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身湿透，满头乌发滴着水，肩上还挂着一片荷叶的陆颜，叶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对着陆颜摆摆手，一手抵着肚子，微微弯腰，说道：“阿颜为何如此想不开？虽说秋日仍有暖阳，可碰水还是不好的，当心身子着凉呀！”

“咳……咳……”陆颜干呕了一会儿，把灌到嘴里的水吐了又吐，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我要杀了你！”

叶羽深呼吸一口气，把笑意强忍下去，才装作严肃地说道：“勿对朋友喊打喊杀的，若是被阿容听了去，定会饶不了你。”

“你别笑！我会把你要出海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阿容听的。”陆颜走了两步，感觉腿上满是淤泥，便越觉越气。

在一旁不敢放肆大笑的竹偃听了，眉眼一竖，认真劝道：“陆公子，你这做法可使不得，使不得，不能意气用事啊！”

陆颜被噎，气极，他“哈”地笑了一声，不想再理会在凉亭内看好戏的俩人，手掌在木舟用力一撑，运轻功而行，跃到了凉亭里。刚落地，他便旋转地甩着身上和头发上的水，弄的叶羽和竹偃也湿了不少。

知晓他在气头上，叶羽也不跟他计较，站着任由他发泄，只是稍稍移了移身子，挡住了身后的木臼还有印钵。

等陆颜停下来了，叶羽嘴角含笑，问道：“干净了？”

“哼！”重重哼了一声，陆颜斜睨她一眼，眼中满是哀怨，红唇紧抿，然后拂袖而去。

看着陆颜离去的身影，竹偃无奈的摇头，问道：“姑娘怎么又捉弄陆公子了？”

闻言，叶羽没有转首看他，而是一直盯着陆颜的背影，淡淡说道：“此番出海，亦不知何时能归，先生记得要把阿颜照顾好。”

“姑娘何不留信给主上？”竹偃看着叶羽那复杂的神情，知道她心里万般舍不得，且有许多话想说，便出言提醒。

怎知叶羽摇摇头，轻声道：“告诉先生，与告诉阿容是一样的。”

“又怎会一样？”竹偃看着叶羽，想从叶羽脸上看到一丝松动，可他失望了，叶羽仍是没有想改变决定的意思，遂他继续说道：“主上若是收到了姑娘留下的信，或许会释怀放心呢？”

“释怀？放心？”叶羽终于转过头看竹偃，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不留一言离开，阿容或许会揣摩我的心思，虽会生气，但不确定我为何如此，日后我仍有狡辩的话可说。若是留下信，我是该解释？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先生这般了解阿容，又怎么会不知，阿容拿到我的信，会更生气？”

被叶羽戳破心思，竹偃不禁红了脸，却无法辩驳些什么，只能侧过了脸，避开叶羽的视线。

见竹偃这个样子，叶羽亦不再看着他，拿起石桌上的东西继续捣鼓，边轻声说道：“先生平日虽与我有说有笑，却仍是怕我阻了阿容的帝王路，你知道我亦希望阿容好，可阿容却会因为而左右了抉择，是以，你便希望阿容对我断了念想，不再强求，可对？”

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未听竹偃出声，叶羽又说道：“先生以为阿容对我如此在意，便是男女之情么？我与阿容相遇相知，甚至相依为命，感情早已超越了朋友，如今我与阿容，是亲人，如骨血相连般亲厚，可懂？”

亲人么？竹偃垂了眸，在这世上，男女之间还有这样的感情么？两人都这样优秀，又相处甚久，怎么会不动一点儿的心思？

似乎明白了竹偃的疑惑，叶羽抿唇微笑，并未再解释什么。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理解的，况且，即便曾经有过心思，但他俩都懂得，如今这样的感情，才是最长久的，能坚持一辈子。

竹偃看到叶羽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觉得有些刺眼，似乎是在嘲笑他很愚蠢。于是，他向着叶羽揖礼，道：“竹某先去让人替姑娘收拾东西，若是还有什么要带上的，姑娘可直接吩咐婢女传话。”

“好。”叶羽颔首，“最快能什么时候收拾好？”

“想必姑娘带的量要多些，最快也要到今夜了。”

“可。”叶羽又弄好了一瓶药汁，装好之后，说道：“还有一事要拜托先生，先生与秦老比较熟悉，麻烦先生帮我跟秦老说说，让他去若兰寺把慧真大师绑下来。”

“绑下来？”竹偃惊讶。

“是，我要在明日天亮前出发离开宁州，否则与阿容撞上，便不用离开了。慧真大师是个矛盾性子，要决定必定要耗上许多时间，反正最后他定会选择与我一道前去，还不如我先帮他决定。”

竹偃点头表示明白，他再次向叶羽揖礼后，便去安排事情了。

等竹偃走后，叶羽把所有写好的药方子的药材药汁都装到瓶子里，然后坐在凉亭里想了许久，觉得也是应该留下些交代的话，便把东西收拾好，回了房间。

她写了一封信，是给她师父姬子聂的，送信用的是她与师父通信的鹰，确保无人能看见。若是她能平安回来，那信便是一张废纸，但她一旦有不幸，那纸便可助她的朋友们一臂之力。

做完一切事情，叶羽去了一趟厨房，走出来时，手里捧了一盅灵芝炖乌鸡汤。

“叩叩……”

“阿颜，好阿颜，别生气啦，我给你拿了灵芝炖乌鸡汤哦，对身体可好了。”

“……”

没有听到动静，叶羽继续说道：“阿颜，真的，这汤里还放了雪莲，养颜功效十分好，只有这一盅哦。”

“……”

仍是没有听到回答，叶羽抿紧唇，许久，才叹气说道：“阿颜不想吃，还是不勉强了罢，给年家那个守门的俊俏侍卫送去，也是好的。”

假装着要转身离去，门便“吱”地一声打了开来，一个大红身影入了叶羽的眼。只见陆颜伸出一只手，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说道：“拿来。”

这一下，叶羽笑眯了眼，“好阿颜，可是不气了？”

陆颜闻言斜睨她一眼，淡淡说道：“这样好的养颜补品，给了那姓年的，岂不是浪费。”

“是呀，这盅东西，我可是特意为阿颜炖的，无论是给何人，皆是浪费啊。”说着，将手中的炖盅递过去。

陆颜视线从叶羽的脸转到了叶羽手中的炖盅上，停留了一会儿，便道：“如此，我就勉强喝了吧。”说罢，接过炖盅。

“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叶羽讨好一笑。

“哼！”陆颜却是不领情，给了叶羽一记白眼，然后不留情面地带上了门。

讨好的笑仍挂在嘴边未散，叶羽眼神却已清冷，那一盅汤，是放了*的。她能想到阿颜醒来时会有多愤怒，可她却是无可奈何，就如同她对阿容。无间海域这个地方，未知的东西太多了，若是他们跟她出了海，遇到了什么意思，她一定背负不起这个责任，他们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所以即便如今这样做会令他们恨她，她也不会后悔。

站在阿颜门外听着汤匙与瓷碗碰撞发出的“叮当”响声，叶羽静静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传来一声闷响，还有瓷碗落地的破裂声。叶羽倚着柱子，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虚空喊了一声：“流风。”

“姑娘。”

悄无声息的，流风便落在了叶羽身后一步处。

叶羽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照看好阿颜，明日阿容回来时，你便将他弄醒吧。”说着，扔了一小瓷瓶给流风，接着说道：“把这瓷瓶放在阿颜鼻尖处几息就好，等他醒来，你带他去见阿容，阿容会明白的。”

流风将瓷瓶放进袖袋中，垂下头，应声称是。

叶羽负手，踱了两步，说道：“你留在这吧，我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

“不知姑娘何时出发？”流风问。

“今夜……”回答时已走远，声音朦胧飘来，似有若无。

天色渐暗，一辆马车“嗒嗒”地驶来，停在了空无院的门口，与本来已在空无院门口等候的两辆马车排成一列。

叶羽见着那马车停稳，几步上前，撩开车帘查看。车内躺着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正是慧真大师。

“人和物品都齐了，准备出发吧。”叶羽边说边跃上自己的马车，然后对着本来在自己车上服侍的其中一个歌姬说道：“你去慧真大师的马车上看着，若是他醒来，你便告知我。”

“是，主子。”

等歌姬下了车，叶羽轻喝一句：“得了，动身吧。”

马蹄声踢踏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幽深，叶羽望着渐渐变远的空无院，内心涌上了不舍。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此是一趟充满了未知的旅程，她不知在路上会发现何事，遇到何人，或许会改变了她的命运，亦或许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无论如何，都要等她踏上旅程方能知晓。

看着已消失在黑夜中的景物，叶羽心中暗道：望一切不是空想，这一趟出海，能为叶家兴复铺上红锦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