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黑洞一样的夜空,仿佛要吞掉所有的光亮。星光微弱,拼命在黑色中拉扯。
夜空下,是一条窄窄的巷子,白色的墙壁在夜里看得愈加分明。刚下过一场痴缠的细雨之后,黑乎乎的石板之间,因为潮湿,长出了深绿色的苔藓植物,水滴从屋檐上坠落,滴答,滴答...
忽然,巷子的沉寂被急促的喘息声和慌张的脚步声打破。不时远处隐隐传来粗鲁的叫喊声,粗暴的嚎叫玷染了古城的优雅,打破了一城的沉寂。此时,黑暗中的房子,透过窗口,纷纷亮起了莹莹的光。
“大哥,要不咱们别追了,那小丫头不值得您这样。虽然那人给咱们很多金子,但是如果惊动了村子,咱们也不好交代。还是回去吧。”稍作年轻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音色里透着些胆怯。
“二子,你明天找两个人在这儿盯着。我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跑哪去!”看不清男人的模样,黑蓝色的衣衫被撑得鼓鼓地,暴露了他满是脂肪丰腴的肚子。
“晓得了,大哥。”
黑夜再一次恢复宁静...
灯光相继黯淡下去,巷子也跟着暗下去。十六岁的陆夏荨蜷缩在墙角,宽大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上。此刻,不知道她是害怕还是因为太冷的缘故,瘦削的身体正靠着墙壁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紧抱双腿的手指,仿佛要嵌进那仅有的肌肉里。
模糊中,如豆灯光向她盈盈走来,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一瞬间灭掉了。她的身体抖动地愈加厉害,头深深地埋进胳膊里,惊恐的看着眼前穿着青色长衫的人。
“姑娘?”青衣书生刚走近陆夏荨,陆夏荨眼睛一白,昏死过去。无奈,书生只好决定把陆夏荨抱回家中。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在一番思想斗争后,书生还是抱起了陆夏荨那单薄如鹅毛的身体。
竹屋内,穿青衣的书生坐在椅子上正望着陆夏荨。因为夜深,郎中早已关门歇息,书生又不放心这路边的姑娘,只好就这么看着。
床上,陆夏荨苍白的脸色依旧不见血色,刘海盖着额头,眼睛紧闭着,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魇之中。眼珠开始转动,忽然,陆夏荨“腾”地坐起来,额头满是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男人赶忙放下手中刚拿起的毛巾,问道:“你没事吧?做恶梦了?”
陆夏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拉起被子,蒙头睡了过去。男人见状,有些生气。压了压脾气,又问:“小妹妹,你的爹娘呢?”一分钟,陆夏荨依然没有动静。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你并无大碍,明天再来看你,先出去了。”书生戴上帽子,站起身正欲离开。
这时,陆夏荨钻出被子,一股脑将书生推出了竹屋,“咣当”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陆夏荨背靠着竹筒做的门板,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大口地喘息,更觉力气全消。接着,肚子“咕咕”地叫起来,陆夏荨只好慢慢蹲下,捂着肚子,希望它停止叫唤。
“喂!小姑娘?”书生转身敲门,却没有回应,摇头道:“真是个奇怪的小女孩。”书生走下竹阶,轻声叹息。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仿佛白绢铺地,亦如雪染苍茫。
此刻,陆夏荨正在房内捂着肚子,透过窗户偷偷看着书生。她想等那书生回房睡了,去厨房偷点东西吃,着实是饿坏了。碍于不认识这书生,所以不好意思去问他。没想到,等了他两个时辰,他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饥饿之下,她望着窗外的月色,竟红了眼眶。望着书生的背影,她想起了自己要找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亲生父亲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可以从小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而她却因为天生唳气太重,被亲生父母抛弃...
想着,想着,陆夏荨竟然靠着窗台睡着了。
深夜就这样寂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天地间风的轻抚,月的柔情,万物都安静下来。月华温润,云彩多情,簇拥而行,好一副静夜图。忽而,如练的月色,在所有人都沉睡之后,竟独自与那白云,渲染成鲜血一般的红色。
红色在天空弥漫,很快,连大地也染成血红,就在这红色最妖冶的时候,突然,又散开了,仿佛,从未有过异象一般。
竖日清晨,陆夏荨睁开惺忪的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窗台上睡着了,一阵脸热。抬眸,正看到那书生在院中读书,心下好奇起来。
起身,眨着眼睛,听那书生在念些什么:
“夜行独遇乞丐女,舍己院眠无人知。真是可叹,可叹啊!”
陆夏荨听完,心中又气又恼。既然你如此舍己,我干脆给你个机会,让你好好表现喽。心里想着,已经计上心头。
陆夏荨从窗子里朝书生喊:“书生哥哥,我饿了!”
书生回过头,远远地回答:“你醒了,你先等等,我马上给你做。”
“嗯!谢谢!”陆夏荨说完,低头坏笑,一下子跳上床老老实实地等着饭到。
一会儿功夫,书生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刚踏了一脚,不知脚下为何会有圆圆的木棍,平衡不稳,身体狠狠得摔在了地板之上,碗里的粥撒了一地。
“真对不起,姑娘,我再去煮。”书生连连道歉,退了出去。
陆夏荨看着书生摔了个大马趴,心里甭提多开心,谁让他说陆夏荨是乞丐,只能说自作自受。
陆夏荨心里其实挺感谢这书生的,但是,就是不喜欢那人说她是乞丐。转身跳到地上,望着书生狼狈的背影,心里稍稍开心了些。可是,回头想想,自己衣着褴褛,身无分文,说不是乞丐,大概没人会相信。
良久,第二碗粥端了上来,陆夏荨端过去狼吞虎咽地喝掉。擦擦嘴,嘟囔着说:“我叫陆夏荨,你叫什么?”
“小生林凡音。”书生作揖道。
“那我以后叫你凡音哥哥。还有,我不是乞丐,我只是一个人在外面呆了太久,没吃的没喝的,也没有地方住,而且,还总有陌生人追我,所以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陆夏荨自顾自地说着,眼睛里满是委屈。
“原来如此。你且在这里住着,我一个人住挺冷清的,正好给我作伴儿。”林凡音目露同情之色。
“真的?”霎时,陆夏荨不知说什么好。“自然是真的。”林凡音静静地回答,眼神里是陆夏荨渴望的温暖。
陆夏荨喜出望外,可是,开心之后,忧心的事情又缠绕着她。她知道,追她的虽是人,但是这真正要她的,要她身上的唳气的,恐怕非人界中人。既然,要找她,又怎么会让她安心地在这里住着。如此下去,定然会连累凡音哥哥。
在林凡音这里住了一晚之后,陆夏荨越来越担心会连累林凡音,她不能再看到身边的人因她而去了。
接近傍晚,昏黄的阳光,照进竹屋,洒在床上,将白色染成了金黄。陆夏荨探探脑袋,确定林凡音不在,一溜烟蹿到走廊之上,跑下楼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院子。
陆夏荨钻进院外的竹林里,身体在竹子间推推搡搡,终于,下了山。她要去找一种方法,一种去掉唳气的方法。如果,不能驱散身上的唳气,恐怕连她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
天色又一次归于灰色,仿佛天空总有一团散不开的墨。小小的脚丫,在石板上走着,自由却又担忧。
陆夏荨从垃圾堆里找到一块儿还算干净的破布,裹在身上,又弄些灰抹在脸上,希望不要让那些人认出她。深夜里,走在青石板上,脚底和石板碰撞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行走在路上,她能听到各种动物的声响,渺远的叫声在荒郊野地里盘旋,着实吓地她举步维艰。
黑暗中,她依稀听到人的说话声。
“大师兄,师傅此次让我们下山,到底让我们干什么呀?”
“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下山,自然为了普度众生。而且,乾坤石突生异象,恐天下将有浩劫。”语气平静,藏着化不开地严肃之气。
“天下浩劫?那我会不会死啊?”声音有些恐惧。
“若真有浩劫,恐怕六界都会被毁灭。”不容置疑的果断的回答在林中响起。
“啊?大师兄,我不要死啊!”略带哭腔的声音,惹的陆夏荨一阵鄙视。
“天下因果循环,阴阳平衡,若真有浩劫,我想我们此行必有所获。”沉稳而又有分寸的话语响彻耳际。
“这……”另一个声音一时语塞。
“谁在那里?!”陆夏荨不小心碰触石子,来人惊声喊起。心头一紧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拿起石子投到另一边的草丛里。石子掉落的声音带着陌生男子的注意力折到了另一边的草丛之中,陆夏荨长舒一口气,还未平复紧张的神经,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从土丘上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