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务本几个逃出小巷,上了相对安全的通街大道,反复确认唐四没有追来,各人才愁眉稍展。
尹精忠不敢多做停留,吩咐两个侍卫速速回府叫车马来接太孙。两个侍卫一瘸一拐领命去了。尹精忠还是不放心,又向孙务本禀奏是否把此事告知京畿衙门(华朝机构,相当于北京市人民政府),侦查抓捕唐二一伙暴徒。
孙务本没有尹精忠那么紧张兮兮,有的只是对自己生平指挥的第一场胜仗的得意兴奋之情。抓捕唐家暴徒的建议让他颇有顾虑。他想:我以皇太孙之尊在街头和地痞流氓打架,还被人家撵得落荒而逃,说出去实在荒唐。倘若被人传到皇祖那里,皇祖肯定会怪罪尹先生和三个哥们带坏我,说不定四个人还会因此受罚。倒不如大事化小,让京畿衙门自己去把尹福尹升两个救出来,然后再细细查一查这帮人的来历底细一网打尽。
当下把想法跟尹精忠还有李潇、张椽、卫胜青说了。尹精忠一番恭捧道谢,直说:“太孙体恤下臣,实乃宽仁厚德之主。”
这臭脚捧得孙务本浑身暖洋洋,加上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孙务本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诱惑。
众人在大街上走不多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阵吆三喝四的嘈杂之声。接着数辆马车连同一队仆役神色紧张,步履急促的向这边疾跑而来。街上行路的百姓被这些呼喝之声吓得连连躲避让路。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卫胜青手搭凉棚放眼一望,那车子悬挂的红灯笼上,写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尹”字。顿时喜不自胜,转向身旁的秦小姐道:“秦姑娘,救援的车马来了。咱们不用走路了,你走了半天,很累了吧?”秦小姐闻言抬头看了一下,脸上忽而显出复杂的神色,眼光停在那红灯笼上。
被卫胜青拉手行了一路,秦小姐几次想要挣脱,无奈卫胜青始终不放。她一个姑娘家不好意思使劲拉扯,也不敢大声相斥,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被卫胜青拉着走在大街上,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看到尹家马车,秦小姐声如细蚊道:“既然有人来接,请公子放开我吧。大街上拉拉扯扯实在不成样子。求……求公子。”说话时几乎带着哭音,委屈之至。
卫胜青看她要哭,顿时心软,暗想自己要是再硬拉着人家,那可真是和唐四无异。急忙送开秦小姐的手,对着秦姑娘一个鞠躬到地,歉色说道:“姑娘莫怪,刚才情形实在是太危险。我怕姑娘走失,不得已才拉着你。实在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一边说,一边又鞠了几个躬。
秦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庄重吓了一跳,急忙琵琶遮面,羞不可耐的连声说:“你快起身,我不怪你。你……你别这么大声。神情尴尬,语气急切,显然十分害怕被人见到这一幕。
怕惊动别人,可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李潇、张椽架着脚不沾地的秦家老仆走在前面,闻声回头,不怀好意的看着卫、秦二人呵呵痴笑。孙务本若无其事的四处看风景,可眼角余光也几次瞟过来。秦小姐一眼瞧到,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说话间车队已到眼前。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清瘦精干中年汉子,正是尹家大管家尹奉丁。见了孙务本和尹精忠,尹奉丁急忙跪下不住磕头,颤声说:“主子受惊!小的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这人倒还算机警,没有在大街上喊出“太孙爷”。
尹精忠只想让太孙赶快撤离,没空理会管家,走到孙务本身边躬身轻声道:“请殿下上车速回,此地变数太多,不宜久留!”
孙务本看了看李潇、卫胜青、张椽三人,觉得自己先走太没义气,迟疑一下说:“先生不必过于紧张,咱们一起走就可。”
尹精忠上前两步,扶住孙务本的手臂,半推半送,生怕孙务本不走似的,道:“殿下先行一步,臣自会安排三位同学和秦姑娘随后赶来。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请殿下速回。”
李潇、卫胜青、张椽不想让尹精忠为难,都顺话说道:“老大你先上车,我们随后赶来。”孙务本耸耸肩,只得上车。秋明赶忙跑到车前撩起车帘,细致殷勤的服侍孙务本车里坐好。放下车帘。垂手立在车旁。
在尹精忠的催促声中,三辆马车缓缓启动。一辆承载孙务本,两辆空车在前面开路。大部分仆役也随车跑动起来,卫胜青看这些仆役的面庞似乎眼熟,见他们列成整齐几队护在车队左右,顿时明白原来这些仆役都是太孙府的侍卫假扮的。
尹精忠目送车队远去,转身抬抬手示意管家尹奉丁起身。从袖管里摸出一方墨玉私印,递到管家眼前说道:“你拿了我的印去京畿衙门。就说咱们府上有两个小仆无缘无故被一帮地痞掳了去,让他们派人给追回来。当头的首犯有三个,叫唐世雄、唐世豪和唐世杰。这三人欺男霸女,坏事做绝,务必拿了来。”
尹奉丁从地上爬起躬身答是领命,双手捧了那方墨玉印向京畿衙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一切安排妥当,尹精忠长舒一口气。此时街上围观百姓渐多,大家窃窃议论这是哪家望族。尹精忠不想引人耳目,急欲离开。来到秦小姐面前,指着等在街边三辆马车之一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秦姑娘请上车!”
秦小姐突然面色凄惨,盈盈拜倒在地泣道:“民女秦絮茹拜见尹少傅。民女有天大冤情请尹大人做主。”
尹精忠一怔,奇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秦絮茹道:“京城里能以一方私印请出京畿衙门又姓尹的大人,除了毅国公尹老太爷了,也就只有尹少傅了。”尹精忠颔首道:“姑娘真是聪慧过人。”顿了一顿,又道:“你姓秦,前朝女将军秦良玉可是你的远祖?”
秦絮茹道:“那是我的太姑奶奶,我祖父的姑母。”
尹精忠哦的一声低叹,说道:“原来是名门之后,可不知你有何冤情。云南到京城千里迢迢,怎么是你一个孤身弱女来京?”
秦絮茹听了这话已是泣不成声。秦家老仆跪到尹精忠脚下磕头诉道:“我秦家一共有六条人命被人所害,家里的男眷都……都死绝了。”说完放开喉咙嚎啕大哭,似乎郁积许久的怨愤之情一时释放,情难自抑。
众人听到秦家主仆哭声无不动容,街边行走百姓也纷纷前来围观。尹精忠再不耽搁,伸手虚扶一把,示意秦家主仆起身。说道:“秦小姐快起身,此地人多口杂,多有不便。有甚冤屈容回府再说。大伙先上车罢。”
卫胜青抢到秦小姐身边,轻轻把她拉了起来,秦小姐哭的头昏无力,倒也没有拒绝。卫胜青的心此时快被秦小姐的眼泪融化了,恨不得立马拿枪把杀她亲人的歹徒给突突了。一边扶着,一边安慰:“秦姑娘别伤心了,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们老大还有尹先生一定会为你做主。”李潇张椽也架起了秦家老仆,也都安慰:“你们不要哭,有什么冤屈一定给你们做主。”
当下卫胜青扶着秦絮茹坐上马车,他想和秦小姐同车,却被尹精忠安排与秦家老头一起。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挤到秦小姐车里,只好闷闷的坐上了另一辆车。
三辆马车一字排开,里面分坐卫胜青等人,几个仆人随车旁伴行。尹精忠骑着骏马走在前面,领着三辆马车向着毅国府的方向缓缓而去,把一群议论纷纷的街边看客抛在了身后。
一行人回到尹府,已是下午五点多了,为免引人耳目,仍旧在临街小院的门前停车下马。
秦絮茹下了车,看见尹家侯门大院,屋舍森森,一年来漂泊无依冤诉无门的苦楚涌上心头,几滴眼泪就划过面庞,扑扑落在衣衫之上。卫胜青走过来轻声说:“秦姑娘,我们进去吧。”秦絮茹微微点头,跟在众人后面进了小院。
入院之后尹精忠把秦絮茹带到的小花园那间“静心居”前,向她说明安排她暂居在此,等她的公案稍有眉目,或另寻居处或送之回乡。秦家主仆跪倒在地哭泣叩头道谢,尹精忠连忙虚扶一把,说道:“这两间茅屋虽然简朴,却是我祖父静修之所,内里装潢也还说得过去。难得这里清幽雅致,不与前街大院牵扯,进进出出倒也方便。”
秦家主仆又是道谢。尹精忠续道“这都是太孙爷的恩典,你们该当谢谢太孙爷才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相瞒,下午先坐车走的那个,就是当朝储君皇太孙殿下。”
秦家主仆愣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然早已感觉道那位公子不是寻常人,但实在没想到竟然是当朝的储君殿下。心里又惊又喜,庆幸自己这冤案算是大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