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孩子们玩耍的都很开心,被自由和未来所包裹着的童年时代,正在他们的眼中,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我站在窗台旁,感觉跨越了时间的界限,透过玻璃看正在窗外嬉戏的自己,“自由和未来永远都只存在于孩子的幻想中,真正的正义和战斗,从未存在。”
“呐,里德,护卫的信仰在何处,你们为何而战,又为谁而战?”
里德拿起桌边倒满的红茶,递给了我,“护卫们在信仰一个宗教前,会先信仰一个人,然后只为他而战,只为他而活。”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愿意做我的骑士,又为什么要答应父亲,即使身处险境,也要救我于非难。”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主人就是骑士的灵魂,赌上护卫的尊严,我们也要誓死守护主人的光辉。”
“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仰?”
“是,少爷。”里德低下头,面带微笑的说到,我被他口中的骑士精神所震惊,继而是感叹,如果说我就是他的信仰的话,那么即使是死亡,里德也将会义无反顾的敞开双臂,迎接死神的到来,但我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周围的人这样为我拼命,教父也好,父亲也好,所有人都为了保护我的生命,为了让我能够活下来,不惜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但是我呢,雨烟的觉醒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是否担负着要去叫醒这世界的义务,难道这就是我要为之战斗的理由吗?
不,不论现世和前世,我信奉的都只有一点,徒劳的反抗,不如静谧的消亡。与其耗尽体内所有能量,与这个世界的黑暗相抗争,不如冷眼旁观这罪恶的一切,然后等待神明降临这污秽的世界,将我收进他那狭小的囊袋中,得此永生。
“少爷,你是在找什么人吗?”里德轻轻问到,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一直站在窗边,是想看一下约翰是不是也在那群孩子里面,但直到现在他也没加入过来和他们一起玩耍,我不禁为刚才对他冷淡的态度有了一丝愧疚,可又说服不了自己再去见他一面,所以只好作罢。
“约翰他正在礼拜堂,他的伙伴在里面陪着他,也许可以让他心情好一些。”
我不知道里德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他从窗户里看见了刚才庭院中发生的一切,虽然我很想问问他对于我给约翰的回答是什么看法,但照他刚刚回答我问题的答案来看,他所坚信和怀有希望的东西,应该和约翰是差不多的。我突然感觉很累,也许是雨烟的存在太消耗能量的缘故,虽然午睡的时间还太早,但我还是在躺下后不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外恍惚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我听见里德轻轻关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并不想起来,但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掀开被子起床,枕头上留下一块被汗渍晕染的痕迹,这一觉睡得实在不踏实。
我轻手轻脚下了楼梯,猜想方才是谁来找我,也许是见我好不容易睡着,里德才没有叫醒我一起去,而那串脚步声十分急促,所以大约可以肯定,镇上兴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直觉告诉我他们都在拜德教父的书房里,于是我拐进教父书房的走廊,站在门外准备进去,可一段对话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
“已经失踪多久了?”第一句就是拜德教父的声音,我轻轻收回准备推门的右手。
“从出教堂到现在为止,已经快有四个小时了。”这个声音应该是教堂人员的声音。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里德开口问到。
“半个小时前,一个村民在自家的农田里发现了他的鞋子和一条十字挂坠,所以才跑到教堂这里来,报告了这件事情。”
屋内迎来一阵沉默,“这段时间镇上偶尔会有小孩走失失踪的案件,但可惜到现在也没能破案,如今连约翰的朋友英也遭遇了这种事......”
我随之一震,更仔细的听屋内的对话,“你现在赶快去把孩子们聚集起来,不要让他们再出教堂了,也许这件事并非那么简单。”
“是。”那人对教父回到,我转身躲在走廊拐角的暗处,小心不被他发现,等他走后,继续观察屋内的情况。
“教父,孩子意外失踪的案件从那日大火之前就已经在接连不断的发生了,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十几个小孩不知所踪,虽然警务处那边也在努力调查,但还是没有任何让人满意的结果,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
里德说罢,拜德教父沉默了片刻,“嗯,我知道,镇上流言四起,都说这件事与那东西有关。”
“如果是的话,那这应该是镇上出现的第一只尸鬼,教父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呢?”
听见尸鬼二字,我瞳孔渐渐放大,如果真是尸鬼所做,那么约翰的朋友英,应该也和其他的孩子们一样,难逃一死,可是知道了这件事实的约翰,又会是什么反应,我不敢想象。
我上前一步贴近门缝,下意识想听到后面的回答,而屋内随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我有些诧异,又往前靠近一些,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朝门这边走来,还来不及离开,门就被里德从里面大大的打开了。
“少爷。”他对我笑了笑,我别过脸,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就主动走进屋内,拜德教父露出笑容看着我,我舔舔嘴唇,喝光了里德递给我的红茶,“所以说,怀疑的对象呢,你有怀疑对象吗?”
拜德教父看我直接进入正题,想必也是达到了他的目的,摇摇头依旧满怀笑容道:“尸鬼是最不易被察觉的存在之一,因为他们在白天和人类没有丝毫差别,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露出真面目,而且尸鬼是雷厉风行的夜行动物,身手敏捷狡黠,常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移开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朝别处看去,教父看了我片刻,坐在书桌前,“目前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派遣教堂的神职人员前去搜索一番,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的话,那也基本可以肯定是和尸鬼有关了。”
我摩挲着桌上瓷杯的边缘,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的问到,我感觉到了里德的视线,他碧绿的瞳孔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有话想说,“少爷,只有真正的除魔师才能对抗尸鬼和在其背后操纵的死神一族,除此之外,人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对付他们。”
我挑挑眉看着他,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这是什么意思?这座小镇没有一个除魔师吗?”我故意反问到,拜德教父转过身看着我,推了一下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这座小镇离王都太远,而且地处金刚之国的极北之地,很少会有专业的除魔师到这里来,所以即使发生了尸鬼一类的案件,消息也不会传得太远,也就不用指望会有除魔师前来除魔了。”
我冷笑一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细细想来,雨烟和我们家族之间的契约,不知道算不算是除魔师世家与神兽签订的契约,但听拜德教父这样说,我有八九成的把握,已经可以确定我的家族,伍德布里奇家族除了是金刚之国的贵族外,应该还是流着正统除魔师血液的家族。我知道里德和拜德教父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但雨烟的力量才觉醒不久,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完全适应它和我体内各部分的融合,所以才会时不时突然感到十分疲累,所以就算我身上流着正统除魔师的血,也不能保证只要我出手就可以挽救一个生命,搞不好还会因为我自身素质的欠缺,从而导致一个生命的完结。
“所以说,伍德布里奇家族是现在在这个小镇上,唯一一个除魔师的存在了,对吗?”
我不紧不慢的说出口,脑子里还在思考着着刚刚的事情,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拜德教父的表情,窗外阴云满布的天空投射下灰灰暗暗的影子,掩盖了教父一半的面庞,并且将里德的全身吞噬殆尽。
“亚瑟,伍德布里奇家族虽然不是唯一的一个除魔世家,但却是唯一一个被神兽选中和承认的家族,这在除魔界是至高无上的光荣,所以伍德布里奇这个贵族之姓,才会在除魔师之间,备受尊崇,而你左眼的异瞳,就是被神兽选中的标志。”
我没有吭声,想接着听他说下去,“可惜你体内的力量还未觉醒,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去救那些失踪的孩子,如果稍有差错,死的也许不止是那些生命,甚至还有可能是尊贵的除魔世家之子,你要知道,如今在金刚之国,保有正统除魔师之血的家族,只剩几个了。”
我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茶杯上,里德应该已经告诉教父我这几天来时不时疲劳的状况,所以拜德教父才会如此注重我身体的状况,不想让我去冒这个险,也许是此刻脑子里突然思考的东西太多,我感觉雨烟开始有些反感,但我并不想理它,并在心里让它给我稍微安静一些。
“所以教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有时为了保护一个更加有用的血统,确实是需要以一定人数的牺牲为代价的,而这样做,也并不违法除魔界的规则。”
里德宽厚的手掌放到了我的头上,轻轻的揉了几下,“这并不是少爷的错。剩下的事情就请交给属下和教父吧,请少爷回去好好休息,我感觉少爷这几天的脸色并不是太好。”
我将目光移回至教父的身上,他沉默了许久,我甚至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里德说的没错,但是亚瑟,除魔师力量的觉醒在很大程度上只取决于宿主自身的意愿和想法,当死亡和悲观占据了宿主原有的心脏,就会牵连到寄宿者神力的召唤,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召唤体内神兽的行为,会让两者同时遭受重创。所以请少爷一定要想清楚,你将为何而战。”
我被教父说的话搞的不知所措,与其说他的话一语中的,不如说他亲手撕开了我这几日苦苦追寻的疑问,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时,门再一次从外面被重重的打开,约翰站在门外,目光在屋内环绕一圈后落在了我身上,怒目而视。
看来英失踪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他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去救他们?为什么?!”与此同时约翰身后跑来一名神职人员,对拜德教父躬腰到,“对不起,消息不小心传到了他那里,我们没能拦住他。”教父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约翰的出现让教父沉沉的叹了口气,但此时此刻无论怎么给这个正在气头上的小孩解释,他也都听不进去了,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一股脑说完所有的话,发泄掉心中所有的不满。
他从门外冲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拽住我两条胳膊,然后开始猛烈的摇晃着我的身体,“你不是亚瑟吗?你不是英雄吗?呐,你说话呀,为什么为了你一个人,要牺牲掉他们所有人?他们有什么错?英又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看见我前面难过,才特地跑出去给我捉独角仙回来让我开心,可是他现在回不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我本来对他保持着一颗很好的耐心,但此时却突然烟消云散,“我做不到。”也许看见我怒吼的样子他会更加解气,但我冷漠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浑身为之一颤,继而开始发抖,嘴唇抖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自己成功压制住了他的怒气,但心里却丝毫没有任何欣慰的感觉,所以还是随他的手将我的胳膊抓的越来越紧。
“为什么......为什么你做不到......那时候的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变了,那么那个亚瑟是谁,你只是一个冒充他的假货!”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从我眼前扇在了他的脸上,里德站在我身前,打在约翰脸上的手依旧停留在半空中没有收回,我愣在原地,没有想到里德会因为约翰说的这句话而出此狠手,“少爷的全名是亚瑟.伍德布里奇,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个名字,不论是谁,我都会惩罚所有质疑少爷的人。”
里德的手掌本就因为练武而宽厚,这一巴掌下去打在约翰的脸上,立马便肿起来一片,分分明明的五根指印在约翰脸上清晰可见,他恍恍惚惚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心中本对里德的做法有一些不满,但他身为我的护卫,前面说的这些话也确实不是没有道理。我伸手轻轻推开里德,示意他先过去,当我看见约翰憋着眼泪通红的眼眶时,脑中却是一阵闷响,正准备替他擦掉一行落下的泪珠时,他果然不出所料的一把打掉了我的手,那满是坚决和狠断的眼神,弄得我怔在原地,这是我第一次从其他人脸上,看见这经常出现在我脸上的表情,原来这样的眼神,杀伤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前世,可以让我自己把自己,推入那冰冷汹涌的河川之中。
当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我眼前消失,站在门口连头也没有回,“我一定会把英救回来的,一定。”
“里德!”我一慌赶紧让里德去追,但却被拜德教父拦了下来,“这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事,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谁也无法干涉。”
于此同时,窗外本阴云密布的无边天际,霎时打下一记震天巨雷,强烈的光线令房间内一明一暗,雨声逐渐传来,如倾盆的冷水,狠狠砸进现场每一个人的心。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两眼出神空空的望向外面,每一下雷电都仿佛可以在大地上劈裂出一道口子,即使如此,离约翰出走已经两小时有余,教堂仍旧没有收到约翰和英的任何消息,虽然约翰不是教堂收留的孩子,但拜德教父待他感情颇深,如今一连失踪两名儿童,已经开始让拜德怒从中来了,在借用了自然精灵的力量之后,教父已经派出了上百只树之精灵,去打探约翰和英的消息,可到现在为止,一只精灵也没有回来报过信。
虽然屋内很静,但我却不知为何开始烦躁起来,雨烟在我体内的温度越升越高,我像是发烧一般内火旺盛,只想冲进这滂沱大雨中,冲散身上所有的燥热。慢慢的我开始头晕,在闭上眼睛后,却闪过一幕幕当日在河川中被河水淹没的场景,呼吸随之困难起来,我双手扑腾在半空中,像在河水中一样,想要抓住什么来救自己出去,就在我看到水面上有人朝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一把冲了上去,甩甩头想要睁开被汗迷晕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而里德正抓着我的手,碧绿的眼仁满是慌乱,不停的问着我是不是做了噩梦,有没有什么事,我看了看浑身湿透的衣服,汗珠仍旧大颗大颗的从我的额头上滴落下来,我咽了口唾沫,镇定下来调整着呼吸,然后莫名其妙的苦笑了下,翻身跃下窗台。
“里德,该开仗了。”
去了拜德教父的书房后,最后一只信使精灵来通报了消息,小镇上见过约翰的精灵只有森林里的树之精灵,他们看见约翰先前往了周边的村庄,而后折返回小镇内,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此刻屋外狂风大作,雨水暴涨,根本不会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上街,所以想要得到约翰的行踪也就相当困难。我听后作了片刻的考虑,转身打开了书房的大玻璃窗,屋外狂风瞬间刮了进来,雨点拍打在我脸上,像一个个刀片割着我的皮肤。
拜德教父站在我身后,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我背对着他点点头,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想还一个人情而已,自此以后我一定学会怎么不惹小孩子哭,否则这人情还的,也太危险了些。”
听我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教父不禁大笑起来,“果然是阿尔弗雷德的孩子,连性格都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不过亚瑟,一定要注意安全,”他顿了顿后接着说,“活着回来,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保护你。”
我笑出了声,转身看着他说到,“要是就死在这里,我还不如死在那日的大火里,还算悲壮些。”拜德教父微笑着点点头,我看向已经化身金眼黑豹的里德,他朝我走来,我伸手摸着他发亮的黑色皮毛,金色瞳孔在夜晚散出一道不灭的光。
“既然噩梦不好作,那就出去散散心,也许能找到一些答案。”我轻轻的自言自语到,随后翻身跃上,风和雨夹杂着而来,一股清新的悲凉冲进我的心脏,我感受到雨烟的兴奋,连带着我自己的神经和细胞都狂热起来,我拍拍黑豹的头,月光之下,仿佛听见一声召唤。
“走吧,去冲冲凉。”
折射月晕的天际下,一头载着人的黑豹,冲出了教堂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