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挺大的，豆叶进去的入口方向是卖小吃的。一个个餐车小摊排着队，各种食品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豆叶闻着就觉得自己很饿。

继续往里走，是卖菜卖水果的，很多水果豆叶都不认识,更叫不出名字，它们静静地散发着清香，豆叶觉得嗓子更疼了,走在这里备受煎熬。

在家的时候，她偶尔也能摘到几个酸果子，村里孩子多，不等果子成熟就被摘没了。即使是酸果子,也要优先给豆根，不过，很多时候，她都会藏起来，拿回家给妈妈，妈妈会给她们姐仨一人分一小块儿。

妈妈跟她说过很多水果，还说多吃水果对皮肤好。

豆叶强迫自己加快步子走过这些水果摊位。再往前是卖肉和各种干菜佐料的，然后在一个大木棚里，豆叶看到了卖服装和鞋子的。

好看的衣服真多啊，豆叶看得目不暇接，有小老板看她长得漂亮，就拿出好看的衣服拉着她试穿。豆叶迷蒙着试了几件，穿上确实挺好的，衬得她更好看了。

但是，豆叶只能看着别人买，看着别人喜滋滋地穿上，转动着身子看来看去。

豆叶又从原路走出市场，她的心里很压抑，什么都需要钱，没钱什么也不买不了。

回到旅店，豆叶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把一块毛巾浸凉敷在自己额头，喝了水，盖上被子，躺下。

豆叶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病倒，这里没人管自己。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没睡着，豆叶突然想起三点上班的事，她赶紧跑到楼下，看时间，还好，才一点多。

慢慢走上楼梯，豆叶觉得整栋楼都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进了房间，豆叶又一头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豆叶不敢睡熟，到楼下看了好几次时间，拖着酸软的腿爬楼梯的时候，她想到还应该买一块表。

什么都需要钱，城里不是村里，在这里，没有钱，快要寸步难行了。

下午两点半，豆叶洗了脸，换上干净的衣服，梳好头发，她必须去挣钱了。

这天是海棠值班，豆叶进门笑着跟海棠打招呼，她微微点点头，就不再看豆叶了。

豆叶看茉莉和玫瑰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了，恭敬地叫过她们后，进到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坐在原来的位置。

牡丹和百合应该还没来，没人说话，店里显得很安静。

茉莉和玫瑰都坐在北墙壁那面的沙发，豆叶一个人坐在南面。她不停地偷眼看着茉莉，想找机会跟她说说昨天小费的事。

玫瑰慵懒地摊坐着，看一本杂志。茉莉还是闭着眼睛，就像在睡觉，带着亮色的睫毛膏刷出的睫毛显得又浓又密，豆叶看不清她的眼睛。

牡丹一来，店里就热闹了。她一进门就跟海棠抱怨了天气热，然后又笑玫瑰还没弄头发，看了几眼茉莉，重点问候了豆叶的内衣裤。

店里的气氛正好，有对老夫妇进来，他们想洗脚按摩。对这样的客人，几个姐姐是没兴趣的，海棠自然推荐了豆叶，并暗示她只能一个人干了。

豆叶也能明白，这对老夫妇的穿着不像有钱人，更不像是会慷慨给小费的。不过，豆叶很高兴，她喜欢这样的客人。

带着老夫妇进了大间，豆叶亲热地安排他们坐下，按铃招呼王姐准备。

豆叶淳朴亲切的做法让这对老夫妇也放松了不少。

泡脚的时候，豆叶给他们轮流捏了肩膀，老奶奶随着豆叶的动作轻轻晃动着，说：“好姑娘，捏得真好。我看你跟我孙女差不多大，这么早就出来干活，真不容易。”

豆叶笑着说：“我家穷，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就出来干活了。”豆叶的这个谎话版本是跟牡丹学的，这是牡丹出来干活的缘由。

老爷爷叹口气说：“经济还是不行，偏远农村穷人家还是很多，国家的政策还得多照顾。”

“行了，别说你那一套了。说了一辈子了，歇歇吧。”老奶奶打断了他的话，开始拉拉杂杂地跟豆叶聊天。

原来，今天是他们的金婚纪念日，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老奶奶的身体不好，老爷爷出了这个主意，来洗脚房享受一次。

老奶奶还给豆叶讲了自己年轻时艰苦奋斗的事，两个老人一边享受着豆叶的尽心服务，一边回忆了当年的甜蜜岁月。

豆叶从不知道两个人结婚生活在一起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而且她能看出老爷爷和老奶奶的互相关心，能听出他们这五十年岁月中点点滴滴的相濡以沫。

豆叶的印象中，家里的爷爷奶奶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一般都是爷爷吼，奶奶骂。爸爸和妈妈几乎不说话，也没有眼神的交流，反正豆叶从没看过。

以至于，豆叶一直认为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就是为了给他家干活生孩子的。

老奶奶睡着了，老爷爷示意豆叶把自己的上衣给老奶奶盖上。豆叶对他笑笑，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毯子，给老奶奶和老爷爷都盖好，轻声对老爷爷说：“您放心睡一会儿吧。”

老爷爷盯着老奶奶看了一会儿，对豆叶说：“好，我也睡一会儿，一会儿先叫醒我啊。”

豆叶点头。

她在两个老人的呼吸声中静静地坐着，心思不由地飘飞……

我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跟他过一辈子呢？

这个问题，豆叶从没想过。

肯定不能找村里那些动不动就打孩子打老婆的，至少要找一个有文化的人，如果是城里人就更好了。

豆叶想起街上见到的那些城里男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挺干净的，说话也不是那么粗声大气的。

不过，听刚才这对老人的意思，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关键要能说得来，要能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互相依靠。

豆叶对这些概念既新鲜又模糊，不过，她觉得那些都是很美好的事，她想去尝试。

若干年后，豆叶还时不时地回忆起这一天，回忆起这对老夫妇，他们的言行给她挑起了一盏明灯。

睡了不一会儿，老爷爷先醒了，豆叶帮她穿好鞋袜。老爷爷俯身看了看老奶奶，给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轻声在她耳边叫了几声。

老奶奶醒来了，很舒服的样子。

穿好衣服，老奶奶拉过豆叶，塞给她五十元钱，豆叶想推辞，老奶奶说：“姑娘，收着吧。你长得好看，心地也好，千万别学那些坏丫头。”说着，示意豆叶赶紧把钱装好。

豆叶感激地看着他们，老奶奶说：“城里干活不容易，要小心。”

豆叶含着热泪，把他们送出门。

豆叶想跟海棠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海棠看到豆叶的眼睛，扑哧扑哧地笑着，冲她摆手说：“吃饭去吧，过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