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翰林院修撰,周少风。”姜漪眠始终不曾直起身,声音闷闷:“小女父母双亡,上无长辈做主,与夫君已无情感,肯定皇上准许和离。”
许久等不到回应,姜漪眠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皇上,都是妇道人家之言,姜氏因我对柳家妹妹照顾颇多而拈酸吃醋,并不止于到和离的地步。”周少风从人群中挤出来,径直跪在皇上跟前:“如此善妒之女,本该休弃,是我们周家看着她孤身一人可怜,才没有闹到太难看。她也是一时糊涂,才和皇上你提和离。”
他将头紧紧贴在华丽的地毯上,只觉得掌心渗出冰凉的汗。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只怕真的会让姜漪眠这个贱人得逞。
来不及多想,周少风提高音量:“皇上,微臣教导无方,以家事扰圣上烦忧。”
待他话音落下,现场落针可闻。
姜漪眠即使低垂着头,也能想象到皇上此刻的神情有多难看。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后悔。
她应该再等等,在私下和皇上提及此事。
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姜漪眠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你如今在马棚当差?”皇上扫了一眼周少风身上的衣服,得出结论。
“对。”周少风只应一声,不敢多说。
皇上若有所思:“清官难断家务事,和离还是吃醋,都是你们的家事,朕不好置喙。”
闻声,姜漪眠的心缓缓沉下去。
只怕得不到和离的旨意了。
袖子之下的手慢慢收紧,指甲掐进肉里也不曾察觉。
头顶,皇上沉稳而漠然的声音传来:“朕只知道一点,你们二人,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朕赏了你便是赏了他。不如就安排周少风回到原来的翰林院当值。”
姜漪眠低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苦劳,为何要便宜了周少风?
皇上又对周少风道:“你平日行事,也该多思量,莫要惹妻子伤心。”
“臣领命。”周少风迫不及待谢恩。
唯有姜漪民,伏在地上,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无声的驳了皇上的面子。
皇上顿感不悦,面上不见笑容,人人小心窥探着天子的神色,不敢言语。
忽而,一声轻笑打破沉静。
众人的目光朝声源看去。
宁王、声音朗朗,并未因皇上的不悦而忐忑,温润目光看向周少风:“你今日在此,应该是负责今日马球会所有马匹。”
“是。”周少风忙不迭应声。
“既然如此,来之前你可仔细检查过马匹?皇上骑的马出了问题,你不去排查原因,却来此处,是特意过来请罪的么?”宁王的语调仍然不徐不缓,问出口的问题却让人不寒而栗。
周少风只觉得浑身都是汗,回话结结巴巴:“回宁王殿下,微臣已经仔细检查过,至于马匹突然躁动的原因,微臣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正在排查,微臣担心内人第一次面圣出错,不放心,故而过来看一看。”
这番说辞实在是完美。
姜漪眠的心逐渐沉下去,下意识看向谢凌枭。
她也不知为何,对上男人深沉而暗含嘲讽的眼神,她只觉得面颊发烫。
是她太自以为是。
混沌的大脑也终于清楚。
另一边,宁王已经盖棺定论:“周大人负责的马匹出了问题,尚未来得及追究,既然周夫人救驾有功,不如功过相抵。”
他转身看向皇上,拱手道:“今日,便不罚周打人了,父皇,你认为如何?”
皇上满意颔首,看向姜漪眠:“你以为呢?”
姜漪眠只沉默不言。
“另外赐你黄金百两,如何?”
姜漪眠无视周少风的眼神,叩谢:“多谢皇上。”
周少风的脸色越发难看,碍于在皇上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咬牙谢恩,随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开。
姜漪眠也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带着百两黄金便离开了。
她本来打算回原来的席位,周少风却不依不饶追过来:“方才在皇上面前,你为何要提和离?莫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不等姜漪眠回答,周少风又自顾自说:“婉儿同你一般,都是孤身一人,你应当更理解她才是,何必一直抓着不放。”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话时音量提高,惹得不少人看过来。
两人才在皇上面前露过脸,正得大家关注,听见两人争辩,个个竖起耳朵偷听。
“周少风,慷他人之慨也能让你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既然你们要做这个善人,便自己做,不必强拉着我。”姜漪眠余光扫过众人,知晓周少风的心思,说话也没有遮掩。
她就是要告诉众人,并非是她姜漪眠善妒,而是周少风做得过分。
周少风自知说不过姜漪眠,转而道:“婉儿于你而言,是无关之人,那我呢?若是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丈夫,方才圣上提议让我官复原职,你为何不同意?我官复原职,对你也有好处。”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所说这些?”姜漪眠实在不想和周少风争执,假意安抚:“只是外面早就有传言说你依靠着我的嫁妆行事,若是今日凭着我救驾的功劳让你官复原职,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非议,且宁王殿下说的有道理,皇上没有追究已经是万幸,我哪里还敢强求更多?”
一番话噎得周少风说不出一句回怼的话。
姜漪眠唇角的笑容更深,目光殷切:“你忠心耿耿,想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也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见周少风神色动容,姜漪眠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
这个世上会说场面话的人不只有周少风一个,只要拿捏住了对方的心理,或哄或骗,轻而易举。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在皇上面前提起和离,家丑不可外扬,现场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得意过后,周少风越发自得,教育起姜漪眠。
姜漪眠余光瞥见不远处跟过来的内官,知晓有些话要传进皇帝的耳朵,笑容不改:“周家的笑话多,也不差这一回,若是夫君能妥善安排好那个孤女,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是非。只盼着以后,你莫要在用她来磋磨我。”
姜漪眠转身欲走,她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和周少风扯嘴皮子,偏偏对方还拉他不依不饶,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耐,再度去看站在面前的人。
男人穿着马夫的粗布青衣,衬着较好的脸庞,倒有几分落魄公子哥的味道,只是此时咄咄逼人的神情瞧着让人不喜。
姜漪眠有一瞬间的自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