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烈的反应,苏莞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稳定下来,漠然背过身,她语音凉薄:“抱歉,我有些失控。”
虽说是道歉,却是毫无诚意的。
空间里气氛压抑,宛如真空一般令人沉闷窒息。
苏莞微微垂着头,背影有些颓靡的姿态,透明玻璃窗先前被打开了一半,冷风过境,肆掠起那一头海藻般漆黑浓密的发,下午阴云遮挡了太阳的光,细碎金辉洒在她身上,有种近乎不可侵犯的冷然高贵。
有些人,天涯咫尺;有些人,咫尺天涯。
颐夜华沉沉的看着苏莞,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蕴藏着沧海,翻涌不息,痛苦经年,他自以为习惯,也只是自以为。
“到底是不该奢望太多......”薄唇启,声音呢喃,浅淡得几乎让人听不见,其实也只是自语自嘲。
苏莞身体一僵,转过身却看见颐夜华已经站了起来,高大ting拔的身影,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目光向上,轻易便能看见右边脸颊上的五指痕迹,鲜红明艳,在这样一张极为清冷俊美的面庞上,越发显得难看。
......
长长的走廊,壁灯昏黄明亮,苏莞行走其间,背影孤单。
低眸,眉目清冷,她看着手上化瘀消肿的药和熟鸡蛋,心思复杂万千。
他为什么能那么了解她?而为什么,他又要用那样悲凉的眼神看着她?此刻,她的心境却无法平静下来。
夫妻三年,有时候他们相处默契,有时候尽显淡漠,也许她看起来很无谓,但是苏莞想说,那只是因为没人知道她在爱情和婚姻里下了多大的赌注,这两样东西,几乎耗尽她所有的小心翼翼。
最初的最初,苏国‘白枭’计划彻底崩溃,国家特种精英死伤无数,险些无一生还。一时之间,国内政局动荡不安,暴恐份子制造恐怖事件引发国民恐慌,各路政党野心勃勃,私下里勾结欲谋政权,又时遭逢国际金融危机,苏国作为最大的债券国家之一,重创可想而知,国家经济漏洞就像个无底洞,好像怎么补救也没办法,而主持大局的爷爷也一夕病倒......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政治所带来的可怕。
她一直生长和平安宁,却不知一个盛世能轻易被摧毁,如此惨烈。
她曾走在大街上,看着满街的垃圾,心里惶恐凄楚。
她曾被国民堵在国家银行的门口,被那撕心裂肺的“还钱”口号震得耳朵疼痛无比,脑袋一片空白迷惘、六神无主。
她曾看着各大国企倒闭,无力挽救。
她也曾看着国民饿倒在街头,那般潦倒不堪,而食品企业却将成箱成箱的食物当垃圾丢弃。
她惶恐、害怕、不知所措,似乎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所在。
而颐夜华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清冷孤傲,却不留余地的帮助她。
他说:“会没事的。”
于是接下来,国家危机似乎就在他云淡风轻的谈话里轻易化解,短短的几月时间,经济复苏,国家回暖。
他陪着她与各路政党周璇游戏,她不懂的,他耐心的教她去做,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揣摩人心,热衷游戏,该狠的时候比谁都狠,关于政治智慧,他玩得得心应手,淡定从容,不经意间就能从细微之处四两拨千斤。
可那个时候,作为恩人,苏莞觉得他是神一般的存在,全身闪耀着一种足以让世间女子疯狂入迷的光芒,哪怕是她,尤其是她,在不知不觉间吸引了目光,崇拜敬佩,再难抽离。
是怎么确定婚姻的呢?好像是一次国会上,他理所应当的陪着她出席会议,当时引起政局动荡的参议院院长激*烈昂扬,口水狂飙愤怒狂指颐夜华没有资格参政苏国,言辞之间竟大有种两国即将刀剑相向兵戎相见的形式。
苏莞犹记得那时的场景,原本双手抱臂背靠着椅背休憩的男人突然睁开眸,黑眸清冽深邃,他拾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他薄唇微启,话语云淡风轻:“就凭我是苏莞的丈夫,苏国新任总统,这样,你还觉得我没有资格参与苏国政治会议吗?”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一瞬雷劈,惊天动地。苏莞扭头看着颐夜华,清俊的脸庞面无表情,下颌线条坚*硬,他没有看向她,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参议院院长,犹如睥睨低贱蝼蚁。
上位者的威严,独霸天下的气势,苏莞突然觉得,应该是他了。
那天会议结束,她和他一起上车,彼此沉默不语。
直到车子行驶到民政局门口,男子黑曜石的眸子里盛着疑惑,转过头,神色迟疑的看着她:“这是......”
“领证,我们的结婚证。”
当时她语音清冷,看似从容,却悄然在暗处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下一秒,有人把她抱进怀里,那般重的力道,似乎要把她揉入骨血里。
空间里,情潮涌动。
苏莞看着车窗外的阳光,轻轻的闭上了自己的眸眼,她对自己说:向前看吧,没人会再对你这么好了。而有些人,只适合放在心里了。
那一天,颐夜华将她拦腰抱起,一路走进了民政局,脸上笑容如三月春*光,一点点的照进她心里。
当时年少不更事,亦不懂情,以为这就是新的开始。
然却是:琼台金玉,以为聘礼;山河嫁妆,再加一个我,回礼可足?
只因后来,参议院院长辞官之前找她谈了一席话,他说他无心引起国家政局动荡,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只因老总统下了死命令。
那时的苏莞才明白,生病是假,帮她是假,从始至终不过是爷爷和颐夜华联合在一起算计她罢了!
而她,傻傻的泥足深陷。
更傻的是后来,她认命在这样的算计里,她想,若颐夜华待她是真心的,她可以不计较这段婚姻如何开始。她是怎样眼里容不得一丝灰尘的女子?竟也学会了让步。也许,最初的最初,谁也不知道她在婚姻里下了多大的赌注!就连她自己也无法估量。
那是一种认定和包容,并不是无所谓和不在乎。
曾经也是沉迷在他的眉眼春情里的,可是后来呢?前一刻还可以对她温情缱倦的男子,在下一秒转身离去的时候也可以对别人笑如烟花......初次看到那样的场景,苏莞觉得冷,那样的冷就像冷风灌进了骨头里,寸寸发寒。
她爱恨极致,接二连三的‘真相’之后,怎么还能维持着幸福的痴样,自己委屈自己,到头来的不过是给自己添堵添塞!
认清自己的位置,所以她转身抽离的干净,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吧!她从来都只是牺牲品而已,功成身退,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可离开的那天,她坐在飞机上,眼泪不期然从眼角滑落,那么猝不及防,她哭得压抑而深沉,她对自己说:没关系,他只是一个梦,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吗?她不敢问自己。
后来的后来,她在云南桂林,那个依山傍水的美丽地方,最悠然清闲的时候,他来了,默默地守在她身后,只要她一回眸,他便在。似是眸光经年,不曾变更。
并不打算原谅,也不存在原谅一说,她与他,他们的关系,她真的看得很淡。她以为自己整理好了所有,包括心情,所以她跟着他回国,做回‘第一夫人’。
只是后来呢,当千兮若怀着孩子走到她面前,百毒不侵的一颗心瞬间百毒已侵。
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苏莞感觉自己是走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关于年少青葱岁月,关于上官皇,关于三年忽冷忽热的婚姻,关于颐夜华,就像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它们搭建了她青春的城墙,她在爱恨情仇里歇斯底里,浑身诟病的同时心结成殇。
抬头看着走廊天花板,昏黄的灯光明晃晃在眼里,好似讽刺她的悲哀。
初恋未满,不再纯美。只因她的心,沾染了尘埃。
林笑说得多对啊,如果现实她很圆满,她只怕会沉溺在幸福里早已死去,哪会有那么多的哀怨思念,总是想如果上官还活着会如何如何......
自欺欺人!她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可这句话不该是颐夜华说出来,他真的没资格。
看看啊,他把她害成了什么样?怎么还能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她,欺骗玩弄得如此从容,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么的愚不可及吗?
“啪嗒~”手中的东西被她狠狠的摔在地上,苏莞突然靠着走廊墙壁蹲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捂着脸颊。
她就是这么的愚不可及,他稍稍示弱一下,她就愧疚不堪,以为自己动手打了他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她还傻傻的到处找药......
她心软了,一个受伤的表情,一个悲凉的眼神,她就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