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古县的所有客栈都已被财大气粗的汪府包了下来,里面挤满了嫌弃客栈住宿条件简陋的汪府家眷,此时客栈内全是呼喊下人名字的声音,异常吵闹。
而此时汪府在夜色下一片死寂,里面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异常阴森,那大门上的朱红染料就像血一样,大门似乎通往某处鬼域。
汪府前不时有微风掠过,对于此时手执火把站在汪府大门前的家丁们来说,他们感觉这股风就是阴风,受迷信的下人们的影响,汪大富此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掏出手帕,不断地擦着汗,尽量翘起脚尖焦灼地望向街道的尽头,等着一个穿着道袍的苍老人影。
“半个时辰了,秦道长怎么还不来?”汪大富自言自语,接着安慰自己,“肯定是要准备法器耽搁了。”
汪大富身后的老管家凑上来悄声道:“老爷,该不是那秦道长被那厉鬼吓跑了吧?我叫人去看看?”
顿时汪大富皱眉,作为一个只认银子的人,他觉得还真有可能是那姓秦的老道事后觉得那厉鬼太过厉害,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自己跑了,不然不会半个时辰了,还没来。
不过当汪大富看到那挂在汪府牌匾上的拂尘时,就安下心来了,他正要说话叱骂,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不满的苍老声音:
“再有下次,贫道转身就走。”
那老管家顿时汗毛竖起,那秦老道的声音怎么可能从背后的地下传来?汪大富和他一起缓缓回头,只见汪府的家丁们已经跪了一地,口中杂乱地高喊着:“拜见秦道长!”、“拜见秦仙人!”
秦老道竟是从汪大富身后的地下缓缓地升了出来,地面石砖如水般波动,先是三清红木道冠、再是白头、再是身子和脚。
仙家法术!
此时秦平丘身穿黑白阴阳道袍,手执一把红黄桃木剑,衣袖飘飘,也的确像是一位应谶前来抓鬼的仙人。
顿时那出言质疑过秦道长的老管家腿一软,想要跪下来,涕泗横流,抬手想抽着自己的耳光:“求秦道长恕罪!我老糊涂了!我老糊涂了!”
秦平丘眼睛一眯,伸手隔空一托,那老管家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突然动不了了。
秦平丘温声道:“不必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一幕让那些家丁们更是哗然,窃窃私语,有些家丁已经打算要下跪拜师了。
秦平丘扭头望向了汪大富:“汪豪绅,贫道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汪大富恭敬地说道:“就在汪府门后,全都是最好的。”
于是已净身沐浴过,一身松子清香的秦平丘点了点头,迈动步子,袖袍上下摇动,径自从汪大富身旁走了过去。
当秦平丘迈过石阶到了汪府门前,他一挥袖,汪府那两扇朱红大门竟然自动向内打开,秦平丘迈过门槛时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明日天明再进来,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千万不能进来。”
说完秦平丘进去后往身后一挥衣袖,两扇大门嘭地一声自动关上了,隔绝了众人好奇和敬畏的视线。
这奇异的一幕让那些此时才爬起来的家丁们心驰神往,心里都想着自己要是有灵根,能成为一位仙人多好,最不济也能用仙家法术去偷看别人的裙底。
而汪府的老管家则擦了擦眼角:“秦道长可莫要遭遇不测啊!”
而被认为是好人的秦平丘在用自己的神念勉强关上朱红大门后,从道袍里摸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金钥匙。
这不是他的钥匙。
望着那钥匙,秦平丘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先前在大庭广众之下,汪府没有任何一人发现秦平丘在与汪大富擦身而过的时候,借着走路时手前后摆动的动作和宽大袖袍的遮掩,悄无声息地从汪大富身上摸走了汪府地窖的钥匙。
秦平丘左手将金钥匙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右手捋须笑道:“贫道果真是宝刀未老啊!”
秦平丘半个月前就已在古县踩好了点,他是云游四海没错,可惜是偷遍四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瞄上当地的达官贵人,而在古县,在知道当地首富汪大富相信鬼怪之说后,秦平丘就想出了这么一出好戏。
因为他们两人法力不足,土遁的距离极短,而且由于灵力低微,一天最多使用两次土遁,土遁时最多能带上自己身上的衣服和一干小物件,秦平丘原本想的是慢慢将汪大富藏在地窖里的银子偷光,但是通过在汪府的多日蹲点,秦平丘发现汪大富有一个每天晚饭后一定要去地窖数自己银子的怪癖,他视财如命。
秦平丘怕汪大富发现自己的银子少了后而转移自己的银子,到时候天知道汪大富会将银子藏在哪里,于是秦平丘就想干脆一次性将那些银子搬空。
秦平丘早已准备好了马车,他的儿子趁着汪府一大堆家眷乘坐马车离开之际,驾车偷偷混了进去,现在马车就藏在汪府后院,只等着秦平丘偷到钥匙,父子两人就能将汪大富的家产搬空,接着秦平丘会点着汪府的茅房和汪府内一些早已放好的柴堆,借此做出汪府着火的假象,趁汪府失火之际,父子两人带着汪大富的家产大摇大摆地逃出古县。
想到自己的计划,秦平丘可谓志得意满,走路都轻快了不少,春风得意马蹄疾莫过如此。
为富者不仁,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秦平丘如是安慰自己。
当秦平丘信步绕过汪府门后的照壁墙,他看到那些被汪府下人整整齐齐摆放在院子里的一应施法材料时,他又一脸黯然,嗟声长叹。
秦平丘的家乡其实就在古县境内,他因为年轻时没有灵石供其修炼,修为一直在原地打转,如今年纪大了,更是难有寸进。
这些施法材料是能抓鬼没错,但是最多能抓吓人的小鬼,抓不了厉鬼,而秦平丘自己的法力最多能写一道火球符或是抓鬼用的降魔符,虽是传闻中五谷不食,一举一动可排山倒海的修真者,却甘愿当一喜欢“粪土”的凡人。
秦平丘年轻时也曾想过当一位货真价实的云游抓鬼道人,但自从他在家乡抓鬼被一只厉鬼追着一直跑到天明在家乡那一带传为笑谈之后,他就绝了这个念头,且对父母坟墓发誓,定要衣锦还乡,至于他为什么偷骗了那么多钱还不还乡,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经过多日的蹲点,秦平丘可以说比汪大富都更熟悉汪府,他快步穿过汪府前厅,信手提起了前厅饭桌上一白瓷酒壶,于汪大富最为宠爱的小妾住所处左拐,再轻车熟路地穿过一处通往厨房的回廊,此时他的面前是一处汪府废弃了的柴房,而汪大富的藏银子的地窖就在这柴房之下。
与此同时,一名叼着草根的男子悠闲地驾着马车顺着以前汪府运柴的路走了过来。
秦平丘将钥匙抛给了男子:“那些银子你总不会让我搬吧?”
男子接过钥匙跳下马车,带着笑意道:“歇着就是,尊老爱幼我还是懂的。”
半柱香前。
独自站在瓦顶,背着手等着秦平丘前来汪府抓鬼的许驰同样看到了秦平丘的遁术,但许驰看到那奇异的一幕后脸上并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反而一脸淡然,眼中似乎还有着些许的……不屑?
对于秦平丘所施展的遁术的不屑。
随着汪大富和秦平丘开始交谈,直到秦平丘经过汪大富身边,许驰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开心地笑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秦平丘经过汪大富时做的小动作,知道秦平丘在那一瞬间干了什么。
要是秦平丘真是淡泊名利的修道之人,也只是一个会仙家术法的骗子,还是会受凡尘的诱惑。
许驰一个前翻身,轻盈地从屋顶上飘了下来,而他原先踩着的瓦片竟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此时楼下早已站满了手执火把、穿着官衣的古县捕快和衙役,黑压压一大片,他们都肃然地看着许捕头,而许驰则点了点头:“他会仙家术法。”
顿时这些捕快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既然秦平丘的确是有法力的修道之人,那么按理来说他又怎么会去骗汪大富的银子?修道之人可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可是为什么许捕头却点头了?
不过因为许驰用剑杀出来的威信,他们都没有出言质疑,只是静静等待着许捕头的解释。
许驰解释道:“秦平丘有猫腻,他虽然会土遁,但是他不是仙人,他刚从汪大富身上偷了一枚金钥匙,他就算会几手仙家法术也还是江湖骗子。他显然是要从汪府里偷什么东西出去。”
一名发间夹白的捕快不解问道:“许捕头,秦平丘会仙家法术,还要靠偷?”
“也许是他法力低微,要是他法力高强就不会那么麻烦给汪大富下套而是用土遁直接偷了,所以他只能带着汪府的东西坐马车或是慢慢走出去。届时我要人赃并获,让他无话可说,而且受伤的那几个弟兄药钱还不够,只能让汪大富出钱了。”
许驰等待众人消化这些信息后,手指右边,雷厉风行道:“你们甲班和乙班随我看住汪府那三个偏门和后门,那秦姓老道最可能从后门出去,老规矩,四彩烟花为信。”
许驰再手点中间和左边:“丙丁戊三班散布汪府范围内一里,看到烟花颜色后立马往所指那个方向挨家挨户搜寻,都给我记住了!这是因为公事,无奈之下才行此下策,明天我会一家一户去好好赔罪,但是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们中有谁借机偷抢盗,败坏我古县捕快名声……那就别怪我要他的命!我就不信了,那秦老道一次土遁能跑出一里,要是他法力高强,还会贪图凡人看重的那些银子?”
见捕快们脸上满是忐忑之色,许驰打气道:“虽然他会仙家法术,但他和我们这种凡人又有什么差别?还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双手?谁也别怕!”
为了鼓舞士气,许驰背着手接着打气道:“让我们告诉他,我古县捕快不是废物,就算他是修道之人,就算他会仙家法术,我古县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们会让他栽在这里!”
古县的捕快和衙役们整齐拱手,眼神炙热:“喏!”
许驰抱拳鞠躬还礼:“还望诸位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