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惜出发去白鹿书院,坐马车,在乔家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远去。
乔翎惜换了身素色长袍,乌黑长发全部挽起成发髻,露出饱满光洁额头,深秋风凉不多见的好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素净白皙面庞,整个人笼罩金色柔美光彩里,静谧幽美。
乔翎惜显然十分享受这点温暖,唇角微微扬起,阖了眼帘似睡非睡。再过些天,梁齐入冬,这么好的天气就得等几个月后才能见着。
苏明慧坐在她身边,看了一路乔翎惜悠悠哉哉,她疑惑乔翎惜去白鹿书院上学为什么特意向乔韦茹指明要了她陪读?一直伺候的斯琦也留在乔家,不带在身边。
她觉得乔翎惜这个人充满了很多让人不解疑惑的地方,十四岁孩子的心里到底琢磨什么?
“苏姐姐。”
苏明慧一个激灵,缓过神,才发觉乔翎惜睁开眼睛注视她。黑亮清透,分明充满孩子般童真。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乔翎惜摇摇头,“我是想问苏姐姐坐车还习惯吗?”白鹿书院建在梁齐最东边,乔家过去马车路程需半个时辰。
“多谢大小姐关心,明慧习惯。”
“习惯就好,翎惜将来还有不少麻烦苏姐姐的地方。”乔翎惜笑着说,“苏姐姐,你刚才一直看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乔翎惜投来的目光好像有种魔力,明明眼神清澈无暇,与之对视不经意会失神。苏明慧之前与她攀谈,将自己身世经历尽数说清楚。
如今乔翎惜再次问,也许对方在其中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或者对她所说仍存怀疑。
“大小姐,明人不说暗话,这里就你我两人,既然你问了,我不说实话的话,将来大家彼此防范,就太没意思了。”苏明慧顿了顿,继续道,“为什么选我?”
乔翎惜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苏明慧还是那种聪明又懂得分寸的人。
“你是我姑姑身边的人,与其让姑姑找旁人明里暗里看着我,还不如找一个我自己欣赏的摆在身边,我一举一动你都可以报告姑姑知晓。”
出乎意料的答案,苏明慧楞了楞,“就这么简单?”
“是呀。”乔翎惜笑眯眯拿了块糕点咬了口,“你心里应该明白,乔家姨娘你当不成,对姑姑而言,她答应要给你个交代,无非是帮你再找户人家嫁了做妾侍。姑姑身边有亲信伺候,你再聪慧乖顺,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或另外一场交易中的棋子。”
姑姑肯答应交换条件,是建立在她绝对有自信乔翎惜逃不出她手掌心的前提下。
这番话苏明慧能听明白看清楚自身价值,做出正确选择,至少证明这个女子如她感觉那般,并非泛泛之辈。
片刻沉默,苏明慧收敛笑容,乔翎惜直接点出利害关系。
“大小姐凭什么觉得明慧非要选择帮你。”
“你可以不帮。”乔翎惜淡淡道,马车速度已开始慢慢减慢,白鹿书院隐在一片葱郁树海间,就在马车准备停稳前一刻,翎惜又道,“凭我是乔耀辉的侄女,你觉得呢。”
乔翎惜走下马车,有段山路进书院需要前行,她没回头再看苏明慧是否下车跟随。
白鹿出院入学式乔翎惜错过,她在正式入学前,需要经过测试,若不合格,她今天可以打道回府了。
外祖父送她的推荐信,推荐礼班主讲葛大人。
“你是单威扬外孙女?”葛大人年约四十,并不似这个年纪老学究,反而像三十出头,暗灰镶银色滚边的长袍,双目湛湛,言行举止透出一股书卷清雅。
乔翎惜见到葛大人,心中明白为什么白鹿书院那么多主讲师中,外祖父要推荐葛敬良。葛家三代为官,均曾贵为帝师,尤其葛大人,博古通今,他甘愿放弃帝师尊号,在白鹿书院当名普通主讲。
朝中文官半数以上,皆是师出葛家。
“回葛老师的话,单威扬正是我外祖父,我叫乔翎惜。”
“多大了?”
“快满十四了。”
“你随我来吧。”
翎惜微微惊讶葛老师只问这几个问题,她来之前特意准备了功课,就等着考试。
葛老师见她楞了楞,笑得温善。
“别慌,白鹿书院的考试每个人都要参加,合格者才能入学。不过要参加什么样的考试,没固定试题。”
这么刁钻!乔翎惜心中暗叹,想进来读书还真不容易。说话间余光掠过,苏明慧已站在不远处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翎惜回报一笑,转而随葛大人继续前行。
半盏茶功夫,乔翎惜走进围场,老远听见人声起伏,数十个身穿暗红底黑边长袍,同色软帽的人骑着马同场竞打马球。
相隔一段距离,是箭术场地,两个地方都满是围观年轻少年郎,一水的灰蓝色镶银边长袍,哦,不对,灰蓝色中夹杂了一些浅杏色长袍的女子,大家虽然同样束发,可女子身形婀娜窈窕,自然一道风景。
三五成群,也翘首观看比赛,不时发出银铃般呼声。
“骑术或者箭术,你选择哪个?”葛敬良问道。
“葛老师,这两样我一样都不会。”乔翎惜如实回答,她也不紧张,平静看向葛老师。白鹿书院不好进,她心里早有准备。
“不一定要会。”
“葛老师的意思,是要考和这两样有关的试题。”
葛敬良点头,比赛场如火如荼。
马球和箭术......乔翎惜思忖片刻,马球场十多个厮杀一片,箭术场参赛的貌似水准颇高。
“今天的比赛,你选择一项比赛,不需亲自参加,只要让你选择项目的组员获胜。”葛敬良解释说明,最后一句语气加重,“选择最不被看好的组员,最终胜出的话,白鹿学院会给出你个人优胜奖励。”
“好,不过给我半个时辰先看看再做决定。”乔翎惜想白鹿书院的讲师大概在山林间呆多了,想办法给自己找乐子,连入学考试都弄的不正经,枉费外面传言把这里捧上天,她预先功课算白做了。
可她好胜心被激起,翎惜脑袋里的弦绷太紧,一直筹谋乔家将来之事,难得有机会放松放松也不错。
再者,她绝对不会成为夹着尾巴灰溜溜回乔家的失败者。
翎惜没走近人群,相反她远离那里,找了个偏僻草丛,能从高往下看到全局的地方。
看了会儿,翎惜思绪明朗,分析出了点头绪来。
马球讲究团队合作,技巧其次,个人分工明细,配合是首要。两队实力不相上下,战术运用攻受兼备。打了几个回合,分数咬得太接近。
再看箭术场,箭术个人技艺水准高低不同,想赢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后方传来几个少年脚步声打断翎惜思绪,她侧耳倾听,来的几个人一直争吵不休,其中一个显然气愤不已,“你怎么知道萧老师会输,我偏说他赢!”
另一个腔调多了油滑:“瘸子若能赢,我叫你声爷爷都成!”
还有跟着起哄的,“哈哈哈哈,聂新你胆肥呀,说萧老师瘸子,你不怕被人说出去,要罚跪书院惩戒室!”
“俞拂晓,你不也说了,真要被人说出去,害得我们受罚,哼哼!”
乔翎惜听见名唤聂新的少年语气转冷,最初那气愤的声音再次大声道,“当爷爷怕你们不成!”
翎惜瞧着与他们叫嚣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身量未足,偏瘦弱。那两个怎样都有十七八,人高马大,三个都穿灰蓝镶银边长袍,看来都是白鹿书院学生。
不过,这两人面相一看,想来是家中养尊处优呼风唤雨习惯的少爷。
“萧星南,你个破落郡王家的嫡子也就剩那点孤胆了。”聂新讥讽道。
身旁俞拂晓冷笑着上前用力一推,“不服气,动手呀!”
萧星南牙一咬,正要爬起来,俞拂晓抬脚踢向他腹部,萧星南年纪小反应却很快,骨碌翻转身体,避开这一脚,可多少被蹭破了皮。
俞拂晓啐口吐沫,“敢躲!”蛮劲上来不管不顾,此时聂新出手拦住他。
“行了。”
俞拂晓身形一顿,刚要说话,彼时顺着聂新目光,才注意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静静望向他们,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仿佛蕴满嘲弄。
萧南星原没注意,他避开那一脚已属吃力,然后面前忽然伸出一只白净小手,“萧南星。”女子声音轻柔娇媚,他听了感觉身上的伤好似没那么痛了。“你先起来。”
“你是?”
“乔翎惜。”
阳光透过高大茂密的树叶缝隙如碎金落满乔翎惜一身,她微微浅笑,眼睛明亮清澈,萧南星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笑起来那般好看。
多年后,萧南星始终记得最初相见那一幕,她唤他的名字,足令萧南星痴狂一生。
少年弱不禁风,即使受辱,即使此时他输于其他人,那双黑亮充满生机勃勃的眼睛,始终带着无尽生命力。
乔翎惜最初觉得萧南星莽撞,此时已开始有点欣赏,那是少年该有的懵懂,纵然世事险恶,终不放弃。
比起来她的心老了太多。
“你们欺负萧南星。”乔翎惜站在少年面前,她身高最多到俞拂晓和聂新胸口。
俞拂晓低头满眼不在乎,轻佻傲慢,“从哪儿冒出的小妞,想管爷的闲事。”
聂新反倒一言不发,打量乔翎惜,猜度她和萧南星之间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