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很冷,那种干干的纯粹的冷。西北风一吹,脸就像被刀子割一样,刺辣辣的疼。
来往的行人,缩在厚重的棉衣里,脚步匆匆。或钻进密不透风的小摊,吃碗热乎乎的牛肉板面;或载着一年的收获,挤上回家的列车。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万里征程。
深深吸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鼻子酸酸的疼。拉起沉重的行李箱,苏冉冉也踏上了自己的寒假归途。
苏冉冉的第一站到了堂姐家。堂姐做的农资生意,已近年关,店铺也早早的关了门。镇上,买年货回家过年的不在少数,可堂姐一家还是觉得窝在自己12平方的小屋里来得更为自在。
苏冉冉打开行李箱,和小外甥分着自己从南方带来的特产。
H省的特产烟,不多,就一条:爸爸两盒,大伯两盒,姑父两盒,哥哥和姐夫各两盒;奶茶粉四包:弟弟两包,小外甥和小侄子各一包;中老年高钙椰子粉两包:奶奶和姑姑各一包;木制拼图,弟弟两个,小外甥和小侄子各一个。
望着那一堆堆的东西,堂姐瞪着眼大喊委屈:“怎么没我的啊?”
苏冉冉不屑,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飞了个白眼过去,“给你儿子了不就等于给你了么!”
曾经那么爱过她的亲人,每个人都有礼物,唯独堂姐没有。不是她忘了,而是堂姐懂得,那么礼物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虽然回来三天了,但苏冉冉还没回去,去理发店做了个新发型,染色、拉直,慢慢地耗时间。也许,骨子里她是排斥的,排斥那个——家。
爸爸带着弟弟来接她,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毫无意外,又是个令人沮丧到绝望的假期。
在那模糊而清晰的记忆里,除了大年初一,她和弟弟都要忍受爸爸的不满与抱怨。或妈妈的,或她的,或堂姐的。
堂姐说:拿着东西到我这来吧。
苏冉冉不是不想走,而是她走不得。只要弟弟在,她就注定走不了。
小时候,弟弟做梦会哭,因为他梦到没人和他玩,她说:姐姐跟你玩;
上学了,弟弟会拿着刀子出去,带着一脸伤回来,却不和她说起半句,吓得她整日心惊胆战,却不敢问;
空闲的时候,弟弟会缠着她,一遍一遍地问:“姐姐,你是不是要走啊?”
心如刀绞,她真想把心挖出来给他看,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一辈子都不会。安他那颗早已脆弱不堪、伤痕累累的心。
··· ···
冬日的温度太低,自来水管上冻,接不到水,只能省着用。苏冉冉把洗衣机洗到一半的床单被罩拿出来用手洗,弟弟蹲在旁边帮她倒水,爸爸的咒骂不绝于耳,两人就当音乐听了。
弟弟上学的生活必需品,该找的找,该买的买,也准备齐了。衣服是爸爸帮忙找出来的,有冬季的,也有夏季的。他说:“苏况况,把你衣服都拿走,不拿走我就扔了!你妈不是来接你吗?你等着她!她要是不来,就是死了,听见了没?我咒死的!”
弟弟睡觉爱踢被子,经常把被罩里的被子踢成一团。苏冉冉笨手笨脚的把被罩缝到被子上,看着那丑陋的针脚,和弟弟两人笑成了团。
爸爸跑过来,说:“苏况况,你那五百块钱就过一辈子啊!”他知道,她给了弟弟五百块的零花钱。
苏冉冉继续缝着,弟弟靠在床边看小说。爸爸一离开房间,弟弟就把她搂到怀里,轻轻地说了句:“姐姐,你对我最好了。”说完,推开她,继续看他的小说。
第二天,苏冉冉把弟弟送到了学校,回到家,拿上行李箱返校了。
假期开始的时候,总觉得尽头遥遥无期,一日一日,熬得那么艰辛。但结束的时候,再回想,再惨烈的伤也会随着时间而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曾经的痛毫不留情刻骨铭心,不经意的触碰都会让人痛得撕心裂肺,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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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东门前的街道两旁铺满了落叶,风一吹,笨重的起舞,继而,旋落。起落浮沉,乐此不疲。原来,这里也有冬天啊!
学校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往日繁华的美食街,空荡荡的。而苏冉冉却觉得无比轻松,至少在这里,她可以做回自己。
年假,学校是不允许留宿的,苏冉冉也是到了以后才知道的。
坐在东门墙外,苏冉冉好想回家,可一想到那个家,还是算了吧。整个寒假窝在家里,心情糟极了,也没和林东旭联系。她不是不想林东旭,只是觉得她的遭遇不该搅了他新年的欢喜。
“旭。”苏冉冉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许久,那边也没动静。苏冉冉看了看手机——“通话中”,“喂,旭,听得到吗?”
又过了片刻,那边才有了回应,“嗯,听到了。”
满不在乎的语气压抑着心中的不满,苏冉冉知道,他生气了。那种情景下,她实在无力应对任何人,尤其是他,手机关机,便再也没开机。
“苏冉冉,你不觉得你该说点什么吗?”林东旭等得有些焦躁了,说话的口气也重了许多,难道她关机一个多月不该哄哄他?那至少给个解释吧?
“哦,你还好吗?”
“不好!”
我也是。
她知道他该生她的气,可她也觉得委屈,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了。苏冉冉死死地捂住话筒,生怕被他听出什么异样。
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的情形,长时间的静默,林东旭有点发慌。
她到家后给他打电话报了平安,接着就是无休止的关机关机关机。开始的几天,林东旭觉得可能是她在忙,没时间回。
可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开始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他开始害怕起来。每当听到手机里那机械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林东旭就恨不得拉出那女的,掐死她。
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她家的地址,现在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是那么脆弱而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