眼去,和他那么暧昧,让我嫉妒,让我痛苦,你很得意是吗?”
“我没……”
他猛然贴近她,整个人撑在她的身上,他的气息充斥了她的周身,她避无可避。他的眼紧盯着她,眼神冰冷彻骨:“即便是现在,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暗暗嘲讽我?嘲讽我为了一个抛弃了我的女人感到嫉妒和痛苦!”
她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的,她没有那么想,她不想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不想的。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为什么他们之间就只剩下冷冰冰的揣测和针锋相对?
她的不回答在钟衡眼里成了默认,他的手猛然抓住她的肩膀,不可自制地一点点收紧。她痛地皱起了眉,声音沙哑道:“钟衡,你不要这样……”
他望着她,神色中是不加掩饰的痛苦,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你总是这样,把我逼到死角里,让我一个人痛苦,你总是这样……”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更加狰狞。
她的心没由来地抽痛着,她的少年,怎么能有如此颓败痛苦的表情?而这份痛苦,竟是她亲手给予他的。她轻轻抬起手,缓缓抚上他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道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如果在这一刻只有道歉才能抹去他脸上的痛苦,那么就让她道歉吧。她这样想着,神色莫名有些温柔。
钟衡似乎冷静了些,他静静地瞅着她,似乎正在思考她的道歉的真诚性,这样的钟衡令陈怡笙哑然失笑。即便过了那么多年,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他仍是分毫未变。
“有人吗?怡笙?一帆?”门外传来薛平的声音,他听完报告会后准备回家,却发现把家里的钥匙忘在了办公室里,便回来取,哪知到了门口竟然发现办公室的门被反锁上了。
钟衡起身,脸上的神情仍有些难看。陈怡笙看他那样子定是不会去开门了,便自己去给薛医生开门,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了许多:“薛医生。”
薛平狐疑地瞅了瞅她和钟衡:“怡笙,你和钟医生两个人干什么呢?怎么还反锁着门?”语气虽是调笑,却带了几分试探。陈怡笙神色滞了滞,继而笑道:“倒也没什么,今天听师兄的报告,有很多地方没有听懂,便想请教一下钟医生。我怕被人打扰,就把门给锁上了。”
薛平半信半疑地瞅了瞅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钟衡,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平哥,你怎么又回来了?今天中午不回家?”陈怡笙问道。
“你不说我就给忘了。钥匙啊!我没带家里的钥匙,瞧我这脑子。”薛平猛一拍手,责怪着自己的记性不好。说罢,急匆匆地拿了桌上的钥匙,临走前还提醒陈怡笙不要和钟衡讨论太久,免得耽误了吃午饭。
陈怡笙暗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算是躲过了一劫,不想钟衡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她,他一把拉起她的手:“一起去吃饭。”
医院大多数的工作人员都会在医院餐厅吃午饭,钟衡和陈怡笙一到餐厅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二人选了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坐下,却依然阻挡不了众人或探究或嫉妒的视线。陈怡笙默默地拨动着碗里的饭菜,假装感受不到某些小护士羡慕又愤恨的目光。她暗想,某些小护士们的少女心怕是要碎一地了,不过她觉得自己着实冤枉,白白被那些小护士们当成了情敌。
“你和言一帆什么关系?”
陈怡笙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她望着他:“好朋友。”
“只是朋友?”
“……或许吧。”这么多年了,她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明白了言一帆的心思。可是有些东西根本不能强求,若是强求了,也只能是害人害己,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你喜欢他?”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餐桌的边缘,几乎要在餐桌上留下一道裂痕。
“当然喜欢,师兄他陪了我很多年,这么多年,只有他一直在我身边。”陈怡笙平静道,似乎没有察觉到钟衡骤然变色的神情。
“但这不是男女之情。”她叹了口气,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忧愁,声音有些无奈:“师兄于我,如同兄长。”从读博到成为一名医生,言一帆一直陪在她身边,比起师兄,他更像是她人生的导师,他教会了她许多,无论是学业还是社会经验。她是感激他的,尽管这份感激她从未说出口。
对面的钟衡久久未做声,就当她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时,他却突然道:“你还喜欢我吗?”他抬起头,直视她,眼底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愣在那里,继而苦笑着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看到他痛苦的神情,她会心痛不安,可这是喜欢吗?历经了这么多年的岁月沧桑,她早已不是那个可以奉出自己全部热忱的小女生,她的爱情是否还纯粹?她是否还喜欢抑或爱着钟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我们早已分手,以后我们的关系也只能是同事而已。”她的眼神不再茫然,神情变得冷静自持。
“凭什么?”钟衡突然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嘲讽,令她的心微微刺痛。
“你凭什么决定一切?”他抬起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微微一笑:“你明明喜欢我,却装作不喜欢我。陈怡笙,你真可怜,连自己都骗。”
她挥开他的手,神色漠然道:“随你怎么说。”她端起餐盘起身离开,她那清瘦的身子挺得笔直,给人一种柔弱不堪一击的错觉,可他知道,她永远不似她外表那么柔弱。
“陈怡笙。”钟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一次,即便要结束,也要由我来决定。”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打在她的心上。她知道的,他一直记恨着她向他提出分手。他这一次的归来,是要报复,还是想要破镜重圆,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此时的钟衡再不是当年那个看似孱弱的少年,他就像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早已悄悄向她亮出他磨砺已久的锋利爪牙,只待在她毫无防备时奋力一击。
她闭了闭眼,不再理会身后那人,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