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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机关. §四

女儿在a城大学念书,毕业后就留在a城工作了,自己租了房子,平时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叶维清渐渐地也习惯了。有时候夜深人静,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但毕竟已经过了最不适应的时期,心境已经平和下来了。她体会那些把独生子女送到国外去的父母,比起他们来,她要好多了。女儿虽然在另一个城市,但离得也不算远,搭上火车几个小时就可以见到了。她的一个同事的女儿到了美国,父母亲想念她,为了见到女儿,他们努力学电脑,然后给女儿买了一个视频摄像头寄过去,让她装起来,他们就能够经常通过电脑看到她,可女儿装是装上了,他们却仍然看不到她,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经常看到她,就关了视频,她自己要和别人交流的时候,才打开来。做父母的很伤心。但是伤心无济于事,事实就是如此。虽然叶维清的女儿也不愿意多和家里通电话,但在心理上、感觉上,毕竟不像在美国那么遥远。

叶维清和丈夫老顾的两人世界还是比较美满的,他们都有比较好的工作,在单位里都是骨干,收入也不低,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夫妻感情平和而稳定,虽然不再有年轻时的那种狂热,却有涓涓细流的绵长。平常的晚上,叶维清看电视剧,老顾在网上打打牌,或看看八卦新闻。他们同房的时候,老顾还说“我爱你”,叶维清有点说不出口,就说“一样”。

到了这一年的九月初,姐姐叶维佳告诉叶维清,她的女儿也就是叶维清的外甥女十月二号结婚。叶维清赶紧给女儿打电话,希望女儿提早安排好时间回来喝表姐的喜酒。电话打过去,才发现女儿的座机欠费停机了,又打手机,手机关机。叶维清开始也没太在意,她知道女儿爱睡懒觉,这一天是星期天,不会一大早就起来的。到了下午又打,手机仍然关机,叶维清就有点着急了,告诉老顾,老顾说,小孩子,没头没脑的,你等等再打,肯定会开的。到了晚上,叶维清再打,结果连手机也变成欠费停机了。这下子叶维清着急了,赶紧打电话找到女儿的男友,电话接通了,叶维清说,我是叶维清。女儿的男友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叶维清说,我是顾倩的妈妈。男友才“噢”了一声,说,什么事?叶维清说,她的座机和手机都欠费了,怎么回事?男友说,我不清楚。叶维清说,她不在你那里吗?男友说,她怎么会在我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大概想到了什么,又说,我们早就分了,她没有告诉你吗?叶维清愣住了,过了半天才说,那,那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男友说,我不知道。叶维清挂了电话,心里忽然就空空荡荡了。她盯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赶紧要找老顾。

星期天白天老顾在家和叶维清一起做一些家务,休闲一下,下晚的时候老顾被朋友叫去炒地皮,一般都要炒到半夜才会回来。叶维清把电话打到老顾的手机上,没料老顾的手机也关机了,叶维清心里“咯噔”了一下,倾刻间似乎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脑门子里蹿了出去。叶维清赶紧镇定了一下,把电话打到了老顾的一个牌友家里,是牌友太太接的电话,见叶维清找老顾,赶紧说,怎么了,老顾找不到?叶维清说,说跟你老公一起炒地皮的,在哪里炒?牌友太太说,他们一般都在同心茶馆炒。叶维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牌友太太说道,怎么,老顾不告诉你他在哪里炒?叶维清说,我没有问过他,我还以为在你们家里呢。牌友太太说,你没打他手机吗?叶维清有点窘,她跟这个牌友太太并不熟,却要把一些私密的情况坦白出来,但是为了找到老顾,就不得不告诉她老顾的手机关机了。牌友太太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就说,也许没电了吧,也许,他们打牌怕有人打扰,把手机关了?她的口气是安慰性质的,但叶维清却从中听出了窥探的意思,叶维清说,你能不能给你老公打个电话?牌友太太说,我老公出去打牌从来不带手机。

叶维清只得去同心茶馆找人了。叶维清果然在同心茶馆找到了一伙人在那里炒地皮,但其中没有老顾。牌友说,老顾好长时间都不来炒了,说是夫人有意见,就不来了。

叶维清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同心茶馆的,牌友们只顾着自己炒地皮,没有谁关心叶维清找老顾干什么,找不到又会怎么样,也没有人猜测老顾为什么把手机关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叶维清是什么时候走开的。

叶维清失去了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坐火车去a城找女儿,还是应该留在b城先找到老顾,她麻木地往一个方向走着,自己也没弄清这是一个什么方向,一直到掏出钥匙开了门,她才发现自己回了家。

老顾的气息还留在家里,老顾却没有了。叶维清开始翻箱倒柜,想找出点蛛丝马迹来证明老顾可能去了哪里。叶维清打开老顾的公文包,包的皮质并不好,塞的东西又多,包又沉又硬,里面除了厚厚一叠单位的资料,就是一些笔记本、通讯录、名片盒之类。面对通讯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叶维清无从下手。她先丢开了通讯录,翻开笔记本看了看,上面尽是些张三托李四干什么,李四又托王五干什么,老顾是个热心肠的人,他这大半辈子,似乎总是在帮人办事情,帮了一件又一件,永远没完没了。但老顾并没有多大的能力,社会关系也不是特别广泛,所以他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办成的,但他总是能够爽快地答应人家,而且还保证一定做到,结果许多事情都没有办成,这些被老顾耽误过的人,也很埋怨老顾,甚至在背后骂老顾,但到了下次有困难,他们又来找老顾了。老顾又故技重演,他们又重蹈覆辙。

叶维清看了老顾的笔记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这张三李四王五等等人,绝大部分叶维清并不认得。这也怪不得老顾,他们夫妻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养成把各自的朋友介绍给对方的习惯,更没有养成让自己的配偶融入自己的关系圈。习惯一旦养成,似乎就成了一种规定,叶维清不清楚老顾的关系圈,老顾也一样不知道叶维清的朋友网。这许多年中,叶维清也试图重新来过,就主动把自己的关系介绍给老顾,老顾也接受叶维清的意见,也把自己的一些熟人介绍给叶维清,他们也曾先后加入过配偶的那个圈子,努力想成为其中一分子,但结果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而且还破坏了原来圈子的和谐气氛,大家都得小心翼翼照顾他们的夫妻感情,都有点尴尬,变得不自然了。最后他们又退回去了,都感觉格外的自在。

叶维清从老顾的公文包里找不出任何的痕迹,在她把老顾的公文包重新收拾好之前,随手翻了翻那叠厚厚的资料,全是老顾单位用的资料,可是在一式的向色打印纸中间,忽然露出一张粉红色的纸来,叶维清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张圆融大厦的房屋租赁合同,叶维清仔细看了一下,甲乙双方,房东和房客,都是女性的名字,叶维清不认得这两个女人,也从没听老顾说起过。

叶维清的心“怦怦”地跳了一阵,慌乱中她已经预感到这张租赁合同意味着什么。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地保持着清楚的头脑,虽然甲乙双方都留下了联系方式,叶维清却没有给其中的任何一个打电话,她出门上了出租车,就直奔圆融大厦去了。

圆融大厦是一座酒店式公寓大楼,高楼层,五星级的管理,叶维清走进一楼的大堂,立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女儿顾倩在a城租了房子后她和老顾去看过女儿,也是类似的酒店式公寓,大楼里许多东西都特别相像,连保安的制服和保安的长相看上去也都差不多。

保安的眼睛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叶维清不是这里的住户,他问叶维清找哪一家,叶维清报出了房间和合同上乙方的名字,保安的电话就打上去了,这是可视电话,电话一接通,楼上房间里的人就能够看到楼下大堂里的人。保安对着话筒说,c2508,有人找。稍停片刻,楼上没有声音,保安又问了一遍,c2508,c2508,你们看到了吗?仍然没有声音。保安朝叶维清看看,说,他们没有表态,你不能进去。另一个保安说,你找的是谁,他们不认得你吗?叶维清说不清,但她知道老顾就在上面,和一个女人,但是现在他们看见了她,她却不能上去。这真是很高级的管理,很保护隐私,很现代。

她注意到两个保安在交换眼色,过了片刻,她看到老顾从电梯那边过来了,叶维清感觉像在梦里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她模模糊糊问老顾,你和谁租了房子?老顾说,你不要去找她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老顾又说,你别怪她,是我主动的。叶维清茫然地看着老顾,喃喃地说,她是谁?老顾没有回答,只是想拉着叶维清往外走,他要脱离开两个保安的盯注,可叶维清却不想走,她说,我不能见见她吗?她多大年纪?老顾愣了愣,勉强回答说,年纪、年纪不大。叶维清听了,甚至还笑了起来,说,年纪不大?四十?三十?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更年轻,二十几,跟你女儿差不多?比你女儿还小?老顾又不吭声了。叶维清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是同事吗?老顾摇头。叶维清又问是不是发廊妹,老顾又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老顾才说,是网上认识的。

轮到叶维清发愣了,愣了半天,真实感才渐渐地回来了,她指了指圆融大厦气派的大堂说,在这里租一套房不便宜吧,倩倩在a城租的那一套,要一千九。老顾说,不是我出的钱,是她自己租的。老顾又补充说,她家里有钱,家里婚房都有,她怕父母亲干扰她,就自己租出来住,没告诉父母。

老顾说话时一直站在叶维清面前,他的眼睛一直在看叶维清,叶维清却始终没有接触老顾的眼睛,她觉得心里很虚很虚,好像租房子不是老顾而是她,她不停地将自己的眼睛移开,再移开,后来她看到了大厦值班处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正在播一个纪实片,采访者拿着长长的话筒,追着人问:你想要什么?叶维清说,你不打算告诉我她叫什么。

老顾说,名字,其实并不重要,是不是?

叶维清拔腿就走,老顾紧跟着她,一叠连声地问,你到哪里去?你到哪里去?叶维清摆脱不掉老顾,最后她突然发足奔跑起来,把措手不及的老顾甩在了身后,她终于有时间上了出租车,车开的时候,老顾追上来了,朝她喊,你等等我,你要到哪里去?她才从车窗里丢下一句话:报应!你女儿失踪了。

夜色笼罩的长街上,留下老顾一个长长的黑影。

叶维清半夜上了火车,火车到达a城已是凌晨,她直接打车去了女儿租住的通和大厦。这里住的大多数是白领成功人士,叶维清曾经很不明白,大学刚毕业的女儿怎么有这么高的收入,女儿告诉她,是男友替她掏的。叶维清觉得不妥,女儿认为她老土,说,他愿意,我为什么要客气?

现在叶维清又来了。她的感觉就是,这房子跟老顾租的房子真的很像。楼下大堂二十四小时有值班服务,但是和b城圆融大厦一样,叶维清进不去。叶维清告诉保安,她的女儿可能出事了,电话停机,手机停机,如果不及时去房间看看,一切后果要由他们负责,折腾了半天,保安认真查看了她的身份证,才拿了由物业保管的一把钥匙上楼去开了门。顾倩果然不在,但屋里的一切显得很正常,顾倩只是带走了自己的衣物,其他东西,都是房东提供的,她不能带走。

叶维清在女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粉红色的租凭合同,合同格式和老顾公文包里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经手人是某房屋中介公司的包健。

等到上班时间,叶维清开始联系包键,这才知道,包健已经调走了,包健原先所在的房屋中介公司设法四处寻找包健,但一直没有联系上,包健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留下,谁也不知道包健现在在哪里。中介公司也无能为力了,他们跟叶维清说,包健虽然走了,合同仍然有效,我们承认的,业务员我们已经另派,她叫许艺,她会负责这一起合同纠纷的。但是房客失踪跟房屋中介公司是没有关系的。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房屋租赁的甲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