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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是呼救 第五章

星期六傍晚,我赶到幼儿园时,天已经黑透了,幼儿园里空无幼儿。打更的老师傅告诉我,刁民被小果接走了,他们在老地方等我,让我一定赶去。这时我记起刁民曾对我说过几次,小果每次来看他都要带他到老地方去。可现在小果邀请我,这倒是第一次。

老地方是一家西餐馆,叫“小木屋”,距幼儿园只有一箭之地。以前接刁民,如果我和小果一起来,回家之前,我们总要到“小木屋”吃上一顿。我不喜欢西餐,哪回都只能对付个半饱。可小果和刁民都爱吃,刁民还因为爱吃西餐而在小果的启发下决心长大去美国,并且在读书、打工、当间谍、做外交官几项里选择了当间谍的行当。自从我和小果分手,我没带刁民去过“小木屋”。我憎恶间谍。

“小木屋”里乐音轻曼,情调优雅,柔和的灯光温馨宜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什么鲁汉村妇都变会得文质彬彬。但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餐馆主人。“小木屋”的老板人届中年,长得粗鄙丑陋,凶神恶煞,一只独眼总藏在宽边粗框的黑墨镜里,谁也不知道他在盯视着什么。以前我多次对小果说过,爱吃西餐咱们可以找个像点良民的人家吃去,在这“小木屋”坐着,让人觉得没安全感。可小果不干,她说她甚至喜欢这个独眼老板的阴毒冷酷。你想想,她说,一个有着这么种外貌的男人不是去杀人越货强卖强买,而是整天坐在如此高雅的厅堂里,置身在彩灯、音乐、娉婷的小姐和恩爱的情侣所营造的氛围中,他该有一颗怎样复杂而奇异的心啊。对小果的浪漫我嗤之以鼻,不管怎么说,一间西餐馆和一个独眼老板也是一种错位的构成。

独眼老板跟我也算熟人了,看到我时,冲我点点头,又向屋子堵头的一个角落指了指。我看到了小果和刁民。三个多月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小果。她依然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对我来说,离婚似乎是件久远的事了,现在的小果在我面前,已经是个全新的女人。我受到了几分吸引甚至诱惑。我和小果都有点尴尬。

你总这么晚接刁民吗?小果说。但小果的口气,好像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不,我说,我今天临时有点事。我看看刁民又说,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和妈妈再见,咱们回家。

刁民没回答,他看小果。小果说:怎么,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待一会吗。再说你也得吃东西呀。

我想说我吃过了,可我知道这太矫情。我埋头喝啤酒。小果双臂支在桌上,看着我吃,不时地问我爸爸怎么样,林阿姨怎么样,工作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小果的热情显得虚假,像她在电视剧里扮演的角色。我有点厌倦。我想问问她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细腻精微的女人,是会关心人了还是啰嗦絮叨了。我甚至想问她是不恋爱了。不过我忍住了,我什么也没问。在她的问题面前,我只敷衍搪塞地有问必答。小果以前也喜欢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但她从不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现在小果废话连篇,我能理解,她是在努力回避什么并且掩饰什么。我知道我也需要回避和掩饰。我一气喝完三瓶啤酒后,我发现自己正被一种莫名的欲念搞得心神不宁,原来那些自视甚高的决心和气概,此时看来,只是些塞补虚空的人造充填物,并没什么实用价值。如果现在我要摆脱软弱,大概惟一的办法是一走了之。可我看看桌上,菜还没吃完,酒还没喝净。我好像头一次感觉出来,“小木屋”的酒菜格外好吃,怪不得小果喜欢这里。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果就不说话了,也不看我。她像演戏时进入了剧情那样,专注认真地用刀子在面包片上涂抹奶油,一点一点涂得非常均匀。涂好之后,轻轻刮掉,接着再涂。这样的静默让我更难以忍受。当小果在同一片面包上进行第五次涂抹时,我一把把那片面包抢了过来,三口两口就咽了下去。小果放下手里的刀子,重新看我。这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因为我发现,在迷离的灯光中,小果的容颜正变得憔悴苍老。

我去跟独眼老板结账时,听到刁民悄悄问小果什么时候回家。小果似乎冲我背影扫了一眼。我回过头来,看到小果双手捧起刁民的脸蛋,正喃喃地对他说:你性格像爸爸,但你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你是爸爸和妈妈共同的孩子。

这天晚上回家以后,我听刁民对他爷爷说:我太喜欢我妈妈了。