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的狂风在深红色的岩块间呼啸来去,如血夕阳下巍峨的暗红色山峰辐射着孤寂与战栗,无数模糊的身影站在红峰之下,他们仰望着峰顶,狂呼:“暗红!暗红!暗红!”
两把刀插在了坚硬岩石中,如墨披风在烈风中振动如旗帜,闪烁着迷蒙光华的甲胄泛着坚硬与冰冷,他眼眸望着远方——沙雾弥漫的尽头,一条从左额延伸进衣领的红线模糊了他的容颜。他的脚下是他的王座,由血铸就,他的国,总有一天将会幅员辽阔。但他看不清自己在哪,也看不清那些狂呼暗红的人们,他知道这是梦境,但也知道这一切终成现实,因为这是属于他的未来……又是这个梦。
“殿下,殿下?”耳边响起老萨伊的声音,让还在梦境中的少年惊醒。
少年皱着眉头,如同往常那样,刚刚那个反复出现的梦依旧无法回忆起,揉着双眼嘟囔:“萨伊,什么时候了?”
“殿下,已经是下午了,做任何事都应该有所节制,就算是学习也不能废寝忘食。殿下,虽然你还年轻,但长此以往对你的健康没有好处。”老萨伊说着拉开窗帘,侍候洗漱更衣的侍女已经涌了进来。
抛却那从小纠缠他的梦,也不在意老萨伊的念叨,年轻的殿下脑中只想着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是红枫祭!”
“不错,是红枫祭,但很可惜,如果你不是现在才醒来,还能赶得上在祭典开始前去玩一小会儿,”老萨伊顿了顿,“豪斯公爵一个小时后会赶到辛洛特,你必须去亲自迎接他。”
少年脸上突然冷得能刮下一层寒霜,沉默不语,老萨伊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劝解再次开口:“不过今天你不用一直陪着豪斯公爵,这次他带着纱殿下,你可以在晚餐后邀请她一起去参加红枫祭,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就像以前一样。”
少年双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嘴角又拉了下去:“纱……一直很无趣,带着那样一根木头绝对会坏了我的兴致,如果想参加红枫祭,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我可没空陪她,还有,一个月前我就承诺过今年红枫祭之后,介绍老屋酒吧的雪莉到这里工作,我觉得就是今晚了。”
“殿下!纱殿下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样说很失礼!虽然你的私生活我不该过问,但我不会允许你用这种方式羞辱辛洛特长久以来的朋友,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会派人去请老殿下来和你谈。”老萨伊板起面孔呵斥,显然在这件事上不准备妥协。
“从两年前开始,他们就不再是辛洛特的朋友了!”
“但今天是两年之后,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少年愤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眼中不以为然,他跳下床站到窗前,透过窗棂看着漫天纷飞的红枫叶,风吹起他半长的黑发,还带着稚气的脸庞带着叛逆,紧紧抿着的唇最终挤出一句话来:“我讨厌豪斯公爵,也讨厌他的女儿,我不会娶她!”
萨伊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仪仗已经准备好了,我就在楼下等你。”转身离开,他需要去做准备,虽然他的殿下很抵触这次的会面,但他不能依着他胡来。
年轻的殿下不再作声,侍女们很快收拾停当,然后目送他气冲冲走出卧室,“噔噔噔”下楼去了……
老萨伊就站在楼下的大厅里,看到大步流星走来的少年,满意的点头,剪裁得体的猎装让略显瘦削的殿下看起来英姿飒爽,除了脸上带着不愉快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殿下。”
“咱们走吧。”年轻的殿下不准备废话,在一名带着面具的年轻武士搀扶下登上自己的白色骏马,当先向大公馆外行去。
与此同时,距离辛洛特城五公里外的道路上,一支车队正摇向东方,最前面的马车里,豪斯公爵把玩着自己的新手杖,双眼透过车窗凝望着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被淡淡红色迷雾包裹着的辛洛特:“又是红枫祭了。”每年的七月九日,辛洛特的枫树都会褪尽红叶,这些红叶不会落地,而是会被风卷上天空飘飞一整天才散落于这座传奇的城市,这是那革纳尔世界诸多名胜中首屈一指的奇景,每年奔赴辛洛特参加红枫祭的人络绎不绝。
豪斯公爵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即便人过中年依旧英俊,他是帝国最富有的公爵之一,他的家族领地拥有帝国最肥沃的土地和最出色的木器、漆器匠人,他的家族人丁兴旺强者辈出;但同时他也是个处境尴尬的公爵——身为家族嫡子的他依靠过人的头脑登上了族长的宝座,但他显然难以服众,他年轻时虽也曾因为一手快剑小有名气,但和他那两个常年与梦魇、守誓者放对厮杀的堂弟比起来就差太多了,尤其当他的几个儿子都无一例外显出在武力上的平凡资质之后,他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但他不是个甘于沉沦的人,二十年前他让自己的次子入赘北境守护者银血家族,翻年又花了一大笔钱促成了和血晶家族的联姻,将自己的长女嫁给了血晶公爵的弟弟,然后是十二年前,在他有意结交下,与当时的东境守护者鹰翼大公麒“一见如故”,继而让自己的小女儿和麒的独子渊缔结了婚约。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血脉在家族中的地位,但让他最引以为傲婚约很快成了他最头疼的事——婚约缔结还不到一个月,鹰翼大公麒夫妇就死在了与梦魇的战争中,帝国一连串的军事调动隐隐有随时进攻辛洛特的趋势,而常年自封于永冬谷的老鹰翼大公凌宣布放弃东境守护者的头衔,然后这个叱咤风云无数世纪的家族就此淡出了帝国权力的中心,这场变故让他考虑是不是该解除这份婚约,但永冬谷那个曾横扫远东边地的超级强者凌和拥有不败神话的辛洛特之剑“梦魇玫瑰”骑士团让他打消了毁约的注意,从而等来了这次不同寻常的任务。
就在豪斯公爵为自己肩负的任务烦恼的时候,心腹侍卫策马靠近,话音传入马车:“阁下,已经可以看到鹰翼大公渊的仪仗了。”
“牵我的马来。”语毕,豪斯公爵的眼神不由自主飘向车队最后面那十辆被厚厚帆布盖住的马车,那就是帝国陛下交给他的使命!
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年轻的鹰翼大公渊不耐烦地扭着手中的马鞭,豪斯公爵比预期的迟到了一个小时,若非老管家萨伊和导师夜风大师一左一右看着他,他早就拨转马头回辛洛特去了,然后会派瑞克去看看豪斯公爵那张臭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是有着狂放不羁的性子,但他并非不分轻重的蠢货,所以这种念头是没法付诸于行动的。
豪斯公爵并没有和车队一起慢慢蹭过去,那样实在太失礼了,虽然来迎接他的人名义上是自己的准女婿,但从贵族头衔上来说,他还是要低了一线。他带着自己的女儿纱和两名亲随骑马先行,很快就看到了夜风大师和萨伊陪同下的少年大公,这确实是一个卖相出色的年轻人,英俊的面容并没有涂脂抹粉,但唇红齿白很讨人喜欢,一身时下最流行的得体猎装衬得他很是迷人。当然,外表上的出色并不是他真正的价值,他在魔力武备制作上的天赋广泛流传于帝国上层,年纪轻轻就能同时塑形三个不同的魔法原件,如果不是他的家族与帝国那微妙的关系,豪斯公爵依然会为自己十二年前促成的婚约自得不已——一名技艺高超的武备使所具有的能量丝毫不差于超级强者,甚至还犹有过之。但看到那双黑亮的双眸时,豪斯公爵心中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身上每一根毫毛都感觉到不舒服,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并不喜欢他,不过他不以为忤,当年他并没有掩饰想要解除婚约意向,两年前甚至将长居辛洛特的纱召回了家族,这都是他的试探,这些当然不会给这个年轻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啊,好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十二年前我看到你时,你还在襁褓之中,没想到一晃眼就已经是大人了!”
渊脸上带着没啥诚意的笑,欠身道:“很荣幸见到你,阁下。”
豪斯公爵的笑容依旧自然:“我还记得四十多年前第一次看到红枫祭时的惊艳,很荣幸能在辛洛特最热闹的日子里拜访,这次我带了礼物来,作为豪斯家族与鹰翼家族友谊的见证,不过,到底是什么礼物还待让我卖个关子。”
接下来的客套就是老萨伊的事了,他在辛洛特大公馆担任管家,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敢于把他当个普通仆从看待,而且在前任大公麒战死之后,一直是他协调整个辛洛特的运转。渊的目光跳过豪斯公爵,看到了一袭红色猎装的纱,两年的时间让她长高了不少,但腼腆与文静丝毫未变,看到渊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晕红爬上了纱慌忙低下的娟秀脸颊。渊心中流过一丝甜意,但马上拉下脸别过头不去看她。
当渊踏进辛洛特的时候,红枫祭已经开始了,成桶的美酒被搬上了大街,街道间的广场、草坪上,人们相聚共舞,歌声从这座瑰丽的城市每个角落传出,无论什么人种,无论什么职业,每个人都可以尽情狂欢。渊的脸上带上了笑容,这是他的国,他的家,虽然他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但他敢肯定这里绝对是整个那革纳尔最美丽的地方。
“殿下!殿下!殿下!”人们自然认得辛洛特的殿下,他们喜欢这个富有活力且随和的领主,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他们相信这个善良的小伙子会成长为像他父辈一样出色的人。
渊笑着挥手,但他从夜风大师严厉的神色中看出,绝对不要想借着狂欢的人潮逃掉!但他是叛逆的,他在马上接过一瓶开好的劣酒,仰头灌了下去,酒液从他的嘴角滑下,打湿了他华服的前襟,但他毫不在意地一抹嘴,将手中的空瓶高高扬起,顿时博得一阵欢呼!然后他转过头笑着看向豪斯公爵,眼中不误挑衅的意味,但后者脸上慈祥长者所特有的和煦笑脸依旧从容,既没有厌恶、也谈不上喜欢的微笑让渊很郁闷,但他总是觉得那笑容中有什么让他不寒而栗的东西。可转念一想,这个不以武力见长、仅带着百十个侍卫的公爵能有什么可怕?
在熙攘的狂欢队伍中推进是很缓慢的过程,当大公府邸在望的时候,渊已经有些醺醺然,在同龄人中他真算得上是好酒量,但要抵御领民的热情,怕是得长有通向宇宙的胃才行。一路上与萨伊叙谈的豪斯公爵突然勒住了座驾,看着被帆布裹得严实的十辆大车被停进大公馆的草坪,对萨伊笑着说道:“萨伊,我觉得是时候让尊贵的渊殿下看看我的礼物了。”
“哎!这样可会让整个帝国嗤笑我们鹰翼家族怠慢了贵客,怎能如此?您这是要让我们辛洛特背上小家寒气的骂名啊!”萨伊当即摆手。
“这可是不同寻常的礼物,早点拿出来也好让我心安。”豪斯公爵表现得完全就像个急于炫耀的暴发户。
醉眼惺忪的渊听到豪斯公爵的话,哂笑着轻踢马腹靠向最前面的大车,他倒想看看这个帝国闻名的富豪公爵会拿出些什么——来让帝国最悠久的家族也为之侧目:“那就受之不恭了!”
温驯的骏马停在了大车旁边,渊一拉马缰,抽出腰间的佩剑,削断了离他最近的大车上的绳子,豪斯的侍卫们从善如流地斩断了其他几辆大车上的绳子,几乎同时掀开了厚重的帆布,顷刻间,浓郁的魔法气息扑面而来,渊定睛看去,大车上的“礼物”居然是整整十个已经激活的大型单向传送法阵!蓝光一闪,三十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已经从传送门中冲出,他们身上穿着苍蓝色的厚重全身板甲,闪电在他们的甲胄上穿梭,胸前的徽章是抓着闪电振翅欲飞的剑羽鹰!他们不做任何解释,手里的重剑就带着雷霆的轰鸣,毫不犹豫地砸向正自错愕的辛洛特众人!
“帝国雷霆军团!!!”“保护殿下!!!”
渊懵了,看着萨伊瞬间闪到自己面前,踹倒攻击自己的雷霆军团战士,然后自己被紧随他身边,带着面具的亲卫瑞克拖着逃向夜风大师。他望向豪斯,那个男人脸上依旧带着看不出喜怒的微笑,眼中没有愧疚也没有得意;再看向纱,这个女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摇头!再看向夜风大师,老法师撑起了结界,对萨伊大吼:“空间干涉法阵的权限被篡改了!咱们没法传送离开!”
老萨伊的手中擎着一柄夺来的重剑,震翻扑向他的敌人,他看着不断从传送门中冲出的雷霆军团的战士,虽然越来越多的梦魇玫瑰骑士赶来加入了战斗,但仓促之下,关闭传送门完全成了奢望,回答:“突围去永冬谷!!”
得到号令,梦魇玫瑰骑士们纷纷组成圆阵,将渊保护在中间奔向大公馆外,后续赶来的骑士则舍生忘死地冲向越来越多的敌人,用生命为他们的殿下争取时间!
永冬谷在大公馆北方,只有短短两公里的路程,往常渊放缓步子横穿商业街去永冬谷也只用一小时,但此时这段路却让渊感觉到无比的漫长,敌人紧追不舍,和保护他的骑士们厮杀,而狂欢的人群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街道拥挤不堪,梦魇玫瑰骑士又不能对自己的同胞出手,只能用生命去填,每向前一步,就有梦魇玫瑰骑士伤痕累累的尸体倒下!但雷霆军团可不管这些挡路者是不是平民,沿街的房屋几乎全被雷霆军团破坏,本来还在狂欢的人们被屠杀,尸体伏在残垣断壁中、扑倒在街头巷尾!人们哭喊着想要逃离,但更远处的人依旧浑然不觉,以为只是庆典狂欢者们在胡闹,全然不知死神正向他们伸出了冰冷的镰刀!
渊死死攥着手中的短剑,但身边的骑士将他护得严实,根本不可能让他冲出去与敌人拼命、去保护他的子民!而他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任何一位敌人都可以轻松取他性命,他的爱好是艺术、是美食,梦想是成为一名伟大的武备使!他从小就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去战斗,甚至有意无意都在避免让他接触与战斗有关的东西!他拿着剑,逃,看着自己的国破碎,看着自己的家被蹂躏,看着自己的骑士一个又一个倒下,直到双脚踏上了厚厚的积雪——他知道,他到了永冬谷,到了他祖父隐居的地方。
雪花从天际纷纷扬扬落下,在地上堆积,现在还是初秋,这个山谷却银装素裹,这里是永冬谷,世界上最著名的景点之一,但却从没有游人,所以它在雪中犹显静谧。它并非天然形成的奇景,而是一位巅峰强者的领域,拥有这个领域的人就是曾经的东境守护者——凌。
渊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山谷中心狂奔,陪伴他身边的只有夜风大师、老萨伊、带着面具的亲卫瑞克,幸不辱使命的梦魇玫瑰骑士全部选择了挡在谷口,用最后的力量守护他们的领主!渊看到了那熟悉的的冰面,那个熟悉的老人依旧盘膝坐在那里,他手中捏着鱼竿,双眼望着身前的冰洞,一如往昔。
他仰着头,眯着的双眼在漫天的雪花中逡巡,鼻头耸动,有血的气息,他专心倾听着呼啸的风声,那之中夹杂着恐惧的哀嚎和暴虐的呼喝,越来越近。渊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直到停在老人的面前,几次欲言又止,握紧的双拳太用力以至于关节处一片惨白,他的国在流血,他的战士在牺牲,而他只能站在祖父身边寻求庇护。他觉得颜面无光,敌人在他的城市中烧杀,他却只能逃避!
终于,老人打破了沉默:“每一段传奇都由一个预言开启,先哲总能用各种方式告诉人们,每一位在历史长流中闪耀的星斗会于何时出现。”
“无数个世纪之前,这个世界被创造的伊始,秩序、混乱、混沌的使者订立了最初的誓言,月白色的天际属于秩序之光,苍蓝色的大地繁衍混沌的子民,暗红的深渊划归混乱的生灵。而在混沌子民的大地上,混沌各族再一次订立誓言,龙脊山脉以北的草原成为兽人的牧场,以南的丘陵属于矮人,精灵得到了大陆西南方的森林,魔人定居在了东方,龙人去了最南部的河谷,族群最庞大的人族则顺理成章占据了大地的中央,最富饶的土壤。在那场新纪元开启所带来的大灾难之后,各族都需要休养生息,和平持续了很久,直至人族的帝国再一次燃起了战火。拥有数量众多灰烬法师和高阶魂力强化战士的人族帝国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向北,兽人失去了世代放牧的草原,向东,帝国的大军直接在远东边地插上了鹰旗,向南,龙人望风而逃远渡重洋龟缩在海岛上,向西,精灵只能让出大片森林,将族群不断西迁来躲避人族帝国充满毁灭气息的兵锋。由此,背弃了誓言的人族开始了持续千年的种族独裁,但古老预言不胫而走——流淌着秩序与混乱之血的混沌生灵,将带领守誓者,再一次开启新纪元,推翻腐朽的帝国,重订誓约。”
老人长吁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鱼竿,缓缓站起身来,干瘦的身躯佝偻着,但双眼变得无比锐利,他凝望着风雪中时隐时现的山谷,那里明灭着火光,骑士们已经用他们的生命证明了忠诚,敌人马上就要掩杀过来。
渊的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怒火与忐忑,他尽力让自己保持老人希望看到的样子,嘴唇轻启:“预言会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吗?”
老人将一只大手盖在少年的头顶上,眼角带着笑意:“预言,是真的,但安排它的不是命运;将会创造传奇的那个人是谁?就是写下预言的先哲也不会知道,他们不是被预言选中的,而是被世界推到了最高点,走上这条路的人很多,一千年来不断有人去尝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这种失败会一直持续,直到有一个人能成功,去证实那久远年代流传的预言是正确的。走上这条路的人,只有成功,或者湮灭。现在,你也得踏上这条路了。”
渊感觉到遍体生寒,不详的预感突然间袭上心头:“我该怎么走?我该去哪里?为什么,是我?您呢?”
老人叹息,紧紧抱住了少年:“向前走,去别人去不了的地方,这些非难注定会降临到我们的身上,因为我们流淌着混乱和秩序的血脉,是辛洛特之鹰的子嗣,是所有混沌生命最初以及永恒的王,我们身担大任,无法逃避,只能去面对。”
战斗越来越近,风雪中的山谷里到处是厮杀着的身影,渊的眼中倒映着血光,双手紧紧拽着老人的衣角。但老人还是推开了他,和煦地笑着:“去吧,渊,你的导师会带你离开,老萨伊也会陪着你,接下来的路,我没法看到了,我的孙儿。”
“爷爷!”少年瞪大双眼,伸手要抓住老人,但却只捏住了零星的雪花,望去,老人早已逆着呼啸的风,笑着迎上了奔踏而来的骑士,而少年手中,雪花早就融化,了无痕迹。
“每一段传奇都由一个预言开启,而每一份牺牲总能让传奇更加生动,渊,回应你血脉传来的呼唤,总有人得挡在危险面前,让希望存在下去。”画戟伴着一抹暗淡流光出现在老人的手中,平平无奇的向前递送却让那个全身包裹重甲的骑士连带坐骑一同倒飞出去,而雪地中,亮红色的光在老人身上吞吐不定,瘦小的老人此刻却拥有同千军万马匹敌的威势,漫天雪花都无法落地,随着气流倒卷上天际!在这一刻,傲立于积雪中的人显露出他的不凡,因为他是凌,曾经帝国东境守护者,鹰翼大公,辛洛特曾经的主人!
倒飞出去的骑士勒停躁动不安的坐骑,狰狞的面甲分开,露出一张刚毅的脸颊,浓浓的刀眉蹙在一起,大声喊道:“凌殿下,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想与你为敌,停手吧,陛下并不想杀你!血晶公爵一直想置你于死地,他的人已经将辛洛特团团围住了!杀到永冬谷只是时间问题!”
老人喟然长叹,手中画戟再一次举了起来,用行动证明他的决心。“陛下当然不会杀我,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我,如果说十二年前他也许会当我是个威胁,现在却绝对不会在乎我是不是还能喘气。我已经老了,不想再过腥风血雨的日子了,他清楚得很,我放弃了东境,放弃了与他争斗,可他,却还是不放心我,不放心我的儿子,现在又不放心我的孙子。伍德,在你踏进传送门的那一刻,咱们就已经是敌人了,来吧,我们十多年不曾过招了,让我看看你这几年的长进吧?至于血晶那小子,怕还留不下我。”
骑士伍德还待再劝,一声暴喝打堵住了他的喉咙,震得他全身战栗:“老匹夫!留不留得下你,打过才知道!”一个彪形大汉带着雷霆般的轰鸣从天而降,一把大刀带着狂风刷向持戟而立的老人!经久不衰的轰鸣在刀戟撞击处传出,浮雪受不了这冲击,轰然倒卷出去,驻足在不远处的少年被这雪浪迎面扫中,没有多少力量的他,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落在地上的同时一口血喷了出来,打红了一捧雪流。
“殿下!”戴着面具的瑞克冲了上来,再次托起他已然重伤的殿下,埋头狂奔向山谷深处,夜风大师和萨伊就在他身旁护持。被人托着远去的渊,感觉到从大脑到胸腹、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充斥着炽热与痛苦,却一声不吭,他的双眼一直望着激斗着的老人,那个从来都自信从容的睿智长者,此刻依旧带着让人信服的风度,似乎依旧战无不胜。但他知道,今天一别注定将是永远,因为他没有从祖父的眼中找到一丝一毫对于生的希冀。就这样离开,少年支撑到再也看不到那战斗着的瘦削身影,左眼中滑下一道清洌的泪痕,而右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色。
当渊消失在了风雪乱舞的山谷中,老人抚着长须将血晶公爵荡出几步开外,结束了较力:“比起你老子,你还差劲的很。”
血晶公爵的脸颊涨红,连喘几口大气才平复了胸腹间紊乱的气血,恶狠狠地吼道:“呸,老狗,就算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还有一整只军队,这辛洛特已经被血河军团和雷霆军团围得水泄不通,你若敢跑,我就杀了辛洛特所有的人!”
“跑?我可没想过。”
“那你想杀我多少战士?一千?一万?还是想杀了暮山那只老狗?别笑死我了!”血晶公爵大笑着挥刀再一次扑了上去,在他身后是一队队面色冷峻的士兵,仿若潮水一般涌进了山谷。
“我杀不了他……我也没想杀他,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求死。”老人的话很轻,很平静,但所有人都有错觉这句话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就这么一个人,他以正常人的速度向前走着,任何指向他的攻击都会被轻易化解,他就这么走着,一柄画戟舞得密不透风,千军万马在他面前如同被钢刀切开的黄油,帝国最精锐的九大军团之一的雷霆只能溃不成军,超级强者的力量不是靠人数就能弥补的,即便是经过三次魂力强化的高阶战士也不行!能够与超级强者对敌的,只有超级强者,战士们如潮水般涌入,又如潮水般退去,雪原中只剩下四个人还站在那里——凌、雷霆骑士伍德、血晶公爵、还有一个全身隐藏在斗篷下的男人。
凌望着缓缓抽出一柄锈迹斑斑长刀的男人,轻轻叹息:“毁刃,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派你来。”
叫毁刃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凌:“因为我是您的弟子,在能与您匹敌的人中我是最熟悉您的,而且,唯有我会让您死得有尊严。您猜不到,所以,您斗不过陛下。”
凌沉默,然后点头:“这也许是我最好的结局,他也不希望我死得太难看,那也是对他的侮辱。来吧,像我教你的那样。”凌倒提画戟,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一次,没有任何异象,但巨大的危机感却袭上伍德和血晶公爵心头。
毁刃将长刀抱在怀里:“系生死于一击。”
两个人于同时闭上的双眼,然后伍德和血晶公爵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搏斗,两个人都只出了一招,朴实无华的斩与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流畅,但伍德和血晶公爵都有一个感觉——面对这一击,他们完全没有生机!这已经不是武艺上的较量,而是灵魂、肉体、意志、生命间的交锋,是命运之间的碰撞,只是一瞬间的接触,观战的两人都看到了无数幻象,那是凌与毁刃不同的交锋景象,画面中的人仿佛是不同时间节点中取出的片段,是过去也像是未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但他们又觉得那就是现实!这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受益良多的两个人恍然惊醒的时候,毁刃已经跪在了凌的身前,凌依旧站着,单手拎着他的画戟,却已经没有了生机,不过他还有意识,似乎是叹息了:“毁刃,把我带到暮山面前,不知道他看到我这张老脸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
毁刃轻轻摇头:“不会的,师尊。”
他并没有等到凌的回应,许久,他从积雪中站起,看着依旧佝偻的凌,淡淡的说:“让你们的人停止杀戮,你们去追渊我不会阻拦,但从现在开始,辛洛特多死一人,你们的军团就会十倍偿还。”说罢,毁刃抱起凌的尸体,一步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