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唤我什么？”慕瑛的声音有些艰涩。

“世伯啊。”叶丞嘉有些不明所以，再度唤了声，解释道：“父亲出事之前曾叮嘱我，让我来京都相国府，我还以为，父亲和您应当是好友。”

“是，是，你是该唤我世伯。”慕瑛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喃喃道。

随即，慕瑛又看向叶丞嘉脖颈处系着的红绳，道：“我听纯钧说，你身上带着一块玉珏，能给我看看吗？”

叶丞嘉不疑有他，痛快地将脖颈处的玉珏解下，递到慕瑛手中。

慕瑛摩挲着手中的玉珏，神色有些恍惚。

“这玉，是你父亲给你的？”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叶丞嘉只以为慕瑛这是要确认她的身份，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应当是吧，我也不记得了，自我有记忆以来，身上就一直带着这东西了。”

说着，叶丞嘉一笑，指着那玉珏上缺了一块的位置，笑道：“小时候我还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我带着一块碎了的玉珏，父亲只说这是能护佑我平安的东西，嘱咐我一定要贴身带着的。”

如今想来，父亲当年的话倒是一一应验。

叶丞嘉看了眼上座的慕纯钧。

旁的不说，单单是两次从慕纯钧手下死里逃生，都是拖了这块玉珏的福。

慕相国听她这般说，勾了勾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可叶丞嘉却惊觉，慕相国的眼角竟然不知何时有些湿润。

“世伯，您……”

似是注意到叶丞嘉的神色，慕相国微微偏头，躲开叶丞嘉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想到叶兄满门惨死，难免心中凄然。”慕相国将玉珏递还给叶丞嘉，叮嘱道，“你父亲说的没错，这东西，你一定要贴身带好。”

叶丞嘉点头，将东西接过来，重新挂在脖子上，小心地将玉珏藏进衣襟里。

这不仅是她的保命符，也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当然要贴身放好。

提起叶家血案，屋内气氛难免多了几分凝滞。

慕相国与叶丞嘉皆是相顾无言，倒是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慕纯钧开了口：“父亲放心，天理昭昭，善恶有报。就算是老天无眼，我也会亲自持刀，为叶公讨回这个公道！”

慕纯钧的话一如既往的霸道张狂，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却莫名地让人心安。

叶丞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酸涩，躬身一礼，道：“丞嘉如今势单力薄，仇人权势滔天，还要仰仗夫人和世伯多多帮衬。丞嘉代叶家上下，谢过二位大恩！”

说着，便要跪下行大礼。

慕相国见状，起身就要伸手将人拦下，却被慕纯钧一个眼神阻止，任凭叶丞嘉行完了这一个大礼。

慕纯钧以眼神示意慕相国稍安勿躁，手指在桌案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你的仇人是谁，我已经带你见过，即便如此，你也执意要报仇吗？”

“是！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叶丞嘉脊背挺直，答得毫不犹豫。

慕纯钧却是嗤笑一声，“倒是有些匹夫之勇。但若仅凭一腔孤勇，倒不如现在就滚出京城，滚得越远越好，好歹还能保下一条小命。”

叶丞嘉闻言，一腔怒气上涌，猛地抬头，撞进慕纯钧戏谑的目光之中。

在这般的目光之下，叶丞嘉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一个激灵，猛然领悟了慕纯钧的意思。

匹夫之勇难以成事，想要报仇，她就要让自己比谁都冷静。

叶丞嘉心中腹诽这人的别扭，话永远都不会好好说，偏要用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

既然明白了过来，腹诽归腹诽，叶丞嘉冷静下来，索性直言不讳。

“如今萧氏一族树大根深，盘踞朝野，要推倒这棵大树不仅难比登天，而且必定撼动朝野，造成不可控的后果。所以，我们只能慢慢掘土，一点一点瓦解他们的势力，斩断他们的手足，待到他日，根基不稳之时，这庞然大树自己就会轰然倒塌。”

“说得好。”

这一声，是慕相国称赞的。

到了此时，慕相国终是再也隐忍不住，上前几步亲自将叶丞嘉扶起，拍了拍叶丞嘉的肩膀，很是欣慰地道：“很好，很好，叶公将你教的很好。”

叶丞嘉先是一怔，随即，面上禁不住现出几分羞赧之色来。

这般来自长辈的认可与关怀，叶丞嘉只在父亲的身上感受到，如今斯人已逝，初次见面的慕相国却弥补了她的这份遗憾。

也许，这就是缘分。

叶丞嘉深吸一口气，道：“丞嘉自知势单力孤，能力有限，但请世伯放心，丞嘉就算是拼却了这条性命，也绝不退缩半步！”

“刚要夸你有些脑子，便又开始犯蠢。”慕纯钧凉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叶丞嘉又被泼了一盆冷水，磨了磨后槽牙，刚要张口反驳，却被慕纯钧的后一句话将怒气浇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股无力。

“你这条命，是我护着的，哪个敢动？”

叶丞嘉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旁的慕纯钧，叹了口气，很是真诚地道：“夫人，您能不说话吗？”

慕纯钧挑眉，眸色有些危险。

这丫头，是看着今日有人给她撑腰，胆子就大了不成？

看着两人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慕相国大笑几声，叹道：“看到你们二人相处得这般融洽，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一出，慕纯钧和叶丞嘉的脸色都有些怪异。

相处融洽？

这是在说，他们两个？

慕纯钧率先冷哼了声，开口道：“父亲只怕是误会了。”

叶丞嘉还在慕纯钧的手下做事，到底没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开口讽刺回去，只冷哼了声，小声嘟囔了几句，发泄不满。

慕相国却是看着两人笑得愈发慈和，显然没有将两人的反驳放在心上。

慕纯钧无奈，只得下了逐客令，让叶丞嘉送了慕相国离开。

将军府门外，慕相国在叶丞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动作一顿，又回过头来，对叶丞嘉一笑，道：“日后在京中若是有什么难处，纯钧他们照顾不到的，可以随时拿着你的玉珏来相府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