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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动物 第三章太太要求AA制

第三章太太要求AA制

晏蔚然或许不应该办什么公司做什么经理,他其实更适宜做个匠人,做个手艺人。晏蔚然的父亲在工厂里是个有名的钳工,他平常喜欢自己动手,用边角钢料给儿子做个小鱼小老鼠什么的当玩具。受父亲的影响,晏蔚然从小就喜欢动手做东西,用三合板木片粘小船粘飞机模型啦,把竹子打上眼儿做箫做笛啦,他甚至曾经将大鱼皮剥掉蒙在竹筒上,做了一把二胡。

罗雅丽病休在家的这几天,晏蔚然可没闲着,他整天敲敲打打,说是做躺椅。其实,家里不缺椅子,其实罗雅丽很怕那些嘈嘈杂杂的声音。汽车在高速路上爆胎,虽说她侥幸没有断胳膊断腿,但还是擦破了皮肉,受了点儿脑震荡。晏蔚然够体贴她够照顾她了,晏蔚然揽下了全部的家务活儿,况且她刚一提起怕响声,晏蔚然就搬到阳台上去做木工活儿了,她还要怎么样?

再说了,丈夫近来心情不好。他那个蔚然商贸公司陷到一桩经济诈骗案里,被人告到了法院。帐户冻结了,写字间查封了,晏蔚然一个空头经理无事可理,不让他做做木工活,又让他做什么呢?

一股剌鼻的油漆味儿飘过来,呛得罗雅丽咳个不停。噪声似乎还可以容忍,这不良的嗅觉剌激却让人难以接受。罗雅丽只好向着阳台那边喊,“喂,难闻死了,干什么呢?”

脚步声响着,晏蔚然出现了。

“躺椅做好了,我想涂上轻漆。大方,本色。”丈夫解释着。

“不涂漆,不是更本色嘛。”

罗雅丽掩掩鼻子。那气味更近了。它们是由丈夫身上带来的。

晏蔚然不无歉意地望望妻子,婉转地坚持道,“我把窗子和阳台的门都关上,好不好?”

“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再涂吧。”

“嗯。”晏蔚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丈夫转身要走,罗雅丽忽然有些可怜起丈夫来,“我说呀,你就不能坐下来休息休息。”

“没干什么,不累。”

“把这身衣服换了吧——”罗雅丽的目光落在丈夫皱巴巴的旧工作服上。

“好。”晏蔚然瞧瞧自己,淡淡地一笑。

“头发也该理理。”罗雅丽又把目光移到丈夫的脑袋上。

“没时间。”晏蔚然有些萎顿地说。

不是没时间,是没心情罢了。

晏蔚然换衣服去了,罗雅丽轻轻叹了口气。一个男人,在事业上屡战屡败,嘴上虽然不服输,但是骨子里仍旧不免挫掉了锐气。晏蔚然一向长得精干,这样一挫,精干就变成了瘦弱。马瘦毛长,脑袋上的头发也显得长了,而且似乎没有了光泽,看上去显得枯了、干了,犹如一蓬失却了水份的乱草。

再穿上那身窝窝囊囊的蓝工作服呢,可不就活脱脱是一个四处敲敲打打,修修补补的小杂工么?

几乎看不出当年那个英俊男人的模样了。

……

当年罗雅丽在医药公司解放路大药店做柜台的营业员,那是一个雨天,店堂里的顾客很少。门被推开的时候,罗雅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了过去。她率先注意到的是一件做工精致的风雨衣,看上去潇洒而又庄重。风雨衣的主人长着一双灿烂的眼睛,明亮得让人几乎不敢正视。或许是因为这双眸子过于秀美,竟显得有几分女气……

“喂,小姐,我想看看西洋参。”这男人用手指轻轻地点着柜台玻璃。

“哦,对不起。”罗雅丽的脸庞腾地热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只顾盯着人家的眼睛看,实在是有点儿失态。

样品拿出来,男人用手指拈起来瞧。

罗雅丽留意到了,象那件黑风衣一样,男人的手也很精致。

男人看了样品,再看看价格标签。

“能优惠吗?”

“很抱歉,恐怕不行。”

那不仅是一句客气的套话,罗雅丽对这男人讲的时候,她心里真的有了一种抱歉的感觉。

她真的极想给他优惠。

“好吧,我买两千克。”

男人的眼睛看着她,可是那眼神却仿佛是空的,眼神后面的心神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游走。

神情是忧郁的,那是英俊的忧郁。

罗雅丽帮他选了西洋参,又尽心地替他包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男人在付款处交了钱,然后提着那袋子就走。

罗雅丽望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男人步态悠悠,仿佛有些悬浮感。罗雅丽正诧异着,忽然看到他从门口那边又折转回来。

“哦,对了。我还要买‘玉泉丸’,治糖尿病的‘玉泉丸’。”男人来到罗雅丽的面前,笑了笑说。

那笑有些恍惚,很帅气的恍惚。

“玉泉丸”买的也不少,两个疗程的。接下来又是包装,付款,然后他匆匆地提了就走。

那身影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罗雅丽还没有回过神来。做售货员站柜台,罗雅丽见过的各种各样的男人并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个象这男人似的在她心里留下了划痕。

罗雅丽站的那几个柜台离收款台很近,收款员小蔡向罗雅丽黠黠眼说,“喂,雅丽,刚才买药的那男人真俊哎。”

“唔。”

“他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呀?一遍又一遍地来。”小蔡打趣说。

“是对你有意思吧?交了两次钱。”罗雅丽反击着。

两个姑娘都笑了。

互相调侃了之后,罗雅丽清理柜台,这才发现那男人拿走了“玉泉丸”,却将西洋参放在了柜台上。

罗雅丽追出去,当然,早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小蔡说,“你还没悟出来呀?这西洋参是那男的故意留下来的。”

“他留下来干什么?”

“好再回来找你呀。”

“别胡说,别胡说,”罗雅丽扬扬手掌,做出个要打的样子,“哪有这样的事儿嘛。”

嘴里说着,心里却想,或许呢,真要有什么故事了。于是,就把那西洋参收好了。

到了要下班的时间,也没见那人回来。罗雅丽隐隐地有些失望,于是这才明白,自己真的是希望这里面会有什么故事的。

小蔡走过来,悄悄地说,“喂,雅丽,我懂了,那男的是给咱们俩送钱的。”

“嗯?”

“两千克西洋参,一千多块钱呢。你一半,我一半。”

罗雅丽明白她的意思,这样的事情在店里很常见,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营业员亏了钱要自己填,“多”出来呢,也不必交给老板。

男人那双灿烂的眼睛在罗雅丽面前闪着,于是她回答说,“再说吧,过两天。”

“就二天啊。”小蔡要敲定。

“不,三天。”

头两天,罗雅丽真的很在意。她站在柜台里,时不时地总要向大门那边瞥一眼。小蔡知道她在看什么,小蔡就会忍不住嘻嘻地笑,引得罗雅丽又恼火又丧气。

第三天的下午,罗雅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收在柜台下面的那包西洋参,仿佛已经变成了羊毛衫。罗雅丽在“恒源祥”专卖店看过那样一件羊毛衫,嫩绿色的,式样很别致。

暮色降临了,罗雅丽和来换她的同事忙着交接班。忽然,她听到小蔡那边传来一串奇怪的咳嗽声。她抬起头,看到那双灿烂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好象,是你?”那男人对罗雅丽说。

“对,是我——”罗雅丽觉得从脸到脖子都在发烧。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来买过,玉泉丸,西洋参。”

罗雅丽什么也没说,她迫不及待地从柜台下面取出那包东西。

男人看过了东西,又看她。“你这是下班了?”

“哎。”

“我也是,刚下班。能请你一起吃饭吗?”

应该矜持一点的,应该让对方不那么容易如愿,应该说,“谢谢,可是对不起,我不能……”然而,罗雅丽却望着那双眼睛,不住地“嗯嗯”着,一个劲儿地点头。

从解放路大药店出来,拐到优胜街,有一个“家乐小厨”。罗雅丽每天上下班从这儿经过,都会向里边望一望。店堂不大,摆了几张家庭常见的木餐桌和餐椅,再配上家庭装修常用的那种木吊灯,也就很有些居家的气氛了。

店是罗雅丽选的,菜也由罗雅丽点。几样家常小炒,面条,葱油饼,就那么随意地摆在桌子上,那情形还真像是坐在家里吃晚饭。自然而然的,距离消失了,客气没有了,两人亲亲近近地聊起来。

晏蔚然说,“那些药都是给我母亲买的。她有糖尿病,心脏也不太好。”

罗雅丽歪歪脑袋看他,然后笑着说,“你是不是长得挺象你妈妈?”

晏蔚然点点头。

罗雅丽忍不住说,“她年轻时,一定长得很漂亮。”

“是嘛。”

没有预料中的笑容,晏蔚然甚至还蹙了蹙眉。这让罗雅丽有点儿意外,于是她转了话题说,“你怎么才来拿药,我已经等你三天了。”

脱口说出那个“等”字,罗雅丽有点儿羞。

晏蔚然说,“从你们那儿把药买回来,第二天因为急事耽搁了,没能到邮局发寄。昨天腾出手,才发现西洋参不见了。”

罗雅丽说,“那你还不赶快来呀。”

“那天从药店出来,我还去过其它几个地方。我拿不准,到底把药丢在哪儿了。那些地方我都一一去问过了,最后才想起来,我可能根本就没有从你们这儿把西洋参拿走。”

“如果我告诉你,这儿没有呢?”

晏蔚然摊摊手说,“那就自认倒霉呗。”

罗雅丽开心地笑起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你要是再不来,西洋参就变成羊毛衫了。”

晏蔚然听不明白,罗雅丽就解说了一遍。晏蔚然听了之后,很认真地看着罗雅丽说,“你,很老实。”

“老实”这两个字的发音,被他说得很重。罗雅丽觉得有点儿好笑,她真的“老实”么?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在以后的交往中,晏蔚然还经常以“老实”来对她赞誉,似乎晏蔚然看上她以致最终与她结婚,就是因为她“老实”。

……

晏蔚然脱下蓝工作服,换了居家的便装出来,罗雅丽这才觉得丈夫望着顺眼了。夫妻俩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聊着天儿,应该是很松弛的感觉,可是晏蔚然却显得有些紧张,有些心不在焉。电话铃忽然响了,晏蔚然立刻跳起来去接。问了问,是找罗雅丽的,这才把话筒递给妻子。

是省人民医院的林大夫,他在电话里告诉罗雅丽,省院购进新药“宝复济”的意向已经给有关人员打了招呼,这几天最好见见药房王主任。罗雅丽连说“好好好”,收了线,立刻挂通神龙汽车维修站。

是啊,不能再在家里躺了。然而要出行,没有汽车可不成。

维修站查了一下,答复说,罗雅丽的那辆富康车修好了,随时可以来取。维修费是三千多块钱。

晏蔚然叹口气说:“唉,我说不要去樱桃沟吧,你偏偏要去。其实,你还开不好车。”

罗雅丽说:“开不好,才要多开呢。”

晏蔚然摇摇头,接了一句,“你看看弄坏了车,得花多少钱。”

罗雅丽烦了,“多少钱,又不要你操心。”

晏蔚然哑了。

这辆二手富康车是罗雅丽挣钱买来的,晏蔚然实在是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

两人刚刚结婚的时候,晏蔚然还在银行工作。他的收入很稳定,而且远远超过了罗雅丽。罗雅丽对家中的财务开支从来不操心,她相信自己的老公是一棵可靠的大树,能给这个小小的家庭提供足够的凉荫。

晏蔚然身在银行,总是帮忙给别人贷款,总是看着别人发财,他终于忍不住也跳槽出来,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公司。公司的业务是养殖,投了一笔钱在郊区养鱼。头一年还好,收支基本打平,略有盈余。第二年碰上天旱,鱼塘缺水管理不当,大热的天,塘里的鱼全都翻了肚。朋友跑了,还贷的事儿只好由他自个儿担着。那时候,罗雅丽并没有怀疑过丈夫的能力,她觉得那只是运气不好罢了。跟着丈夫紧紧巴巴的过日子,熬到丈夫终于缓过气,又开了这家蔚然商贸公司。公司其实只有晏蔚然一个人,其它人都是抽空帮忙的朋友们。一笔生意做好了,两口子就喜气洋洋地逛逛商场,下馆子。做赔了呢,晏蔚然或许就躲起来干脆不见人了,还得由罗雅丽出头去周旋。

罗雅丽被逼出来了,她试着也到生意场上去闯荡。上班的时候,她在药店站柜台,下班之后她四处奔走,做着一家药厂的销售代理。第一笔拿回来的是一千多块钱,她一分不少地交给丈夫,丈夫惊讶地说,“哟,你还真行。”第二笔拿回来的是三千多块钱了,她交给丈夫的时候,犹豫着说,“我想买一身西装套裙,给我留下一千吧?”丈夫一边把装钱的牛皮袋锁进抽屉里,一边说,“你不是有一身套裙嘛,还花那钱干什么。”

第三笔是五千多块钱,手袋被撑得胀鼓鼓的,罗雅丽把手袋半抱在怀里,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膨胀了,步伐也变得雄赳赳起来。

回到家里,罗雅丽对丈夫说:“蔚然,咱们家以后实行AA制吧。”

“怎么个AA制?”

“夫妻双方每个月各出六百元钱,支付家庭的日常开销。比如房租啊水电啊煤气啊柴米油盐啊。”

“哦,是这样,”晏蔚然思忖着,“可是一个家,还会有其它开销。临时的,想不到的。”

“只要是属于这个家庭的开销,原则上也由双方分摊。当然啦,摊多少,咱们还可以一起商量呀。”

“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了,我同意。”晏蔚然脸上笑着,心里却一阵阵地发疼。

罗雅丽看看丈夫,忽然扑上来搂住了他。

“蔚然,你别多心,说到底,我这还是为了咱们家好。”

晏蔚然感叹地说:“我明白,都怪我没本事。我要是能养住你就好了,你就用不着这么辛苦。”

这句话让罗雅丽感动了,她几乎要脱口说“算了算了,还是我挣的钱都交给你吧”,然而她静静地想了想,随即讲出了另一句话,“蔚然,别误会。我想如果实行了AA制,我会更努力地为咱们的小家尽一份责任。”

晏蔚然苦笑着点点头。

其实,晏蔚然刚才只是把心里的感慨说出了一层。另一层感慨是:他自己挣再多的钱,也不会想到要和太太AA制。然而太太呢,刚刚挣得比他多了一点儿,就要和他“AA”了!

显然,“AA”对于罗雅丽来说是一个颇为有效的激励机制。几个月之后,罗雅丽就离开解放路大药店,为外地的两个大药厂做起了专职的药品推销代理。丈夫只看到妻子奔奔波波,比他还要辛苦还要忙,却无从得悉妻子究竟挣到了多少钱。

今年春节刚过,妻子忽然把富康车开回了家。虽说是一辆二手车,但毕竟让他们家一下子步入了有车族。

“咱们先开着这样的车吧,”罗雅丽淡淡地对丈夫说,“谈生意不能没有车,打车去,人家看低咱。”

晏蔚然点点头。他心里暗暗惊奇,他不得不对妻子另眼相看了。惭愧之余,晏蔚然暗暗地给自己订了计划:两年之内也要买车,当然要比妻子的这辆好。

晏蔚然的计划其实不难实现,生意场上潮涨潮落,有时候一笔做下来,车钱就有了。前些时的这笔不锈钢具生意,明摆着是要赚的。公司从新华钢具厂把产品买出来,然后卖给深圳康利公司,转手就有三十万的利润。晏蔚然做的时候很谨慎,一笔生意分做两步走,先与康利公司签十二万的供货合同,要求是货到款到。晏蔚然从新华钢具厂提了货,然后发到了深圳。康利公司果然守信用,货到之日钱款就如数付清了。晏蔚然高兴得很,立刻谈妥第二笔,一百六十万。晏蔚然将新华钢具厂提供的货物如期发到了深圳,康利公司全部提走之后,付款的事儿却再无音信。新华钢具厂向蔚然商贸公司几番讨款不成,只好将蔚然公司告上法庭,晏蔚然穷于应对,真是狼狈至极。

……

此时,罗雅丽正在卫生间的洗脸池边梳洗,打算出门到神龙特约维修站去提那辆修好了的富康车。电话铃忽然响起来,罗雅丽转过身,伸手拿起挂在卫生间墙上的电话分机。

“喂喂”了几声,听筒里却没有声响。她勾勾头往客厅那边看,只见丈夫早已将那边的话筒抓在手里,正在通话了。

晏蔚然是第二次抢接电话了,这情形似乎有点儿不同寻常。罗雅丽心中生疑,她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向起居室走了过去。

丈夫只是瞥了她一眼,依旧与人通话,看不出有回避她的意思。

“噢噢噢,怎么样,他嘴挺紧?”晏蔚然急切地发问着。

罗雅丽看看丈夫,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今天晚上?哦哦哦,我,我——”晏蔚然皱起眉头,一脸难色。

“谁?什么事儿?”罗雅丽低声问。

“好好,你先等等啊。”晏蔚然对着话筒说了一句,然后就用手把话筒捂起来,压低了嗓音对妻子说,“我托的人和办案的法官联系上了,那人说是晚上一起坐坐。”

“不就是要花钱要吃饭吗?”罗雅丽透得很,一听就明白。

“嗯。”

“你告诉他,去。我陪你。”

晏蔚然的眉头舒展了,他低声问妻子,“到‘新新’去吃吧?”

“不,到‘红棉’。”罗雅丽断然地说。

晏蔚然笑了笑,“红棉”大酒店比“新新”档次高,菜也好得多。

有了妻子的这番话,晏蔚然接下来再在电话里与对方聊,表情和语气就轻松了许多。

等晏蔚然打完电话,罗雅丽已经将她自已修整完毕,正精神焕发地往书房那边走。晏蔚然望着妻子的身影,忽然觉得她有些异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罗雅丽居然变得步态赳赳,颇有些军人的风度了。

书房是他们夫妻共享的领地,晏蔚然最常使用的是那台计算机,他喜欢上网浏览各种经济信息,还喜欢打打计算机游戏。罗雅丽经常使用的是与书柜相对的那面墙,墙上贴着本市地图、本省地图和全国地图。三张地图几乎将那面墙壁整个占满了,地图上标着小旗和箭头,看上去颇有气势。

晏蔚然走进去的时候,妻子正在那张本市详图前站着。她仰着头向图上张望,手里捏着一张剪做箭头状的粘胶纸。

“喏,省人民医院,在这儿。”晏蔚然知道妻子在找什么,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妻子抬抬胳膊,那个箭头就向目标射了上去。

“好,又要发动新的攻势了,祝你成功,将军。”晏蔚然打趣地说。

“是,一定完成任务,司令员。”妻子笑着把五指并在额头上,煞有介事地行了个军礼。

妻子离开了,晏蔚然却独自站在那些地图前看了许久。那张本市地图详尽地标出了城市的各种重要单位和设施,机关、学校、商场、公园、娱乐场所……,当然,少不了各家医院。那些医院多被插上了小旗,如果这家省人民医院再被拿下,本市的医疗单位就基本上全被攻克了。

本省地图之上,东西南北中都有小旗招展。那是几个地级市。

全国地图呢,已经有了济南和武汉。

雄心勃勃,任重道远。

红棉大酒店“珠江厅”是个大包间,装修得古香古色,再加上仿古的红木家具,看上去就有点儿宫庭的味道。圆桌台很大,足以围坐一打人。眼下只坐了四位客人:晏蔚然、罗雅丽、姓严的法官和陪他来的中间人,那场景就显得有些空阔了。

侍应小姐将菜单送上来,晏蔚然接住了,恭敬地向严法官递过去。严法官很严谨,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表情,仅只将右手抬至平眼处,缓缓吐出两个字,“请便。”那风度望上去,就象正襟危坐在开庭的高椅之上。

于是,晏蔚然就把菜单递给中间人。这是个明白人,明白点菜不是他的事,他笑眯眯地把两个手掌合起来摇了一摇,表示婉转的谢意。中间人那一副胖乎乎的样子,看上去总象是在憨笑,那神态宛如和蔼可亲的弥勒佛。

礼数都已到了,本该男主人点菜,晏蔚然把菜单翻了翻,看到了“清蒸石斑鱼”“水晶龙虾”什么的,即刻把菜单交给了身边的妻子。

罗雅丽接过菜单,搭眼儿一扫,嘴里就流畅地报出来,六凉八热两汤四点,石斑、闸蟹、鲍鱼、龙虾……,该有的都有了。

女人点完,把目光投向严法官。严法官吐出几个字,“够了,其实我对于吃——”,话说到此戛然而止,以微微摇头做结。

罗雅丽也就知道他已经认可了。

罗雅丽只是出来垫场,主戏交由丈夫来唱。男人们喝了三杯之后,就扯开正题。晏蔚然把他与新华钢具厂和深圳康利公司如何做这笔生意的前后过程讲了又讲,其意无非是说他没有骗新华钢具厂,而是深圳康利公司骗了他。

严法官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事人陈诉,在此期间象品茶一样悠然地品尝了面前的鱼鳖虾蟹。等到晏蔚然喋喋不休地讲累了,他才精辟出一句话,“你和康利那边的事我管不着。”

“当然当然,我只是想请严法官宽限宽限,等我把钱从深圳康利那边追要回来,一定履行和新华钢具厂的合同。”

严法官听着,不说话。

中间人哈哈地笑,“老严帮帮忙了。”

严法官把筷子放下,抬腕望了望手表。

罗雅丽看了看桌上的菜,动了没多少。看来,严法官果然不喜欢吃。

中间人“吭吭”地咳了两声,说是要方便方便,起身离了席。

晏蔚然会意,也说要方便,即刻跟了出去。

走廊里没人,中间人笑嘻嘻地对晏蔚然说,“你不知道,老严呢,最喜欢洗脚。”

两人再回去坐下来的时候,晏蔚然轻轻叹口气,把这话悄悄告诉了妻子。罗雅丽听了,笑着举起杯说,“今晚咱们喝得差不多了吧?来,干了这杯,早点儿休息。”

四个人就一起碰了碰杯。

离席时,罗雅丽好象无意似的提议说,“哎,这旁边有个洗脚城,去洗洗脚,晚上睡觉睡得香。”

中间人立刻接道:“好啊,好。”

严法官只是点了点头。

酒店旁边的这家洗脚城叫做“舒心港”,门前立着高大的霓虹广告灯。粉红色的灯管勾画出一只大脚的形状,远远地看去,那大脚丫就在暗夜中闪动,很另类很诱惑。洗脚城的服务也很另类很诱惑,服务小姐向客人提供各式各样的服务,所以生意很红火。

四个人走过去,早有迎宾小姐接着。罗雅丽趋前与那小姐低语了一阵,然后径直去柜台,付了两个包间和两位服务小姐的钱。

“严法官,你们去洗,我和蔚然就不陪了。”

罗雅丽挽着丈夫,与客人作别。

姓严的先被领走了,罗雅丽拦了一下那位中间人。“请留一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

一条香烟,一筒绿茶,交到了中间人的手里。茶给中间人,香烟给法官。罗雅丽特意叮嘱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儿心意,茶要自己喝,烟要自己抽,绝对不能送人啊。”

中间人笑眯眯地说,“明白,放心吧,不会错。”

诸事安顿已毕,罗雅丽这才开着车和丈夫一起回家。

看看墙上的钟,还不到十点。罗雅丽说,“蔚然,我想洗澡。”

晏蔚然说,“能洗吗?我看还是擦擦算了。”

罗雅丽点点头,“擦擦也行啊。”

晏蔚然就把热水打在盆里,动手帮太太擦身子。

罗雅丽的右肩和腿上都有擦伤,虽然结了痂,但是还没有脱落。那些痂已经松动,有的地方翘了起来,犹如松树干上就要脱落的老皮。痂下的嫩肉是粉红色的,痒得出奇,让人忍不住要搔。肩胛下的一处罗雅丽自己搔不着,就情急地嚷嚷,“蔚然,帮帮忙,抓呀,抓。使劲儿!——”

越搔越痒,越痒越搔,搔得酣畅淋漓之时,罗雅丽禁不住闭上眼,口中“噢噢噢”地吟叫。蓦然间,别一番痒动从心底涌起,让她难以自禁。

“要,我要……”她抓住丈夫的手,放在了胸乳上。

“你,可以吗?”丈夫一愣,疑惑地望着她。

“要,要!”语气和神情都是决然的,急切的。

差不多一个星期没有行夫妻之事了,罗雅丽觉得身体里的欲望仿佛要喷发。她的身体是一只健康的兽,胃口极好,它怎么能容忍一个星期的饥饿呢!

晏蔚然猝不及防地应对着那饥饿的进袭,公司的那档事儿把他搅得焦头烂额,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然而,罗雅丽的事业是顺遂的啊,她的心情也快乐,她还要让她的肉体陶醉在快乐的游戏里。

她在下面扭动着,狂乱而颠荡。

“轻点儿,慢点儿,当心。”晏蔚然小心翼翼地搂着妻子,怕触疼了她皮肤上的那些痂。

“不,不。你讨厌——”罗雅丽使着劲儿,把丈夫都搂疼了。

罗雅丽闭着眼睛,正投入地体味着。丈夫忽然在上面说,“今天晚上花了多少钱?”

“餐费一千五,茶叶罐里两千……”罗雅丽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哟。”

“‘哟’个什么?”罗雅丽不耐烦地撇撇嘴,“那条烟里面只放了一个数,我还怕人家嫌少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先欠着账,以后我还你。”

丈夫是认真的,这关乎着他的自尊心,他们夫妻是AA制。

看着丈夫的神情,罗雅丽忽然觉得他有点儿可怜。罗雅丽想说,别想那么多,这次就算了吧。然而,她却沉默着。她知道,AA制是一个契约,是一个原则。而原则是不能破坏的。

沉默着的罗雅丽将丈夫的腰臀抱得更紧,恨不能将丈夫装进她的身体里。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丈夫太瘦,太轻,份量有点儿不足。

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过去不曾有过的感觉啊。

她期待着汹涌澎湃的高潮时,丈夫却草草结束了。

“行了,亲爱的,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丈夫关切地说。

“嗯。”罗雅丽在丈夫的拥抱里里点点头。然而,她的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副更强壮更有力的臂膀,出现了另一个更有份量的身体。

——那是在樱桃树下接抱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